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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君恣意恋露华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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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赏闻玗运行完八个大周天睁开眼睛后,发现不觉已经过了将近六个时辰,便连忙起身来到了连庭秋的房间。当他推开门扉时,就看见燕惜羽趴在床边睡着了。而燕惜羽和连庭秋的手则是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伯赏闻玗在门口顿了一顿,尔后几步走到了床边,想替连庭秋检查伤势。没想到原本昏迷不醒人却腾然睁开了眼睛,含着笑意向他望来。
心中大喜之余,伯赏闻玗立刻坐到了床头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连庭秋慢慢抬起右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由于过重的伤势,他的声音听着虚弱异常:“刚醒没多久。他怎么会在这里?你带来的?”
伯赏闻玗放低了音量道:“收到的飞鸽传书上写得你就快死了,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再见他一次,便和他一起赶了过来。”
说完伯赏闻玗就想抱燕惜羽去隔壁房间休息。可当他看见纠缠在一起的那双手后,不自觉地皱了皱剑眉:“庭秋,松开吧,我带他去隔壁睡!”
不料连庭秋轻轻摇头:“我根本就没使劲,抓着不放的人是他。要不然,你把他抱到我床上来吧。他这么扭着脖子睡,醒来后会落枕的。”
若换成以前的伯赏闻玗,说不定会同意这样的做法。可自从除夕那晚他强吻了燕惜羽之后,伯赏闻玗心里便肯定了自己那份不同寻常的情感。即便是这几天刻意避着燕惜羽,他的脑海中仍是溢满着那天冰凉但却柔软的触感以及那人倔强和脆弱兼并的风情。
所以此刻的伯赏闻玗绝不愿见到燕惜羽躺在别的男人身边,也不愿让旁人看见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即使连庭秋有可能是燕惜羽的哥哥。
于是,伯赏闻玗缓缓伏下身去,轻柔地拍打着燕惜羽的脸颊,并在他的耳畔低声呼唤着:“惜羽,快醒醒,惜羽……”
连庭秋看着伯赏闻玗固执却不失温柔的动作,眼中闪过一席涟漪,却没有出声阻止。
燕惜羽心里一直记挂着连庭秋的伤势,所以虽然身体疲惫之极但睡意却很轻浅。伯赏闻玗唤了这么几声,他便睁开了困顿的眼睛,同时那手也在无意识之中收了回来。
“庄主?你怎么……”燕惜羽迷糊地说了半句,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眸,然后向床上望去,紧接着便听他惊喜出声,“连总管,你醒了!”
连庭秋无声地笑了笑,注视着燕惜羽没有说话。接触到那双依然温柔似水的目光,燕惜羽顿时完全清醒了过来。回想起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燕惜羽不自觉地躲开了视线,思索着该如何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
伯赏闻玗把燕惜羽胳膊轻轻拉了一把,然后侧过身子,挡在了两人之间:“惜羽,我和庭秋有事要商量。你去隔壁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话,吩咐福叔去办,就是带我们进来的那人。”
燕惜羽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感激伯赏闻玗的及时出声,连忙答应道:“是。那惜羽就先告退了!”他本想再和连庭秋行礼,但由于看不见人,也就放弃地走出了房间。
伯赏闻玗目送燕惜羽步出房门,然后坐在了刚才他坐过的椅子上,替连庭秋把了把脉,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情:“好了,总算是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连庭秋本想报以感激一笑,但是由于体质虚弱,所以只单单扯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有你替我输送了那么多的真气,想死也难了!”
“打伤你的是不是‘辞镜楼’三大杀手之一的‘蝶翅’?给你疗伤的时候,我发现了你体内有股子阴毒的内力,丝丝缕缕缠绕在五脏六腑之间,驱之不易,很像是‘蝶翅’的成名武功‘蚕变’。”
“应该是。‘蝶翅’是易容高手,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攻击我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所以我也不敢十足确定。”连庭秋缓了口气,接着道,
“当时我已经取得了‘黑麒麟’,却和六个弟子被十几个黑衣人围攻。那女孩和其他几个百姓就害怕地躲在街道一角。我看见一把断刀尖向她飞去,便替她挡了一下,没料想竟她从背后打了我一掌。幸亏她也中了我的飞针,不然剩下的弟子一定撑不到鈡泗他们赶来,而‘黑麒麟’也不会得以保全。”
短短的几句话,连庭秋间断了数次才说完。听得伯赏闻玗不停皱眉:“庭秋,你身子太虚了,先歇会儿吧。反正现在‘黑麒麟’在我们手里,我们掌握了主动权,所以不用心急。等你好些再议此事。”
“等一下,闻玗。我还有件事要说。这次看上‘黑麒麟’的人马中,有来头的不光是‘辞镜楼’,还有那个在三十年前被朝廷灭门的‘鸿正教’。围攻我们的黑衣人就是‘鸿正教’的下属。”
“什么?鸿正教?”伯赏闻玗不由吃了一惊,“鸿正教是前朝余孽建立的邪教,目的就是推翻当朝社稷,想要再复齐国,所以当年我外祖父才协助朝廷围剿了他们。我还以为三十年前鸿正教的人已经死绝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幸存者。庭秋,你是怎么认出他们的?”
