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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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妹丁，仲唔快D起身！（死丫头，赶紧起来！）”她茫然被掐着耳朵扭起身，不能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还在峨眉山的别庄宴请大食国商人，怎么会突然被扭住耳朵。“唔好诈死啊！（别装死！）”扭着她耳朵的中年女人凑近了脸孔，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几乎跟她面对面。好在她这已经是第三次面对突如其来的“记忆”，还不至于失态。只是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个女娃娃壳子里的原装记忆实在是乏善可陈：农家长女，没有名字，只是被父母“大妹，大妹”的叫，在她之后连着出生了三个弟弟，如今还不到六岁的女孩记忆里除了照看弟弟，帮忙家事以外竟然毫无其他。在第四个弟弟出生后，她不小心染上风寒，爹妈不想为她花钱看病，在症状还不明显的时候，把她贱卖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有名的龟鸨，专门为塘西妓寨买卖雏妓的。经她手的女孩再分三六九等，输送到石塘咀各处妓寨。“咪制诈死！（不许装死！）”女人恶狠狠盯着她，她病得昏昏沉沉，眼睛里看出去，只觉得笼着一层纱。“真会死咩？（不会真死了吧）”边上一个男人的声音。
“干乜嘢？仲未怪你买赔钱货，（干什么？还不是你买的赔钱货。）”女人松手把她摔在地上。“揾个大夫睇睇佢啩。（找个医生看看）”男人用脚尖儿踢了踢她。“死咗就唔好。（真死了就不好了）”
“边度有闲钱？（哪有闲钱？）”女人“哼”了一声，“贱命就手养养就好咗，估话系富家大小姐啊？（一条贱命，当她是富家大小姐啊？）”那男人拉着女人说：“女仔长嘅还唔错嘅，横掂便宜，治好咗算白得。（女孩子长得不错，反正便宜，能治好算白捡的）”
她半死不活的被扔在一间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和十几个小姑娘挤在一起，女孩们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有人粗暴的往她嘴里灌着苦药，竹叶汤里怎么没有人参……她咂着口中滋味迷迷糊糊的想。
三天之后，她终于清醒过来。“好咗就起嚟。（好了就起来。）”女人审视着退烧后逐渐康复的她，“嘅确长得唔错。（的确长得不错）”她垂头站着，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的身体底子很差，这几天她也慢慢梳理了记忆，至少如今听人说话，不再仿佛听外语似的在脑子里翻译一遍才明白什么意思。她偷偷的探查了身处环境，发现现在是民国初年，而她所在之地是早期香港的石塘咀，有名的“塘西风月”之所。她暗暗琢磨，正值乱世，自己还年幼没有自保能力，且暂时在此安身，等长大点再说吧。
因为皮相不错，她被转卖给号称西塘“四大天王”的倚红寨。跟她一起送到倚红寨的一共有6个女孩子，但是倚红寨的鸨母仿佛挑选上好马匹一样，恨不能连口齿都对着天光一一照看后，只留下了她和另一个7岁的女孩。
“从今天起，你就叫阿红。”倚红寨鸨母三家姑乜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她抖着身子往后靠，和被鸨母起名叫“阿绿”的女孩子团作一团。那阿绿泪汪汪的看着鸨母，鼓起勇气跪在鸨母前哭道：“阿姆，我不想做鸡，求求你，让我端茶送水，洗衣煮饭都行！阿姆，我什么都会做，求求你……”
三家姑嗤笑一声，用指尖儿抬起阿绿的下巴，扯着嘴角似笑非笑：“不做妓女？”阿绿的不敢挣开她的手，仰着头咬住下唇，眼巴巴的看着鸨母。“我买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才多少钱？我买你又多少钱？”三家姑的指甲尖顺着阿绿的脸廓往上移，移到阿绿的眼睛边，她轻轻的挑起阿绿滚在睫毛上的一滴泪珠，笑道：“看看这小模样，这是天生的，你进了大寨还想出去？”说着，三家姑转头看着阿红，声音轻柔柔慢吞吞的问：“阿红也不想作阿姑咩？”
阿红哆嗦着身子乖巧的回答：“阿红都听阿姆的话。阿姆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三家姑满意的点点头，转回头看阿绿道：“进了大寨，除非你有本领自己赎身。你说不想当阿姑——把我买你的钱百倍赚回再说吧！”
