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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她苏瑞是个罪人,是个害得苏府由宁州首富之家迅速没落,父亲含恨而终的不忠不义的千古罪人。

      夫郎和别人跑了,她在苏府着火那一夜选择了逃跑。将府中的哭喊尖叫声弃之脑后。她不信,那个人会背叛她。那个人要什么,她苏瑞都给了他。

      为博美人一笑,她不惜散尽千金。

      他爱看戏文,便从京城请来最有名的戏子。他嫌她不够文雅,她便从京城请来书香世家的夫子。却不料那人连笑也没笑,戏文不看了,连她埋头苦读诗书也不理会,就转身回房。她不介意,继续哄他高兴。

      纳他入府六年,她从没对任何人上过心,只一心一意守在他身边。

      别人都说苏府苏小姐是个情种,她却道自己用心不够。

      为了他,她连母亲的教诲也抛之脑后。

      母亲说国有祸水妖姬,女人便当保有自己的一份清醒,切莫独宠一人,莫学前朝商王亡国,沦为百年笑柄。她不听。如今的自己却是当街一个流浪儿,比乞丐还不如。

      乞丐尚且有自食其果之力,而她生来便事事假于人手,锦衣玉食,连自家的生意都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而不曾上心。如今连睡觉之处都没着落,处处被人驱赶。

      她望着尘世间人群的匆忙,想着那些从前的猪朋狗友。

      谁说的,要同甘共苦,生不能同时,死亦要同死的。这话,听着真是可笑。

      她不断在不同的地方移动,每天日落前便出城门,到另个地方流浪,她想找到那人,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约定,愿得一人白首不相离。

      “三春杨柳黄莺唱,碧蝶黄蜂采花香,日暖风和翻麦浪,碧森森和风吹过似海波扬……”人熙冉冉的大街角落,穿着破烂的乞丐,声线嘶哑,无力却依稀唱着昨日人人陶醉的戏曲。引得行人频频注目。

      “辞家望登龙虎榜,名落孙山空走一场。借酒消愁我信步而往,但见一只桃花压短墙,绿柳低垂随风荡漾,纤尘不到似仙乡。小家碧玉貌似花,人面桃花两不差,人面似花巧笔难画,花颜貌美美玉无瑕,一片情怀暂且按下,明朝定要再到他家。”

      她慢慢轻吟每到一处便会唱的着那人最喜爱的戏文,心中的苦闷却越来越深。没人会注意到她如今的落魄不堪。正想闭目养神,却听到微弱的鼓掌声。疑惑地睁开眼,被站在她眼前的人吓住。

      这人头发凌乱,头发纠结在一起,身上穿着很旧很破烂,左一个缝补右一个缝补的衣裳。那衣裳的手工看着十分粗糙,却有点熟悉的感觉。

      和那人身上最不搭配的便是那人的脸蛋,很奇怪。那脸蛋既然很白皙干净,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带着浑浊,嘴角带着傻笑。手不断拍着掌。

      她看着他,心底却莫名觉得他熟悉。

      “好听哇,再唱啊。”声音嘶哑,她却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她呆愣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觉得这个人的举动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

      见苏瑞不理会他,他也不恼怒,睁大着眼睛,嘀咕着,神经兮兮,疯疯癫癫地望了四周,松了口气,很开心地摆弄着自己的衣兜。

      “来,给你。”

      在兜里掏弄了半天,终于从兜里拿出了半块咬过的已经发硬的大饼,有些不舍,咬着嘴唇,伸出手将大饼给苏瑞。

      苏瑞没伸出手接过,只是看着那双脏兮兮的手上拿着的大饼。

      即使落魄了这么久,她还是不会去吃别人剩下的东西,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但是没饿死她。看样子已经不能吃的大饼,她撇开了眼不去理会这个疯疯癫癫的人。

      她闭着眼休息,那人也没走,嘴里发着奇怪的声响,傻傻地贴着苏瑞坐下来。

      苏瑞半睁开眼,那人还是举着大饼想给她,嘴里还咀嚼着一些从墙角挖起的草根。苏瑞又闭上眼。

      那人在吃完草根后,总算安静了下来,学着苏瑞闭着眼。

      黄昏到了,夕阳的余晖打落在她脸上,睁开眼,刚才的疯癫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想起身,却从身上掉下一个东西。她蹲下身,捡起那不明物。眼眸半眯着,看了下余晖,又躺了下来。今日突然不想再动身了。怀里还躺着那个疯癫之人偷偷塞在她身上的半块大饼。

      “来,给你哦。”

      和昨日同样的时刻,那个疯癫男子又站在她眼前了。

      手里拿着不是大饼,换成了干硬的馒头,上面还带着发霉的青苔。

      苏瑞闭上眼,不理会他。拍开他放在她面前的手。

      身边有人坐下,带着些汗味,却飘着点体香。那人嘴里还是传出咕噜噜的,一会儿又是咀嚼东西的磨牙声。

      “你唱好不好,我给你吃啊。”她当没听见。那人还是继续边吃边乞求着。过一会竟用手摇她。

      她终是耐不住,用力拍开他的手。

      那人“哇”的一声,苏瑞睁开眼,那人拿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她。那只被打到的手还是脏兮兮的,看不出被人打的痕迹。

