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田可心

53、当嫂子还是当弟媳？

　　在这座港口城市休整两日之后，这行人再度启程，上船南去。

　　此时中原正是春末夏初时节，连日阴雨连绵，直到这天近午，久违的太阳才从厚厚的云层里扒开一条缝钻了出来，气温便开始明显升高，不过这一天始终还算是多云，阳光时有时无，空气中有微微的凉风。
　　船缓缓驶离码头、漂在大海之上时，暮田田站在舷边，回望那座渐渐远去的城市。只见绵缓延伸的城墙在海边如断崖般突兀收住，墨蓝的海水卷起雪白的浪花，一层层扑向古老的堡垒之下巍峨的礁石。
　　她的心里慢慢地升起了一股水何澹澹、山岛竦峙的沧桑之感，不知如何，竟似有一种割舍掉什么十分宝贵的东西的惆怅与感伤。
　　可这明明不过是座旅途中经过的陌生城郭罢了，不可能对它产生什么离情别绪呀。

　　她一时只觉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忽然又想起那个神秘的吸血妖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完全无法像其他所有人那样，为他的惨淡下场感到扬眉吐气。
　　反倒觉得很难过。
　　若说那是因为自己原先不知道他所做下的恶事，也没有任何认识的人惨死在他的利齿之下，那么对于他的解决也应该是毫无感觉惟有淡漠罢了。
　　可自己竟然觉得很难过。
　　像是才听过一个悲剧结局的故事似的那种难过。
　　可是，这怎么是悲剧呢？就算是悲剧，也顶多对那吸血妖邪是悲剧罢了，对于别人，甚至包括自己，都该算是喜剧呀！

　　暮田田又默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原先一直以为沈铭锴带着这么多人到西域去是专为了救自己的；可现在看来，他们好像更是为了去除掉那个吸血妖邪吧。
　　那……难道是顺便或者碰巧也找到了那个掳走自己的强人？
　　啊！……那个强人……他、他他他不会就是那个吸血妖邪吧？！

　　暮田田正在这里自己一惊一乍地胡思乱想，突然觉得有人碰了自己一下。
　　她尖叫着猛然转身，就看见一脸尴尬的沈沧岭，手里握着一件披风。

　　“田田，怎么了？”沈沧岭定了定神，到底还是用那件大大的披风将她裹住了。

　　“没、没怎么……”暮田田也很尴尬，嘟嘟囔囔道了声歉，脱口就问，“哥，那个掳走我的强人……”
　　“嗯？”沈沧岭立时警觉，身体僵了僵，便极为坚定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声音从胸腔里透出来，闷闷的，还带着嗡嗡的共鸣：“田田，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吗？咱们都别再提了，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反正你已经不记得，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这实在是上天怜惜你，对不对？”

　　“哦……”暮田田觉得也有道理。
　　她被掳走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个强人最清楚了。不过即便如此，她本来想问的那个问题，沈沧岭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她是想问：那个掳走她的强人……不会就是吸血妖邪吧？
　　但她现在也不打算问了。想想也不太可能啊，如果真是这么可怕的妖怪，应该成天就光想着怎么捉人来吸血了，不会对她……那样吧？
　　主要是她希望不是，不然自己岂不是……哎呀，都说了他不是人了，他要是个道行比较高的妖怪修成人形还好，万一不是，那什么的时候岂不是人兽……
　　呃~想想就恶心死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哈！

　　等回到靖阴的时候，暮田田对这事儿已经彻底想开了。
　　因为她又想到了一条排除掉那个吸血妖邪的理由。
　　他既然都不是人，那自己怎么可能怀上他的孩子？虽说这是个玄幻时空吧，可暮田田好歹也是在科学时代长大的，她还是更相信跨物种繁殖的成功率低到等于零。
　　嗯嗯，还是科学比较让人心情愉快啊！

　　自暮田田上次离家出走到再回到靖阴，时间已过了将近一年，沈夫人接到他们将于这天到家的消息，喜滋滋地老早就做好了准备，欢天喜地地迎到门口，拉着暮田田的手就忍不住抹开了眼泪，搂着她又哭又笑：“田田，你这淘气丫头，往后可不能再这么调皮啦！你说你个女儿家家，又不曾习武，还长的一副天仙似的容貌，就这么自己独个儿跑出去，可不让娘急死！”

