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江湖旧闻录》漂舶

9、第一折

　　慢慢睁开眼睛，强占了这具身躯主人命魂四魄的太子长琴艰难的挣扎起身，冲门口沙哑的轻声呼唤道

　　“玉茗，与我倒杯茶来。”

　　门立刻被推开，一个满脸稚气的看起来最多豆蔻之年的少女惊喜的冲进来连声道

　　“小少爷，您可醒了！”

　　玉茗岁口里说个不停，手上却也并不含糊，利落的倒好茶送到长琴口边，热腾腾的茶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长琴试着弯曲十指，动作还并不灵活，身体也虚弱的没有半分力气，玉茗见他苍白的脸上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焦躁便安慰道

　　“小少爷病了好些时候，这些天都是汤药吊着，连饮食都不怎么用，身子便弱了些，不过大夫说了，小少爷醒了就算过了这道坎，将养上些日子就好了，小少爷不必担心。”

　　……是啊，病了好些时候，这黄子风虽年幼，求生的意志却是意料之外的强烈，他几乎耗尽全力才将这年幼小童的灵魂压制住，硬是夺了他的命魂四魄，在这黄子风拼尽全力抵抗间竟是硬生生扛过了七日才意识消散，而在外人看来黄子风便是突然昏倒，整整失去意识在床上躺了七日。

　　黄家是安陆的大家族，黄子风是安陆黄家的庶子，生母在生他的时候便难产去了，黄子风在这家里并不怎么受宠，不过八岁的稚子昏迷了七天终于醒来之后竟是无人问津，只有贴身的丫鬟忙着张罗，长琴就着玉茗的手喝了几口水便打发她出去了，玉茗临走前扶着他躺下，仔细给他掖好了被角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长琴听到她在外面低声招呼着小丫鬟去厨房准备些清淡好消化的食物，唇边勾起一个仿佛是苦笑的笑容来。

　　黄子风已然不在了，那个小丫头关心的可怜庶子已在没有人知晓的时候换了芯子，现在这个黄子风，是太子长琴，

　　于是，黄家最小的庶子黄子风在大病一场之后仿佛突然开了窍，和之前几乎判若两人，眉眼间再也不见先前那股子怎么也消不去的怯懦自卑，学业上也是一日千里，小小年纪进退有度，不骄不躁，颇有大家之风，其父黄颂贤也逐渐对其刮目相看，宠爱不逊嫡长子黄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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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盛夏，午后的黄家大宅平静而安宁，炎热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唯有黄家幼子子风，在这暑气袭人的午后悄无声息的走进庭院，顺着蜿蜒曲折的小道来到假山前轻声呼唤道

　　“子阳大哥，你在吗？”

　　“……是子风？”

　　片刻后假山中传来疑惑的嗓音，同时一个俊秀的少年出现在了假山的山洞口。

　　“是我。”黄子风微笑道，“只不过是来看看先前你我藏在这假山中的那小家伙。”

　　他的目光落在跟在黄子阳身后那个黑色的小小影子，小狗躲在黄子阳的腿后细细的叫着，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噬月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很乖。”黄子阳把黑狗让到黄子风面前，“它很通人性，我告诉它的东西它都能听懂。”

　　“……噬月？倒是个别致的名字，天狗食月吗……”

　　黄子风微笑着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黑色小狗的脑袋，黑狗的眼珠转了转，仿佛真的有类似人类的智慧一般，黄子风暗暗丢过去一个探查的术，那日黄子阳什么都不明白，他却是如何不能看出这黑狗身上伤口中流窜的妖力，那分明是妖物所伤，妖物所造成的伤口绝非黄子阳敷在它身上的膏药所能治愈的，除了各个修仙门派的仙术和丹药，也只有依靠自身的灵力缓慢的修补，如今看来这黑狗的伤已然好了七八分，恐怕这黑狗并不是普通的野狗，该是已经修成了妖。

