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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番外四 长头发阿丽 ...

  •   老房子的楼梯总有种让人一踩会从中间把它踩裂的感觉,它在我的脚下就像只快断气的老鼠,时不时会发出点让人心跳加快的吱吱嘎嘎的呻口吟。
      我边往下走边用手电朝四下里照。
      说起来,因为厕所在一楼关系,所以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大半夜的一个人跑下楼。不过这次感觉好象有点异样。也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刚刚雅芬的神色和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虽然一路下去手电光照出来的那些墙壁扶梯和杂务和白天没有什么不同,可每每灯光从那些陈旧的箱子和班驳的墙面上划过,我总忍不住有种后背发毛的感觉。就在刚刚出房门时还没有这种感觉,一下楼被周围安静的黑暗一包围,这种阴冷感就好象知道你落单似的一下子把人给团团围住了,总觉得好象随时会有什么东西在毫无防备间突然从那些东西后面跳出来,这让我站在楼梯中间犹豫了一下。
      想着是该继续下去查个仔细,还是折回去跟雅芬撒个谎说已经全看过就完事,就在这个时候冷不丁耳朵里撞进来一阵轻响,突兀间惊得我朝上连跑了几步。
      几乎是有点仓皇的速度。
      一直到楼梯口才突然把脚步停下,因为我感觉出来,那声音和我在雅芬房间里听到的差不多。
      咕噜……咕噜噜噜……
      跟人打饱嗝似的,如果没有听错,这声音应该是从楼下靠近楼梯口边上的厕所里传出来的。