　　跟在母亲身旁的沈寂涯直愣愣地望着暮田田，胸膛只一个劲地大起大伏，就是不说话。他已经满了十五岁，身量长高了一截，体型轮廓都显出了棱角，很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了，再加上英伟俊朗，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委实有些咄咄迫压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沈铭锴和沈沧岭见他竟不来拜见父兄，颇为不悦，沈铭锴咳嗽一声，蹙眉低喝道：“寂涯，怎的这般不懂事？看你姐姐一见娘就请安问好，你却只会发呆！”

　　沈寂涯这才开口，却仍是望着暮田田，也不以姐姐相称：“田田，上次在混沌天，你撇下我不肯跟回来，可知我几欲发疯？你那时允诺会马上想法子回来的，却一去就是大半载！我早已想好了，若这次爹爹和大哥不能找回你来，我便自己去找，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才回家；你、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也不活了！”

　　暮田田抱歉地看着他，自己也很想不通：对呀！我当时的确是跟他说我马上会想办法离开混沌天回来的，可后来到底为什么我就没回来呢？
　　不管怎么说，她也只能跟沈寂涯道歉：“寂涯，是我食言了，虽然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但说了却不做到肯定是我的错，对不起。”

　　沈寂涯一惊：“你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田田，这么长时间你究竟到哪儿去了？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呃~真是相当的令人纠结啊！

　　暮田田这里一没词儿，沈铭锴就发了话：“好了好了，先进屋再说吧，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都累了，都堵在门口也不成体统！”

　　沈夫人如梦方醒，连忙招呼起来：“老爷说的是，快进屋吧！管家，吩咐厨房，这就把饭开上来！”

　　当下，这一家五口到饭厅内坐下，沈铭锴呷了几口新沏上来的热腾腾的香茗，这才将暮田田被人掳走、失身怀孕且又失去那段记忆的情形一一道来。
　　沈夫人和沈寂涯都彻底懵了！

　　沈沧岭看了看坐在那里低着头默默郁闷的暮田田，一咬牙站起来，朗声说道：“爹，娘，孩儿已然想好了。田田不愿拿掉这个孩子，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能就这么把孩子生下来。孩儿对田田一往情深，早已非卿不娶，求爹娘做主，允我与田田尽快完婚，这个孩子，就是我的！”

　　沈铭锴夫妇都吓了一大跳。他们虽然都知道儿子对暮田田的心思，可今时不同往日，暮田田和他早已有了兄妹之份，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不是他们沈家的呀……
　　尤其是沈夫人，对这样的事心里疙瘩实在不小。她以前是喜欢暮田田、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儿媳，可如今她已非完璧，若让儿子娶了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家委屈啊。
　　但她当着沈铭锴的面，这样的话也不便出口。她知道丈夫向来以德持身，严以自律，一分一毫的自私自利，在他眼里都是容不得的。

　　沈夫人这里窝囊又憋屈地还没把一口气咽下去呢，就见沈寂涯也站了起来：“爹，娘，大哥，田田之所以有那番遭遇，全是孩儿之过！若当初不是孩儿不知天高地厚，独自带她出去，也就不会将她丢了。孩儿愿全力承担此事，请爹娘将田田嫁与孩儿，田田腹中的骨肉，就是孩儿的！”

　　刚才沈沧岭求婚的时候，这几个人至少表面上都还比较淡定，现在沈寂涯也来凑热闹，其余四人就都淡定不下去了。

　　沈铭锴沉着脸，目光从这三个孩子的脸上一一扫过，沉吟着并未开言。
　　沈夫人终于沉不住气，但是在老爷发话之前，她也不敢造次，只得一拍大腿，拖着哭腔叹道：“唉！你们这是……作的什么孽哟！”
　　沈沧岭扭头一瞪沈寂涯：“这是大人的事，你个毛头小儿插的什么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寂涯不服，也瞪回去：“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满了十五，而且你们离家这大半年，我日夜刻苦，读书习武，只为了预备着万一你们不能找回田田，我便自去寻她，补回当日之过！大哥，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不见得就输了给你，不信我们比划比划！”

　　沈沧岭一听，什么？你小子不但想抢哥哥的老婆，还敢找我打架？
　　他当即怒从心头起，一撸袖子就要应战。他才不信这区区大半年时间沈寂涯就能练出多大长进来，打就打；再说沈寂涯一直跟自己抢暮田田、还弄丢了她以致惹出这么一摊子破烂事，自己想打他已经很久了，如今他主动送上门来，自己还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