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清语》慕离兮

2、 第 2 章

　　琴川依旧繁华。
　　此起彼伏叫卖的商贩，相视而笑的路人，嬉笑耍闹的邻家孩童，相依相伴的年迈夫妻。清脆的黄鹂清啼，苍绿的柳枝低垂。春末夏初的琴川依然温暖如昨，微湿热的天气仿佛不曾给镇上的百姓带来任何的烦恼。
　　青青子衿，肩背书袋，俨然一副书生打扮。方兰生一边走过琴川石桥，一边仰着头望着天，心中碎碎念：“唉，这乌云密布的，只怕是要变天了……算了，还是赶紧买了二姐要的针线回去！不然……哎……”
　　石桥边就是一家杂货摊子，方兰生扫了摊子一眼，没有看到针线包，只得扬声询问：“那啥，给我拿包针线。”
　　那小贩是个女子，瞧方兰生的打扮就知道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对女红这类的事情想必一窍不通，不由笑道：“这位公子爷，您是要绣花针，还是要缝衣针呢？”
　　方兰生是当真不懂这两针的区别，在他眼里世上的针长得都一样，无非一头尖锐，另一头带孔可以穿线而过。他诧异这其中还有微妙的差距，嘴上已经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啥？这还有差别？”
　　看着他一脸惊诧错愕的表情，那小贩越发欢乐起来，调笑他：“那是当然。绣花针细短，还容易断。如果那去缝衣服只怕一整包都坏了也不一定缝得完。我说公子爷啊，我看还是请您夫人亲自来选吧，您在这里也是左右为难不是么？”
　　听见“夫人”二字，方兰生立刻辩解道：“胡说什么，我还没成亲呢！”嘴上与小贩迂回着，心中却十分无奈。他根本不知道方如沁要买哪种针，可是如果不买回去，又免不了挨她的骂……真是难啊！
　　方小公子的脑袋不能用来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索性一股脑全买了回家让二姐自己挑去。小贩见他如此大手笔自然乐见，笑呵呵地包好针线。
　　“一共20文。”
　　方兰生一边嘀咕着针线怎么这么贵，一边从荷包里取了铜币递给小贩。他哪里知道，这小贩是看他对女红完全外行，故意抬高了价格的。
　　方家也不在乎这几个钱，早早办完了事好早点回家。方兰生心里正盘算着在去市集转上一圈，却依稀有一两滴水滴落在发上。渐渐的，雨越来越大，绵绵如针的细雨倾下，将他的发巾打湿。
　　他懊恼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没达成，还要被雨淋湿了回家，心里一阵不畅快，赌气般地低吼：“不是吧？！这就下雨了？”
　　而同时的，有一清甜的女声在背后叫着他的名字。
　　“你是——兰生？真的是兰生！？”
　　听见自己的名字，方兰生下意识地转过身子去看。面前的是一位娇俏可人、橙衣蓬裤的少女，浅红的丝带在腰间系成蝴蝶结，看起来既甜美又纯真，这温暖而鲜艳的衣着似乎能让人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暖意；用铃铛串在发带上，编成两个辫子垂在胸前，玲珑娇柔，精灵可爱。
　　她的衣饰与琴川本地人不同，方兰生也不曾见过她。可她却实实在在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让他好生奇异：“咦？姑娘，你认识我？”
　　大概是意识到什么，那少女掩住樱唇，略有些尴尬地支吾喃语：“……呃……我……”
　　看她似乎有难言之隐，而这雨势也愈发猛烈起来，他们就这么站在雨中实是不妥。方兰生环顾四周，看见几步之外的杂货铺子，门前有木架覆着蓬草，大约是平日摆货遮雨之用，现在那处无人，恰是避雨的好去处。
　　他看看橙衣少女，笑道：“姑娘，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先去那边避雨吧。”
　　少女点点头，跟着他往那边的杂货铺子走去。
　　两人同立檐下，听着窸窣的雨声，那少女身子微微一颤，喃喃低语：“雨天，屋檐……好熟悉的感觉。”
　　方兰生没有听清，只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急忙问了一句：“什么？”
　　“没，没什么。”她又是支支吾吾地回答。
　　“哦。”方兰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好奇，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绝对有心事。可是他们素昧平生，他也不能越轨去问她的私事。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也实在是尴尬，方兰生开始找话题说：“唉，对了。这位姑娘，我们以前认识？我好像没这个印象啊……”
　　琴川年纪相仿的姑娘他算是见多了，从来没见过那个女孩眼睛像眼前的姑娘这样明媚又神采飞扬的。再来，她相貌出众，如果见过面，他肯定是有印象的。
　　但是他确定，他们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那女孩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我……我叫襄铃……”
　　襄铃……方兰生将这个名字在心底念了几遍。“襄铃？这个名字好听。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我有见过你啊……还有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叫兰生的？”
　　襄铃愣了愣，垂下眼眸看着地面。过了许久许久，大概是鼓足了勇气，她终于开了口：“我……”
　　这到底天不从人愿，忽然一个惊雷闪过，随之而来的是“轰”的一声巨响。
　　“呀——！！”襄铃立刻捂住耳朵跪倒在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方兰生看她这一跪一颤，心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见她如此痛苦，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他也全抛在脑后，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询问：“姑娘你怎么样？你……你怕打雷？”
　　襄铃含糊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方兰生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抬头看着天。天色越来越暗，雷雨向这里逼近，他们躲在这里也不安全。可是襄铃孤身一人，他总不能把她丢在这里自己跑回家吧？
　　想了想，他问襄铃：“要我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鬼天气客栈没准早就客满了。我家离这里近，要不然你跟我去我家？看这天气没下个几天雨是不会放晴的，要不……”
　　听着方兰生的话，襄铃忽然抬起头，转过身子看着他：“咦？兰生的家？”
　　方兰生以为襄铃把自己看作“登徒子”一般轻薄的人，只想着把年轻漂亮的姑娘领回家的纨绔子弟，顿时慌了，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我我……我的意思是是正巧我四姐回婆家了家里空个房间你一个人去客栈不是还要花钱么多浪费而且我刚才的话还没问完所以……”
　　面对方兰生这如连珠炮一般的话语，襄铃忍俊不禁。
　　方兰生立刻刹住，抓了抓头发，十分窘迫：“诶？啥……”
　　襄铃却没有搭理他，自己站了起来，向外走了两步。见方兰生没有反应，又回头身子，嘟着嘴冲他喊着：“还不走？呆瓜！”
　　方兰生正奇怪襄铃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方向，边嘴上应着，边站起身子来。襄铃叫他呆瓜，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称呼很熟悉。
　　好像盼着这声呼唤许多年了一样。
　　呵，他在想什么呢？
　　甩甩脑袋定了定神，看着襄铃欢快奔跑的背影，方兰生的心里一动。襄铃一边跑着一边转身向他招手，模样甚是可爱，他也笑着对她摆了摆手，快步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