      黄昏时刻,身边的疯子已经走了。她的衣服里还是塞着那发霉的馒头。苏瑞望了一眼,将这馒头放在身后,和昨日的半块大饼放在一起。

      几日下来,那疯子还是一直要求她唱那戏文,又给她些馒头大饼,但都是已经坏掉的。

      堆在身后的坏馒头越来越多。

      苏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个镇子。按照往日,她早已经走了很久了。

      一日,她发现那疯癫的男子额前结着疤,又一日,她无意间又瞄到他白皙干净的脖子间残留着青青紫紫的吻痕。

      她的手动了动,终是叹了口气,撇开眼,装作没看到。

      人虽疯了,但模样还是不错,特别是他的脸蛋洗的那么干净,引起好色之徒的注意是难免的。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把脸洗的那么干净。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他就紧张兮兮地去河边洗脸,直到脸干净了为止。那痴痴看着河里的影子的样子像个正常之人。

      在墙角堆了像小山那么高的馒头之后,那疯癫的男子这天没来了,明天也没来,后日也没再出现她眼前。

      苏瑞终是忍不住去打听他是谁,住在哪里。

      她告诉自己,只是看他可怜,又时常救济她,虽然那馒头大饼都已经是坏的了。睡在她附近的老乞丐听她一问,却叹了口气。才告诉她他的身世。

      苏瑞像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游走,才终于停在一个用稻草盖成的小屋。

      小屋在巷子的偏僻处,附近只住了几户人家,苏瑞跃起身,爬在屋子的屋顶上俯视屋内的情况。

      屋内传出一阵动情时的呻吟之声,屋里只有张简陋的小床,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凌乱,面对着伏在他身上侵犯的两个女人却咧着嘴傻笑得男子。那两个女人干完事后,才踢了那男子一脚,骂骂咧咧从床上爬起来。

      “哇,这疯子的滋味还真不错呢。刚才还看他那么凶,一副想咬人的模样。喂。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我听他好像在叫唤什么一样?”

      两个女人穿上衣服,兴奋地凑在一起讨论。

      一个女人不以为意地笑道:“他可是我买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人贩子告诉我,只要唤他木头,他立即就会乖下来,任你动手动脚,甚至还会配合你呢。真是荡夫。我也搞不懂他到底在叫什么,好像是苏什么。”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正想开门,脚却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那人没穿衣服,只是抱着被子,从床上爬到地上。

      “干什么啊?”

      “包……大大……饼……”那人一脸渴望。那两个女人又哈哈大笑,从怀里随手扔出几个馒头。

      “我还以为是什么?我还真忘记要给这疯子了。给你,还热着呢。真是的,怎么那么像饿死鬼一样?”

      “老大,别理他了,咱们再去乐呵去啊。”两个女人这才开门走出去,到大门处将这院子锁起来。

      苏瑞一脸冷漠地望着屋里的男人。他傻笑地抱着几个白馒头,像抱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紧张地望了望屋里,确定没人才俯下身,将馒头藏在床底下。

      拿出两个馒头,一个自己吃,另一个又藏在怀里。跑出屋子,从水缸里舀起一舀水,洗干净自己的脸。这才开心地钻出院子墙角边的狗洞。

      那身子似乎不太舒服,跌跌撞撞地跑着,有时还弯下腰停下来。

      苏瑞蹲在床边,看着床底下成堆的馒头和大饼,有的还是好的,但更多的都发霉了。很显然馒头给他的时候还是好的,但他似乎在怕什么,积攒起来了不吃了。

      苏瑞一时眼眶发热。脑海中却响起那老乞丐的话。

      “那疯子也蛮可怜的。听那两个买他的人说,原先这个人还是个有钱人的夫郎,他自己叫什么师瑜还是苏瑜的。后来那府出事了,他被人贩子拐卖了很多地方,来这里已经待了三年了。有时候还有点正常。也许是被人折磨多了就疯了。”

      “有时候还一直在街上嚷着要找妻主。被人打多了,也就不嚷了。只是一到没人管他的时候他就偷溜出来,在大街上乱走。像在找人。”

      “姑娘,我老头时日不多了,看你和他挺投缘的,你能帮他就帮他点吧,以前还有我老头帮着,以后没了……”

      师瑜谨,他叫师瑜谨。苏瑞喃喃自语,迈着步伐,心情沉重。

      在大街上,苏瑞看着那人在街上乱跑,又站在她平日睡的地方站着。突然有些不忍。快步上前。

      那人看见她来了,一脸欢喜。脏兮兮的手上举着个馒头,总算是个新鲜的馒头了。

      “给你。你唱那戏好不?”