阿红就在倚红寨鸨母三家姑手底下住下，倚红寨果然是塘西大寨，寨里的上牌的妓女有九十几人。妓女，是一个流动性很强的行业。今日阿姑红了，就有可能会有揾心老倌替阿姑赎身，娶回家做姨太太或者置外室。当然也有可能红阿姑败落，大寨里呆不下去，只好到二四寨，甚至更惨的只能到炮寨去。一个红阿姑走了，总有不停的新鲜女仔替补上来，像阿红这样的从小培养的女孩子出师了才能有正经的名牌，才算有真正的名字。
阿红对这些一概无所谓。三家姑让她学唱曲她就学唱曲，三家姑让她学弹琴她就学弹琴，教她饮酒她就饮，不管是让她学猜枚还是赶骰子，还是让她学着点鸦片，她统统都老老实实的去学，老老实实去做。雏妓未挂牌之前，并不是被大寨白白养着的，她们也要服侍红牌阿姑，一则是省了下人的费用，更是让这些雏妓们就近观察红阿姑们的生活，从小就灌输她们如何梳拢揾生大倌。
阿红年龄小的时候皮相尚佳，三家姑也曾注意她，特别让她服侍过两个倚红寨的当家红牌阿姑，希望阿红能够“近朱者赤”，学会些手段。没想到阿红却是榆木脑袋空长聪明脸，一丁点儿客人的脸色也不会瞧，加上她越长大颜色越普通，最后连小时候那点皮相也没了。在三家姑的眼里，阿红这女仔弹琴唱曲虽不至于走调，但中规中矩的再不曾多一分自己的韵味，猜枚、赶骰子更是被人一诈就输，万事照规矩来也还过得去，但想有什么独出机杼的，那是半点也无。这样的阿红听话是听话，但实在是没有半分灵气。对她，三家姑挑不出什么错，可也找不到她什么好处。
于是鸨母也只好休了捧红阿红的心思，只希望她以后能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琵琶仔”，日后能够梳拢成功一个“瘟生”做“火山孝子”，把这多年来的栽培花费赚回数十倍，也算功德圆满。
时间一晃过了五年，这一天倚红寨的鸨母宣布阿红阿绿这批女孩子们可以正式挂牌成为倚红寨的“琵琶仔”。三家姑给这群女仔中资质最好的阿绿起了花名叫做影月，而阿红则被随便挑了个名字叫如花。和木讷老实的让鸨母放心的阿红相比，伶俐妩媚的阿绿实在是让鸨母又爱又恨。进大寨第一年里阿绿就逃跑了两次，最后一次她逃跑被抓回来，三家姑把一只小猫放入她的□□里，然后束紧她的裤脚，拿着鸡毛掸子用力打猫不打人，那猫儿痛苦，在她裆里四处乱蹿狂抓。那一天，所有在大寨的雏妓们通通被叫去看罚，阿绿被小猫抓得滚在地上哀叫“再不敢逃了”。阿红冷眼的旁观，这些年幼雏妓们被唬得个个面如土色，至此之后，鸨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没人敢阳奉阴违。
阿绿变成影月，老老实实的执了琵琶日日“出局”赶“茶围”。影月颜色正好，她韶龄正茂，小荷才露，清曲琵琶尤为绝妙，没多久她就成为倚红寨“琵琶仔”里的第一人。阿红成为如花，也没伶俐多少，所幸她年纪最小，还不至于让鸨母下决心找瘟生给她梳拢，而且她一向老老实实的，三家姑在这一批“琵琶仔”中，最放心的还是她。
影月渐渐成为石塘咀风月里最美的那朵娇花，还不到十四岁的她身后排了好几个火山孝子的毛巾老契等着给她摆房梳拢。这一年的八月半，影月的几个老契相约为她买票开花榜，这俨然成为倚红寨的大事件。整个大寨都热热闹闹的关注着影月在花榜的排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向老实的阿红居然不见了。
没错，阿红她逃走了，永永远远离开了石塘咀的倚红寨。
阿红的乖巧松懈了老鸨的警觉心。鸨母想过阿绿会跑，阿黄会跑，阿兰会跑，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安安分分的阿红居然会跑。倚红寨一开始发现阿红不见了，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三家姑还担心得四处派人寻找。在一无所获之后，还是阿绿发现跟她一间屋子的阿红，贴身的东西也不见了，老鸨才确认阿红是自己逃跑的。
三家姑气得两天没下床，这真是终日打雁教雁啄了眼，她一个经手调教了多少红阿姑的资深鸨母，居然让一个小丫头哄了去。三家姑回头一想，那阿红居然如此心机深沉，可见她给人所有老实木讷的感觉统统都是假的，恐怕连阿红学琵琶玩骰子这些，也是早就做了假。三家姑靠在床上拧着眉：“阿红啊阿红，你既然这样本领，就好自为之吧。”这么多年的相处，尽管如今知道阿红的乖巧是假的，三家姑仍然对阿红有几分真心疼爱，只是她转头再看阿绿，对阿绿的看管终是更严厉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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