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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   皇宫。
      一国之君放下手中的奏折皱起眉头闭目沉思。
      筑北王遇袭身受重伤,这个伤来的真是巧。靳子炎自继承筑北王,年年恨不得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马背上,跟琉国三月一小打,五月一大仗,到从未受“重伤”。
      突然睁开眼,喉间一阵瘙痒。
      大太监赶紧上来伺候着,轻轻的拍抚着皇帝的后背,“皇上,您喝口茶润润?”
      一轮猛咳过后,皇帝喘着气摆手:“无妨,怕还是过年时陪妃子们看烟火时受的风寒。”
      大太监弓着腰低眉顺眼:“现下开春儿,天干物燥的,奴才还是传御医进来请个脉……”
      “不用!这个劲儿过去顺了气儿也没事了。赞儿……庚王最近忙活什么呢?”
      “回皇上,王爷见天在林贵妃院子里翻土种花或是与贵妃闲话家常。晚间读几卷书。昨天那边的人来递了话,说王爷认为他这般年纪的男子不应常住宫中,免得坏了规矩。当时您歇午,奴才就……”
      “知道了。他胃口怎么样?”
      “回皇上,王爷偏爱口味清淡的,只喜素菜。”
      皇帝稍作沉吟,又问:“他种什么花呢?罢了,朕亲自去瞧瞧。”

      只带着贴身的大太监和惯常伺候的人,行至林贵妃的宫苑。示意无需通报,径自入内,才到门口就瞥见当院蹲着一个人,正用小铲子仔细的翻着花土。
      春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有时偏过头取一勺花肥,能隐约看到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
      “你在种萱草?”
      李赞闻声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行礼,却不想起的急了,向前一趔趄。
      皇帝伸手扶住,“现在风沙大,你在外面待久了不觉得,殊不知这种暖中带寒的风最是容易侵入筋骨。”捏了捏他的手臂,“还穿得这般单薄,不知春捂秋冻的老理儿么?”
      李赞抽出胳膊,行礼,“谢皇兄关心。”
      皇帝由袖中抽出手巾,抬手顿在他面前,迟疑了一下。
      李赞赶紧接过来,“臣弟自己来。原想趁着开春儿翻动一下花土,种些萱草。”低头扫一眼自己沾了尘的衣摆,笑道:“这般狼狈的模样到让皇兄见笑了。”
      “想种什么让奴才们去张罗就是,你的身份大可不必亲自动手。”
      “皇兄教训的是。只不过臣弟在出宫之前就种下满院萱草,平日里公务繁忙也没功夫常常回来给贵妃请安。正是‘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似乎是触动了某些回忆,皇帝微微一笑,“还记得小时候你知我喜欢春兰,每年都亲手种上几盆,偶然有开得好的,就捧去送给我看。现在你……还种么?”
      李赞抬起头看了一眼,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年年都种,只不过一直没机会送给皇兄。臣弟这手艺比不得花匠,种出来的既不肥美也不娇艳,送上来平白让人笑话。”
      皇帝放慢步子与他并行,“你不送进来怎知我喜不喜欢?宫里娇艳的多了,早就看得心烦,到是就喜欢清馥的。”
      李赞一笑没言语。

      待得步入室内,林贵妃见过礼也受了皇帝的问候便带着宫女退了,把地方留给兄弟俩。
      李赞告一声罪,先去内室清洗换衫,这才又出来。
      站在内室门口,笑着说:“皇兄可有兴趣瞧瞧臣弟种的春兰?”
      皇帝稍有些诧异:“你还真种了?”
      李赞抿着嘴角似笑非笑,“臣弟从来不骗皇兄,答应过的,也永远不会忘。”
      他这么一说皇帝猛然想起。
      【以后我年年种春兰送给皇兄!】
      那时李赞才七八岁,仰着脸笑得很甜……
      至内室,迎面有扑鼻的兰花清香,窗前一张长条案,五盆春兰已全部怒放。到近前赏玩,只见绿者团肥,宛如燃蜡。更有一支一箭两花的,寻常的都是一箭一花,如此双花甚是少见。
      李赞看着皇帝挺拔的背影面上浮现一股复杂的情绪。
      “双飞燕。”
      李赞回神,压下心头思绪,“什么?”
      皇帝回头冲他招招手,指着那支并蒂双花的春兰说:“一箭两花俗称双飞燕。这一盆我很喜欢,送给我吧。”
      我?
      李赞眨眨眼,“好,送你。”

      皇帝直直的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指拨弄着春兰的花朵,“靳子炎遭遇偷袭,重伤。”
      “哦?可有性命之忧?”
      “暂时还没军报呈上,下一本折子就知道了。”
      “还好聿将军已经率领北征军过去了,前线到也不必担忧。”
      皇帝逼近一步,两人只隔尺余,“这伤受的巧,太巧,巧得朕心忧。”
      又变回去了啊……李赞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弯嘴角,长长的眼睫微垂,“皇兄请稍等片刻,臣弟有一物呈上定可一解皇兄之忧。”
      说罢回身从柜中取出一只木匣放在书案上,向匣子恭敬的行过大礼才打开来退到一旁,“请皇兄过目。”
      皇帝走过来只看一眼就脸色大变,“这是……”
      李赞恭恭敬敬的答道:“正是先皇留给臣弟的密诏。”
      努力压制轻颤的手,取出匣中诏书,展开阅毕。皇帝看向李赞,“一直在你手中?”
      “自先皇赐予臣弟,便一直埋在这园中的萱草之下。”
      密诏上写得明明白白,于大乱之时可调遣筑北王率军上京。
      但,何为“大乱”并没有明示。