      当下跑下楼进了厕所,拉开灯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了看。
      声音果然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就是连着那只抽水马桶的水管,在我对着马桶看的时候从管子里又发出了阵那种打嗝似的声音,而跟着那声音马桶里的水也一阵阵朝上翻腾,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把下水道给堵住了,弄得它排泄不畅。
      琢磨着再沿着水管往上看,管子贴墙角一路盘横,经过的地方差不多就是小霞那间屋子。这就很清楚了,也难怪二楼的她对这声音会听得那么清楚。
      查清楚了声音的来源,脖子后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一下子就不见了,我关上灯噔噔噔跑上楼径自进了卧室:“看过了,是下水道有点堵塞了,明天找个人来通一下就不会有那种声……”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噎在了我的喉咙里,因为雅芬那半张从被子里露出来的脸。
      她的脸白得跟涂了层粉似的,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瞪着我,那样子活像是见到了鬼。
      “你怎么啦……”忍不住问,一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它……它在这里……”半晌听见她轻声道。声音抖得厉害,以至有那么一瞬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直到她视线从我脸上移向自己的被子,我这才明白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它就在这里……宝珠……它就在这里……”
      她的眼神好象这会儿她被子上有什么东西。可是她被子上什么都没有。
      我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看着她。不得不说我再次被她吓到了,就像之前被她摇醒的时候。她的眼神让我害怕,简直像只受惊了以至把全身的毛都膨胀起来的麻雀,这感觉让人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看了眼边上的电话机,她这样子让人觉得实在很不对劲:“雅芬,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你难道看不见?!”抬头朝我尖叫了一嗓子。随即猛地一抖,她再次看向自己脚跟处的被子:“它在那儿……它就在那儿……”
      “什么?是什么?”几步走过去我试图伸手去把她身上的被子拉开,她对着我一声吼:“别动!”
      我被她的吼声吓了一跳。手随即缩了回来,而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似乎变得更加难看了:“它在往上爬,宝珠,它在往上爬!帮我阻止它!”
      “怎么阻止??”我被她的情绪给传染到了,忍不住也紧张惊骇了起来,可是她被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稳定住她歇斯底里的情绪。
      “快啊!快想个办法啊!!”
      “怎么做?雅芬!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它又过来了!!它又过来了你看到没有!!”
      “……我什么都看不见,雅芬你不要这样!你吓到我了!”
      “过来!!”正被她激动的情绪弄得不知所措,她突然抬头对我叫了一声。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压低了声音急急道:“你过来,宝珠。”
      我呆了呆:“什么……”
      “来我这边……”
      我下意识朝她走近了一步。
      “对……就这样……在我身边宝珠,在我身边。”
      “……好的。”
      “谢谢你宝珠……”
      “它还在?”
      “它还在,你千万不要离开。”
      “好的我不离开……”
      话音落我的腰被她一把抱住,她两只手冰冷冰冷的,在我腰上痉挛似的急促抖动。
      “这个该死的女人……”然后听见她低低道:“这个该死的女人……”
      这话音让人感到不安。我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什么了,还是仅仅因为某种幻觉。她的样子看上就像真的看到了什么极度让她惊恐的东西似的,可是除了她的恐惧,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一直以为它消失了,宝珠……”
      “可是没想到它一直都在这里……”
      “这么久以来那么多源源不断的灵感……”
      “嗤……原来是它的警告方式。你看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我本以为都过去了,就像书里写的……很简单,那是她应得的报应……”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
      “她在这里看着你……”
      “头发上面的污泥无处洗……”
      “长头发的阿丽……”
      突然冷冷一声笑,她对着自己脚跟的方向啐了一口:“但你本来就是个婊子,不是么,为什么还要来缠着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再看向雅芬,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的脸色在晨曦里看上去比昨晚要好看很多。我尝试着动了下手臂,她没有知觉,而我的手臂麻得就跟蜂蛰似的难受。腰也是,腿也是。不知不觉中我在她身边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移动过。而她由最初的极度恐惧到后来神经质似的说着些让我费解的话,最终在天亮前睡着了,睡得安静得像个孩子。眼角边爬满了干掉的泪痕,她昨晚哭得很厉害,抱着我歇斯底里地哭,歇斯底里地叫着长头发阿丽的名字。
      而不得不承认,我真是个相当容易受到别人情绪影响的人。
      她的恐惧感染了我,以至保持这姿势站了那么久我居然没想过这可能只是场荒谬。直到天亮才反应过来,事实上不管我怎么动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她床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也不会有任何东西会因为我的靠近而停止朝她身上爬。可是她的眼神真的让我感到害怕。甚至有那么一瞬错觉她所说的是真的,好象真有什么东西趴在她床上似的,那种眼睛所看不到的恐惧。
      我觉得自己这一个晚上真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琢磨着,身上的筋骨在血液循环下重新活络了起来,我拉开她紧箍着我腰的手踮手踮脚跑下楼刷牙洗脸。
      楼下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黑,不过有了点晨光,再加上昨晚上的折腾,这黑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晚上受了凉引发了风寒,所以梳洗完毕上了楼,看看雅芬依然还在被卧里熟睡着,我替她关上房门不声不响离开了她的家。

      推开底楼的门,一股清晨的冷风夹卷着几丝雨从外头直灌了进来,似乎一夜之间气温又下降了不少,我看到路过的老太太已经带上了绒线帽。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旁经过的小京巴被我的喷嚏声吓得冲着我汪汪一顿吠,被主人呵斥着拖开,一路走一路还拼命扭头朝我吠。我冲它做了个鬼脸,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那个可怜的女人,过于投入她的恐怖小说,以至让她以为自己在她空旷的房子里见到了鬼。那些虚无的东西快把她折磨疯了,而我这个确实能看到那种东西的人却无法告诉她她家里根本就不存在她说恐惧的那种鬼。
      或者晚些时候让狐狸做个护身符给她挂在房间里吧,这样至少可以给她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琢磨着准备关上门离开,手指搭到门把上视线无意中朝里头再次一划,那一瞥间我只觉得自己心脏某个部分突然间咯噔一下。
      所有手指一瞬间僵得没法动弹了,我张嘴看着里头那东西,它就在我身后不远处那道楼梯的扶手上坐着……
      黑糊糊的,人一样的东西……
      可是个子却不是人所能有的那种矮小。
      它坐在扶梯上梳着头,头发很长,一直拖到地上,在里面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和整个楼梯混在了一起。然后我又听到那阵从厕所间水管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噜……”
      我掉头撒腿就跑。