      他傻笑着。

      苏瑞现在才看清楚他浑浊的大眼睛里满是期望。

      他一直就在期望她可以为她唱下那戏文吧。

      可惜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第一次接过他给的馒头,在他紧张地注视下吃完那馒头,才缓慢开口,唱起那戏文。

      这傻子,像听到什么美妙的乐曲一样,高兴地笑得一双大眼睛都看不见了。一直不断地鼓掌,直到日落又恋恋不舍地离开。

      以前她闭着眼睛不知道他是那么不舍得离开,现在看到他是走了三步又回过头,走了三步又回过头,直到苏瑞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

      苏瑞一直按捺着自己的胸口。她觉得很难过,十分难受,呼吸有些困难。就想大哭一场,但是早已在成年后,父亲就不让自己哭了。这个傻子……

      他叫师瑜谨啊,那个曾经是富商之家的小公子啊,嫁给她苏瑞却一直被自己冷落的名义上是苏瑞正夫,实际上成亲那日,他的花轿还必须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被人抬进府,前半辈子都没享受过正夫该有的生活的师瑜谨啊。这个傻子,为什么在疯了之后还对她这么好?

      那日过后,苏瑞却再也没见到师瑜谨了。

      她没去找他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愧疚,现在跟她待在一起也会饿死,还不如让他回去。只是半个月过去了,他却一直没来。老乞丐过世的那一天请求自己去找他回来。苏瑞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

      却在那屋子里彻底慌了神。屋内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那人躺在简陋的床上,身上连张被子也没有,赤/裸着身子,胸膛青青紫紫,有刀伤有鞭伤,无一块完整的肌肤。身下两条白皙瘦长的腿间满是鲜血。她听到那两个女人出门前说的话。

      “既然要死了,就别盖被子。这屋子也不要了,真够晦气的。”

      要死了?谁要死了?苏瑞耳边一直晃荡着这话。手颤抖地抚上那人瘦削无肉的脸颊。那脸颊上满是鲜血。

      “师瑜谨,你醒醒啊,师瑜谨……”不断地唤着那人。

      双手将这个半个月不见便瘦成一堆骨头的人抱入怀里。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啊?你不是藏了很多馒头在床底下吗?你怎么没吃啊?你是不是故意要让我苏瑞从此内疚一辈子吗?”

      怀中的人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睛,凝神望着苏瑞,却突然大哭了起来。

      “妻主,你是妻主对不对?”

      “恩。”苏瑞不住地点头。搂紧了他。

      “我终于找到妻主了。我一直在找啊找,可是就是找不到你,他们告诉我,他们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就跟着他们走了。可是他们骗我啊!”

      说罢,又哇哇大哭了起来。和那人不同,他哭起来全不顾形象的。却让苏瑞听得心头一震。

      被人贩子拐卖却是他心甘情愿的,就为了找她?她低下头,看着师瑜谨,却发觉他的眼睛不像往日一般浑浊,神智清楚了么?那么也就是……苏瑞的手狠狠地抖了下。

      “不能哭,哭了就会很丑。丑了妻主就不会看我了。”

      他突然喃喃自语,快速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又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道:“妻主,我的脸还干净吗?还丑不丑?你不会不来看我的,对不?”

      见她不说话,他有些急切,想挣开她的怀抱,却被苏瑞抱住。

      “一定很丑了。我要去洗洗,等脸洗干净了,妻主你再看看。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声音带着害怕。苏瑞忙摇头。“不,你现在很美,脸很干净。”为了她来看他,他就一直保持着脸的干净。即使疯了,还记得要洗干净。这种一直印在脑中的执着,他到底是坚持了多少年了?苏瑞眼眶发热,却强制自己要控制情绪。

      “妻主,我们的孩子,我有了你的孩子的。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师谨瑜突然又转到别的话题,一脸期盼地抱着自己的肚子。

      “血,好多血……”他俯下头,看见自己身下和手上的血,清澈的大眼睛开始浑浊了。一会儿说血,一会儿又指着床板。

      “我藏了好多好多馒头哦。给,你吃啊。”他傻笑地拿着沾满血的馒头。“他们不给我吃的,哼哼,我还有呢。我藏着呢。你不会饿肚子的哦。”

      苏瑞抱着怀里早已冰冷的尸体,将他埋入黄土之下。心却空荡荡的。

      这个傻子……

      路过一家大户人家,府前轿子里出来个穿着上等丝绸,粉雕玉砌的美人,那么玉洁冰清,一脸贵气,却会在那个时候冰冷地说苏瑞死了才好,他们才可以在一起。

      苏瑞紧握着拳头,咬着牙,怒瞪那人。脑海闪过师瑜谨一脸开心握着发霉的馒头的脸,心头的恨一下子被激发。白水心,我终于找到你了。

      冲上前,刚要靠近,却被万箭穿心。她冷冷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刺成刺猬的身体,又抬头瞪着那个吓得脸色发青的人。白水心,若时光能重来,我苏瑞定当回报你千倍万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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