“齐国皇家的近卫军叫‘虎啸营’,他们每个人的右肩头都纹了一只长翅膀的老虎。齐国覆灭后,他们是‘鸿正教’的顶梁柱。我曾划破了领头人的衣衫,看见了那个纹身。那人看着已经六十上下,年纪上也相符,所以我才这么估认。也只有‘虎啸营’的人才会对齐国如此忠诚,任何能够复国的机会都不放过。”
连庭秋说完这些话,气息渐渐微弱,伯赏闻玗连忙掏出几颗丹药,喂他服下。然后才道:“‘鸿正教’经过了三十年的雌伏,定是暗中扩张了不少的势力,所以现今才敢卷土重来。这么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不容小窥的对手。”
“嗯!”连庭秋慢慢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答道,“接下来的事儿我可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自己个儿看着办吧!”
“呵呵,你放心,这伤,我不会让你白受的。”伯赏闻玗笑着替他拉高了被子,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身子好一些,能够受得了颠簸,我们就动身回山庄。‘黑麒麟’这东西还是放在‘太乙楼’里比较安全,我也能慢慢研究其中的奥妙。”
伯赏闻玗说完话,见连庭秋没什么反应,便不再打搅,起身离开了房间。合上房门后,伯赏闻玗本想去看看那个久仰大名的“黑麒麟”,却又在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步入房间,燕惜羽入睡时的放松状态让伯赏闻玗的心中平白泛起淡淡的温馨。那样的感觉自从舅父伯赏饮泉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经历过。眷恋着这难能可贵的宁静安逸,伯赏闻玗在床边轻轻坐下,嘴边挂着无限温柔的浅笑,同时伸出手来,抚了抚燕惜羽的鬓角。凝视许久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缓缓弯下身去,在燕惜羽的唇上印下一个浅吻。
美好的触感一如那晚,香甜柔润,让伯赏闻玗沉醉其中。本来只是想轻轻的触碰,不料原定的计划却在四唇相接时变调走样。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伯赏闻玗的舌尖就钻入了带着细缝的唇齿之间。
虽然成功闯得敌营,但伯赏闻玗却没敢太多的深入。因为一向让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竟然在这个时候擅离职守。从小腹升腾而起的欲望灼烧着伯赏闻玗的神志。若是再继续这样的痴缠,他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把床上这人拆骨入腹。然而伯赏闻玗很清楚,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他这一辈子就休想得到燕惜羽的心。
依依不舍地放开那人有些泛白的双唇,伯赏闻玗一边直起身子,一边仍在回味着刚才的甜蜜,因而忽视掉了在自己偃旗息鼓之际,对方有着一瞬间的僵硬。
实在是不甘就此离去,伯赏闻玗一边用指腹轻轻摸挲着自己刚才浅尝辄止的柔软处,一边微不可闻地自语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自己的眼里心里都塞满了你的身影。等我察觉到的时候,也曾试图把你从脑海里赶出去,却始终功败垂成。直到除夕那晚,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已不能抽身事外。我喜欢看见你作画时专注的样子,喜欢凝视你陪伴律节时溺爱的神情,喜欢听见你为了律节的淘气而发出无奈的叹息……”
“我猜想那个和我长相酷似的男人应该伤你甚深,否则你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就不会显得那样得惊惶失措。可是,惜羽,学着去遗忘吧。不管有多困难,你也要忘了他。忘了他对你好,忘了他对你的恶,忘了他给予你的一切,别让那个人霸占你整个儿的生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帮……惜,惜羽?”
伯赏闻玗尚未说完的话语突然变调,因为他看见原本应该静止不动的睫毛竟在此刻颤若筛糠,而先前平稳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些,连带着心跳加快,被褥下的手掌紧握成拳。这样的变化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床上之人已经醒了过来。
如果说堂堂“风衍山庄”的庄主和普通人一样见识浅薄,遇上这种情况要么当缩头乌龟,转身逃跑,要么发通脾气,以掩饰自身尴尬的话,那么伯赏闻玗的庄主之位也不会坐得如此安稳。
他见了燕惜羽反应后,非但没有否认自己刚才的话,反而把小臂撑在瓷枕边,半低下上半身,更是温柔地沉吟道:“惜羽,我知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关系,其实那些话我原本打算等你醒后,找机会当着你的面再说一次的。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正好听我说完全部。不过,你若再不睁开眼睛,那我可就要继续吻你了,直到你愿意看我为止。”
听到这些类似无赖的逼迫,燕惜羽马上张开了双眸,带着些许的愠色瞪向了伯赏闻玗。而那个罪魁祸首却没有因为燕惜羽的注视而欢喜,反倒是微微蹙起了两道剑眉道:“我又让你讨厌了,是吗?似乎,从我们认识开始,我的所作所为都被你讨厌了,是吗?”