      回到家里我重感冒了三天。
      不得不连吃了三天狐狸一边抱怨一边给我熬出来的那些味道很可怕的所谓感冒药,他说那东西是可以驱阴的。我觉得很好笑,从来只听说药能驱寒,没见过药驱什么阴,所以一开始始终不肯吃那种闻起来相当可疑的东西。直到狐狸冷笑着对我说:小白,你以为你真的是感冒了么,你这叫撞邪,你撞到很不干净的东西了还敢螃蟹似的对我横?说说昨天去哪儿了?
      我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本以为离开雅芬家时我看到的那种东西,是受了雅芬那些话以后潜意识产生的错觉,因为那天太疲倦了。可显然并非如此。似乎在她家里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有什么东西存在在她的家里,可是一贯可以见到那种东西的我的眼睛,却反常地欺骗了我,让我在雅芬最恐惧的时候以为她是工作过度所导致的神经质。
      于是第四天人一有了精神我匆匆赶去了雅芬的家,拖着狐狸。可到了她家楼下后发觉,她底楼的房门给锁掉了。刚巧这时有她的邻居从门口经过,见到我和狐狸两人在门口站着,她对着我俩看了半天,然后走过来道:警察?
      我摇头:是朋友
      她哦了一声,随后对我们摆摆手:别等了,雅芬已经不在了。
      我很惊讶。忙问她知不知道雅芬去了哪里。邻居摇头说不知道,似乎两天前见她锁门离开后就在也没见到她回来,就像当初那个丢下她不声不响离开了的男人一样。随后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点兴奋又带着点神秘的样子走到我边上对我道:
      刚才还以为你们是警察呢,昨天有好几个便衣来找过我们了。知道吗,几天前雅芬叫人来通下水道的时候,知不知道他们从里面掏除了什么?他们从里面捅出了半只死人头啊!啧啧,当时我们几个都看到了,很吓人的哩!
      我惊:半只死人头??
      邻居点点头:是啊,你说吓人不吓人,半只脸都烂了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钻到她家下水道里去的,挖出来的时候头朝天嘴张着的,好象是想往上爬。
      忽然想起那晚雅芬对我说的话,她说:“它在往上爬,宝珠,它在往上爬!”
      只觉得后背上冷不丁一阵麻丝丝的痒。回头看到狐狸在我身后嘬着牙齿对我笑,我想拖着他趁早离开这地方,而那个邻居还在对着我眉飞色舞地说着,越说越起劲:那个头发啊,很大的一大把啊……
      然后似乎发觉我听得有点心不在焉,她伸手捅捅我:你知道后来大家都怎么说。
      怎么说?我问。
      邻居道:他们都在说啊,那个头看上去有点像两年前她男人的那个姘头,我是没注意啊,吓都吓死了。不过呢那事其实当初大家都在议论呢,你说怪不怪,那时候闹离婚闹得那么厉害,突然事情就平息了,那个女人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以前可是隔三差五就要来闹一闹的。唉!说起来这个雅芬也怪可怜的,从小没爹妈,结果还摊上这么个男人,帮着外面的野女人欺负她。后来干脆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也没再看到过那个女人……

      后面那个邻居还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感到狐狸拉了拉我,我就跟着他走了。一路上脑子里乱得很,满脑子那晚雅芬对我说的话,满脑子她当时的表情。
      突然明白过来,当时她对我说的,是不是在坦白她当初的事情,她说那故事是阿丽告诉她的,她说《长头发阿丽》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她当时神经质下所说的胡言乱语,她在跟我坦白……
      而我还以为她快被工作给压疯了。
      或者……
      她真的疯了。
      在她动笔写《长头发阿丽》的那一天……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漂亮的园子里。栀子花旁她亭亭玉立,长头发的阿丽。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条纹布的沙发里,红颜色双腿直又挺,长头发的阿丽。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小洞里哭泣。长长的管子是她的手臂,长头发的阿丽。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这里看着你,头发上面的污泥无处洗,长头发的阿丽。

      “在想什么,小白。”
      “没什么……”
      “你脸色就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乌贼。”
      “闪一边去,死狐狸。”
      “对了,昨天收到封信是给你的,我忘了说。”
      “信?谁来的。”
      “我想想……啊,好象姓林,是从你老家寄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后续接《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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