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保姆白皮书》马鹿·D·多古拉

8、姑且算是命运的转角……

　　迁怒这个东西，就像城市里的灰尘，像春天的湿气，像木头房子里的白蚂蚁，总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起初连文彦自己都没注意到。
　　进门的时候，把一只鞋踢得老远，另一只留在门外。吃完饭以后，故意重重地摔筷子。洗澡的时候，把浴室糟蹋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还要穿着湿漉漉的洗澡拖鞋满房间走来走去。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发现的时候，是小爰站在自己面前，嘟着小嘴，皱起眉头，直起一根细而白的小指头，指着自己脏乱的房间，斜起眼睛望着文彦。
　　文彦一时语塞。
　　转头发现，毛被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大胡子底下忽明忽暗的分明是笑意，一时气结正待发作，小爰奶甜奶甜的声音，却又响了：“连幼儿园的老师都说的，要做干净的小朋友，还有……还有……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好！”偏头想了一下，很肯定，很有力地加上一句，“爸爸不乖。”
　　“小爰啊……”文彦真是哭笑不得，“那个……”
　　“爸爸不乖的话，小爰不要和爸爸好了。”很认真的，正击文彦软肋。
　　“厄……最近是爸爸太忙了，爸爸会乖的，”一看大势不秒，文彦连忙屈膝求和，“爸爸会很乖，小爰不要不理爸爸好不好？”
　　偏着粉红色的脸蛋想了一下，点头道：“爸爸不要肮脏，不要不乖，小爰就和爸爸好。”
　　“好，爸爸很乖，小爰快去睡吧。”
　　“嗯……”小眼睛又转了一转，点了点头，转身拖着大兔子进了房间，又转出来一句：“胡子叔叔，讲故事！”

　　毛被拎着故事书从小爰房间里走出来，被门口的文彦堵个正着。
　　“你指使的对不对？”七分怒气，三分不甘愿，分明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却比较粘他了。
　　“嗯？”粗眉上挑，摆明装傻。
　　“你指使小爰来……”怒气上冲，声量放大，“唔……”下一秒硬是被人捂住了嘴，扯到阳台上。
　　夜，风很凉，月亮不圆，却很亮。
　　毛被的身材是高大的，高大的身影在水样的月色里，硬生生地切出一快黑影来——文彦，被包围在这黑影里。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毛被一松手，文彦质问。话一出口，才发现，不但变了语气，连语调都打结了。
　　像是怕吓到他，毛被稍稍往旁边一让，让月色轻轻地抚在他身上：“小爰好容易睡了，还那么大声……”
　　“厄……哦……”文彦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上的短发。
　　“说吧。”毛被忽然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地来了一句。
　　“说什么？”文彦莫名其妙。
　　“你想说什么？”毛被转过脸来反问。月色削出生动的轮廓，胡子在夜色里悄然地散发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气息。
　　“那个……”文彦的思维系统和语言系统都瘫痪了。
　　“这段时间你心情不好吧？”毛被把脸转回去，紫色的天幕上有了一个鲜明的侧影。
　　“嗯？……嗯。”文彦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逃课被老师发觉的心情。
　　“原因是我吧？”毛被掏出烟来，叼着，拿起打火机来，想了想，又放下了，只是把打火机打着，又灭掉，“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空气里充斥着打火机沉闷的声音，卡吃，卡吃，卡吃……
　　许久，文彦深吸一口气：“你和……佳絮，是什么关系？”
　　“佳……絮？”毛被呆了一下，笑了，“你说Irene啊，我们是同学。”
　　“同学？！”
　　佳絮的求学经历文彦算是知道得很清楚，同学会也死皮赖脸地跟去过几次——佳絮历来是在重点学校，怎么会有一个当保姆的同学？
　　“怎么？很奇怪么？”毛被的胡子底下露出闪亮的牙来，“在康奈尔，中国同学会认识的。”
　　“康……康奈尔……”依稀记得，佳絮大学的时候曾经去外国交流过半年……
　　“对的，Cornell，她来当交流生，”回忆的颜色漾到脸上，毛被的笑容止不住地泛滥开了，“很好玩的女生，没想到是您的……厄……对不起。”似乎是觉察到话头不对，毛被收住笑容，退了一步，摊了摊手。
　　“啊，不……那个……你在康奈尔读？”文彦皱起眉头，仔细地问——面前这个长着大胡子的保姆，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酒店管理。”毛被耸耸肩，“我还是最喜欢家政管理，然而没有这门课。”
　　“你是……”文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噗——哈哈……”毛被胡子底下那抹忽明忽暗的笑容，又开始跳动起来了，最后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原来只是这么点问题，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让你天天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
　　“什么叫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她可是我……”
　　“ok,ok,stop……”毛被举起手来做投降状，“男人啊，以后有话直说。毕竟，雇主……”
　　文彦以为他要抱怨，说些“雇主不好的话家政也很难做啊”之类的话。
　　谁想毛被只是把手搭上了文彦的肩头：“雇主即使这么个样人，出什么事的话，我还是会担心的。”
　　“……哦。”
　　文彦甚至没来得及回一句“这么个样个人”算是个什么评价啊，就因为明天还要上班，被拎进房间，打发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