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晨》夏幽然

2、第二章 旧友

　　“小伙子，这么早就上班啦？”卖煎饼的大妈热情地招呼着。严格来说，顾思晨现在的居住地，也是他的家乡Z市，大概只能算三线城市。这里民风比较淳朴，普通民众大都不会太富裕，生活却过得相当闲适，或者说，懒散。早晨7:20，菜场上尽是些买菜的妈妈级人物，少有像顾思晨这样的年轻人。
　　“嗯。”顾思晨友善地笑笑，同时把煎饼的钱递过去，另一只手接过自己的早餐，转身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其实，会计事务所9点才上班，顾思晨8点起床，8点30出门，Z市很少堵车，时间绰绰有余。
　　只是，做了那样的梦，实在是很难再去睡个回笼觉了。
　　顾思晨有点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嘲笑自己明明离而立之年只有一步之遥，却还是矫情得很。
　　车站的人渐渐多起来，大多都是些在等厂车的上班族，手里拿着豆浆和包子，一边吃着一边说笑，车站变得拥挤嘈杂起来。顾思晨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其实他并不是一个讨厌人群的人，只是……顾思晨看着地面上阳光穿过梧桐叶投下的光怪陆离的阴影，隐隐感觉到莫名的心烦意乱。
　　“顾……思晨？你是顾思晨学长对不对？”身后传来充满活力的声音，嗓门大得让喧闹的人群都有一瞬间的安静。顾思晨怔了怔，人群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本来嘛，这种在大街上认出熟人的戏码并不少见。
　　见顾思晨还在那里发怔，安岑年干脆绕到顾思晨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额……不好意思……你是……”顾思晨有点混乱，眼前的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穿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听他喊自己的时候叫了“学长”，可是他顾思晨实在想不起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学弟……
　　“顾学长，是我啦，我是安岑年啊。”安岑年看顾思晨依然没有反应，想了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又推了推，“我是小安啊，顾学长不记得了吗？”
　　那个推眼镜的动作，还有那对黑框眼镜后面睁得圆圆的眼睛，让顾思晨一下子回忆起来了。安岑年，那个老跟在苏晟后面的小跟屁虫，瘦瘦小小的，总喜欢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看上去呆呆木木的，很没有存在感的小孩，没想到现在……顾思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束，应该是混得不错吧。
　　很自然地联想到苏晟，想起早晨的那个梦……
　　反观自己，普普通通的T恤加牛仔裤，顶多算得上干净整洁，跟人家一比就成了寒酸。
　　顾思晨脸上的表情微妙地一变再变，看得安岑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认出自己来了是肯定的。安岑年哥俩好地搂住顾思晨的肩膀：“顾学长这是要去上班，我送你吧！”
　　顾思晨还在纠结自己和人家的差别，没注意就被他带到了车上。
　　“学长，去哪里？”安岑年取下黑框眼镜，换上放在车上的茶色墨镜，熟练地发动车子。
　　“……XX会计事务所……”顾思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安岑年的车上，只好老老实实地报出公司的名字。本来，他就不是很懂得拒绝别人，况且大夏天的挤公交车实在不是很舒服的过程，安岑年的车子有空调，虽然知道可能麻烦了人家，但是空调的诱惑力显然盖过了他心里小小的那点内疚。
　　“额……学长……其实我刚来Z市没多久……”安岑年把脸转向顾思晨，被墨镜的挡住了一部分脸，还是能看出写着尴尬。
　　“……”顾思晨只好兢兢业业地做起GPS的工作。

　　顾思晨工作的会计事务所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公司，甚至不能称为一个“事务所”，因为只有几个会计，几张办公桌，偶尔帮没有会计的单位代代帐，赚取微薄的代帐费而已。因此，事务所只是租了某幢旧楼的某间屋子作为办公地点。
　　安岑年的车子左拐右拐，好在事务所的楼底下还算开阔，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勉强能停下两三辆车子。
　　安岑年使出浑身解数，好歹把车子开进去，却发现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顾思晨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意外地看见那辆貌似十分的霸气的车子竟然挂着S市的牌照。
　　“咦，……”安岑年不知说了句什么，停下车子，拉上手刹，竟然和顾思晨一起下了车。
　　“小……安先生……让你开进来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你看……这……”顾思晨站在安岑年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自己有告诉过他里面很小，可是他一听说可以从另一面出去，就说什么都要进来，说是要看看学长的工作环境……可是现在黑色的车子一堵，本来不大的院子变得十分拥挤，安岑年的车子恐怕不那么容易能出去。
　　不过安岑年似乎没听到顾思晨的话，而是径自绕到那辆黑色的轿车面前，盯着人家的牌照若有所思。
　　看着他奇怪的举动，顾思晨也不好意思一个人上楼去，只好走到他身边。由于两辆车并排停着，顾思晨很轻易地看见安岑年的那辆车子，竟然也挂着S市的牌照。
　　“这是老大的车啊……莫非……老大让我一会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安岑年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老大……？熟悉的称呼唤醒了顾思晨的记忆。那个时候，苏晟是男生的头头，后面总是跟着一堆“手下”，安岑年就是其中之一。那个时候的男孩子香港电影看多了，都喜欢追着苏晟叫老大，苏晟也就默认了……
　　糟糕……一天之内居然会想起那个人两次……还不算做梦……顾思晨头痛地扶了扶额。明明，那个人在那之后已经十年不见了啊……
　　安岑年不知想起了什么，后退了一步，刚好撞上发呆的顾思晨，两个人都颇有些大梦初醒的味道。
　　“啊……顾学长我跟你说哦……”安岑年脸上忽然浮现出兴奋地笑容，“这辆车是老大的车诶……哦……就是苏晟哦……我跟你说，老大他现在……”
　　后面的话，顾思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知道那个埋在心底十年的名字，十年来只能默默呢喃的名字，真切地被另一个声音念出来，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脏的某个地方开始轻轻地颤抖，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久违了十年频率。
　　他，终于回来了么？
　　他，还好么？
　　他，和他，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