情深款款的叹息激起了燕惜羽心湖中的一丝波澜。他一直以为伯赏闻玗是气恼自己把他当成替身,伤了这人强烈的自尊心,才会在除夕之夜惩罚似地强吻了自己。随即,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好几天。
但是听完他现在的那些话后,燕惜羽又迷茫不已。难道这人真的是对自己有了爱恋之情?还是,这仅仅是因为这位有钱有势的“上位者”闲寂无聊,所以找自己来闹着玩?
燕惜羽的不言不语被伯赏闻玗看成了一种默认,使得他心中一沉。虽然他不奢望燕惜羽能对自己能有同样的感情。但却曾经认为,起码比起那些不认识的人,自己要离燕惜羽的心近一些。而如今看来,如果换成一个陌生人,燕惜羽或许还能对其展开笑颜。可是自己,却从没得到过他的笑容,有的只是那滴苦涩的泪水。
活了二十七年的伯赏闻玗从没像此刻感到无力和泄气,自己的长相注定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比“行同陌路”还要遥远。虽然刚才的那些话全是自己的肺腑之言,但是那个不愿睁开眼睛的人,是看不到里面包含的真心的。虽然自己已经一头栽进了网里,身绕千丝,无法自拔。可惜织网的人却毫不希罕捕获到了这只猎物。
只因,自己不是他要的那个!
从床边站起,伯赏闻玗落寞一笑:“惜羽,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现在,我只希望你就当是完全没听见我今天所说的一切。就算你要讨厌我,也请继续留在山庄里讨厌。至少,能让我知道你过得衣食无忧。”
无奈转身,伯赏闻玗不得不承认这一仗自己输得很惨。但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前一刻,原本一声不吭的燕惜羽轻轻地问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只这像是不经意滑出唇齿间的三个字,一瞬间便点中了伯赏闻玗的周身大穴,使得他僵住了所有的动作。过了好一会,直到燕惜羽又吐出同样的淡如薄雾的三个字,伯赏闻玗这才回过神来。
带着半信半疑的神情,伯赏闻玗走回到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燕惜羽问道:“惜羽,你问哪个为什么?”
燕惜羽吞咽了一下,用力抿了抿嘴唇:“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有个深爱的人,你明明知道我因为你的容貌而对你有所偏颇,为什么你还会喜欢上我?”
听完这个问题,伯赏闻玗激动地握住了燕惜羽的双肩,如在黑暗中奔走许久之人看见了一豆灯光般难以把持住心中的欣喜,连声恳求道:“惜羽,睁开眼睛看着我,惜羽!”
睫毛颤抖犹似风中的残烛,燕惜羽用足了全身的力气才撑起了薄薄的眼睑,藏匿着百感交集的双眸直直地望向了那个满脸欢喜之人。
伯赏闻玗见燕惜羽终于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长长出了口气:“惜羽,感情就像是种慢性毒药,一点一滴,无时无刻,慢慢渗进血里,透入骨中。等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经占据了脚趾发肤,难以剔除。对我而言,这世上唯一的解药就是你。只是,倘若你不愿施加援手,我也死而无撼。”
“如果你定要我给出个喜欢你的理由,那我只能说,不为其他,就因是你,燕惜羽。一个既没有曲折感人的身世,也没有傲世独立的本领,最多会画几笔涂鸦,识得几个大字的普通人。燕惜羽的笑容,燕惜羽的悲伤,燕惜羽的温柔,燕惜羽的善良,燕惜羽的一切,我都喜欢。不光是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痴迷。痴迷到情根深种,痴迷到难以自控,痴迷到连舞出的剑花里都是你的影子。惜羽,惜羽,惜羽……”
最后的话语全都化成了欢喜而又心痛的叹息,从伯赏闻玗的薄唇间如丝绸一般滑出,每寸每厘都将燕惜羽紧密地包裹了起来,阻了他的去途,断了他的后路,让他避不开,也逃不掉,只能跌落在爱河情海里面沉浮煎熬。
燕惜羽知道自己不该问那三个字,不该留住伯赏闻玗的脚步。只因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逼得自己不得不看清了炽热凤目中的深情无垠,不得不看清了英挺身姿散发出来的温柔似水,不得不看清了自己可能难以回报的赤诚真心。
“男孩子不该随便哭,否则会被人笑话成娘娘腔。”
这是以前在上小学的时候,同班男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因为这句话,从小就长得秀气俊美的燕惜羽生怕被人看成是女孩子,便养成了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的习惯。即使被人欺负得再狠,再委屈,燕惜羽也不曾流出过如此多的眼泪。
只是今天,上一世死亡时未及宣泄的痛苦,这一世重生后咬紧牙关吞咽入腹的酸楚,化成了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的滑出眼眶,一泻千里。也惊得伯赏闻玗连忙把他拥进了怀中,口中迭声问道:“怎么了,惜羽,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惜羽?别哭,你看,我都来不及替你擦眼泪了。”
燕惜羽把脸埋在了伯赏闻玗的肩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表情,双手则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襟,无语凝噎。
谁说男儿有泪不能轻弹的?鬼话!屁话!就算是被人嘲笑成女子,他也认了。此刻的燕惜羽根本不想克制心中的澎湃,任凭大颗的泪珠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或许,遗忘,就应该先从哭泣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