　　黄子风轻轻的摸着黑狗的头，黑狗仿佛并不是很情愿一般有些警惕的向后退着。

　　妖类的直觉他并不是好相与的？或者是感觉到了他身上丰沛的灵力？

　　黄子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对黄子阳道

　　“看来，这小家伙更喜欢你呢。”

　　“啊，也许是这些天给它送饭的一直是我吧。”

　　黄子阳伸手将黑狗抱起，黑狗很乖的窝在他的怀里，黄子阳点了点它的鼻尖，黑狗仿佛痒痒似的打了个喷嚏，惹得这个平日里心机深沉的少年的脸上难得真心的弯了嘴角。

　　“你既然喜欢，何不禀了爹让你养了它？”

　　黄子风看着这一人一狗互动，脸上仍是一派清雅温和的笑容，看不出什么在想些什么，黄子阳闻言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事让爹知晓还不骂我一句玩物丧志？不若子风求爹两句？爹甚是疼爱子风，子风又较我年幼，将来也不需承家业，爹定然允许的。”

　　黄子风闻言一愣，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对面的少年毕竟年纪还小，面上虽是半分不显，言语间却仍旧掩不住敌意。人啊，真是有趣，明明心中恨不得撕碎了对方，面上却仍旧能摆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这伪装和欺骗的能力，怕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就像那年在隐香山对他露出真诚微笑说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的那个楚碧痕一样，可以用当初温柔的揉着他头发的那双手，用力将他按进水里直到他失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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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和黄子阳随便说了几句，黄子风便离开了庭院回了书房，在落下房门的锁之后，他平静的抬头冲着房梁道

　　“碧痕在这安陆藏了几年，莫非打算一直这么不出声的看着在下？”

　　“……呃，你是何时发现的？”

　　房梁上突然多出了一个青衣双鬟的少女，少女神色尴尬，在房梁上踌躇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下去，动作有些畏畏缩缩，似乎在怕着什么，黄子风笑着摇了摇头道

　　“碧痕为何如此拘谨？你我之间的交情可不浅，碧痕不必做出如此模样。”

　　……不浅……试图杀死对方的那种不浅吗……

　　楚碧痕抽搐的眼角伸手揪了揪自己的额发，她深吸一口气，轻巧的从屋梁上跃下，落地时悄无声息，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扬起半分，黄子风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道

　　“碧痕的修为又精进了啊。”

　　“啊，你也是啊。”

　　楚碧痕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动作，想要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再自然一点，对着她那张有些扭曲的笑脸，黄子风咳了一声，伸袖掩住他弯起的嘴角，楚碧痕见他动作顿时明白自己闹了笑话，她有些懊恼的拽了拽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收了那张更像哭的笑脸，低声道

　　“长琴，你莫要笑了。”

　　“为何不笑？人生苦短，我怎知下一刻我是不是就会魂飞魄散化为荒魂，永世不得轮回？不趁现在多笑笑，以后怎有机会？”

　　黄子风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笑意盈盈的坐了下去，吐出的句子却让人半点都笑不出来，楚碧痕不敢看他一眼，期期艾艾道

　　“……那，那个长琴，我……其实我当时……”

　　“碧痕可知天帝对太子长琴的判词？”黄子风打断她的话，“太子长琴永去仙籍，落凡后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

　　“……啊？”

　　楚碧痕呆了一下，似乎不明白黄子风为何突然提起这些，黄子风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随口道

　　“碧痕不明白？”

　　楚碧痕卷着衣角，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她又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我可……从来不敢对天道有所期望。”

　　黄子风低声道，短短一句话，楚碧痕却听出了心惊肉跳的意味，那话语风轻云淡下藏着浓重的嘲讽不甘还有怨忿，让楚碧痕终于没能忍住后退了一步，而黄子风放声大笑了起来。

　　“碧痕可是害怕了？这可真是奇妙，上次被杀死可是我呢！”黄子风脸上终于不带掩饰的显出嘲讽的意味，“碧痕放心，我虽有心，却暂时还没有对你下手的想法，上次虽是我莽撞了，却也让我明白了，弑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