      想起李赞之前一直参奏的以刘太傅为首的刘氏一族,皇帝不由得心惊。
      他对皇后家的偏袒一直是朝中重臣所不齿,他能有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也能以君王之威压下所有奏折。但先皇这一份……
      想起弹劾刘太傅的奏折中罗列的罪名,这算不算是“大乱”?李赞这个时候给他这份遗诏为的又是什么?
      思及至此,皇帝似乎摸到了一些头绪,定定的看了身边的人片刻,“你真的愿意就此放弃一切,只当个闲散王爷么?”
      阳光被窗棱隔成一条一条的打在室内的地板上,反起朦朦胧胧光。李赞原本就白皙的脸透着适才在院中劳作后的红,竟似施了淡淡的胭脂。
      他喜欢看李赞笑,尤其喜欢看他现在这种恬淡的笑容,“我为了自己以后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把亲手培养出来的璇玑营都葬送了。现在把最后的保命符也给了你,你还来问我真的假的?”
      皇帝丝毫未曾在意这话中称呼的不敬,只是气息有些不稳,好似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只有一道遗诏么?”
      李赞扑哧一笑,“我家里那份暂领都察院的诏书还没被你收走么?”眼神一转,抬手抚上皇帝的脸颊,“皇兄,你怎么还不信我?”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皇帝的嘴唇,“我之前所做的还不是为了保你的江山,你……信我么?”

      “不信!”
      十五叼着一根牙签盘腿坐在大皮褥子上,打一个饱嗝,又拿来块点心啃。
      “我真的受伤了!”靳子炎拍了拍胳膊,“你看,很长一条口子,疼得很。”
      初一悄悄的往腰侧皮囊中塞满了肉干。这玩意儿虽然没有在庆南王府吃的好吃,但好歹也是肉。“一条口子不算重伤。”
      堂堂筑北王很忧郁,他只是按照李赞的要求想办法将初一和十五以及初八安排在身边,也是按照李赞的要求受个“重伤”,结果也不知怎的惹到这两位刺客,见天也不给个好脸色。
      “你们放心,机会肯定是有的,但琉国人现在不来打,我也没法配合你们啊。”
      十五眯眼,“劳烦王爷去挑衅一下。”
      靳子炎正色:“我如今身受重伤……”
      “不信!”

      又绕回来了……挠头,板起脸,“现如今北疆军最重要的是军饷!答应了五十万两银子,到今天连个铜板都没看到。多少东西等着置办呢?我绝不能让我的兵穿着破烂的盔甲上阵,那是送死,你们懂么?!”
      初一和十五对视一眼道:“不是兵部统一督造的么?”
      靳子炎冷笑,“兵部发下来的东西,慢说是琉国的精钢马刀,府里厨子的杀猪刀砍一下都会破口子!什么破烂皮子,二十个钱卖我都不要!”
      十五奇道:“那北疆军的甲胄都是您自己花钱置办的么?”
      靳子炎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我自己哪里有那么多银钱?年年都是跟税官耍无赖,能少缴一文就一文,其余的就靠封地里的产物。攒起一笔银子就跟蒙州买进好皮子,回来自有工匠精工细作,唉~~”长叹一声,想起他家王妃,跟着他苦了好多年啊好多年~
      初一皱眉想了想,“您有没有上折子?”
      不提还好,一提靳子炎差点掀桌,“没用!这次的银子是荣敏那个王八蛋争着要给,还跳过兵部。这下好了,叫天天不应,只能傻等。”
      初一眼见着十五眉毛一动,眼睛里泛起一层春色,心中五味杂陈。又想殴打一顿这兄弟,又想出言安慰,闹心!
      一时间,暖洋洋的筑北王寝室里,三个人三样心思。
      靳子炎:银子啊银子,荣敏你啥时候给我送过来啊!
      初一:最好别让十五听见有人提起荣敏这两个字,一提他就分心!
      十五:荣敏,我很想念你……

      “娘娘,今晚皇上住在御书房,说是与庚王同进晚膳后秉烛夜谈。”
      一个端庄艳丽的女人停下手中的小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表示知道了。李赞又要玩什么花样?可恶!这个庚王就像条恶犬,总想咬他们刘氏一口。一边想着,手中的花剪咔嚓一声剪断了一根花枝,枝上一大团盛开的粉杜鹃。

      “皇兄,你放松一点……”
      李赞好笑的看着紧闭双唇的皇帝,“这个是建兰花熬的汤,还加了蜂蜜水,一点都不苦。来,我给你吹一吹,凉下来喝在口里还有甘甜清香的回味。”
      说着嘬起嘴唇轻轻吹拂着汤药。
      皇帝看着看着就真的放松了下来,但依旧板着脸:“朕活了四十岁,从小身强体壮,拢共也没病过几回。这次稍微有点小风寒,每日里黑漆马虎的药汤当茶水来喝,凭的讨厌!”
      李赞轻笑,“身边儿伺候的人就没一个知道你讨厌苦药的么?下午我吩咐给常太医,立刻改了这副建兰汤来,又加了蜜水,正好滋润春季的火气。”
      皇帝怀疑的看着他手里的汤药。
      李赞示意大太监带着人退出去,等殿内无人,上前一步亲手将药碗举到皇帝嘴边,“你尝一口,不苦。”
      见他皇兄坚定的摇头,又换一种方法,“那臣弟先替您尝尝。”
      皇帝看着李赞喝下一口汤药,忽然拉住他的手腕,“我以为你会给我下毒。”
      “皇兄?!”

      似乎刚才兄弟间的亲密都是做戏,皇帝紧紧的捏着李赞的手腕,“以你的脾气,先是肯放手璇玑营,后来又肯上缴密诏?你从小对自己的东西护的就紧,当我忘了么?那柄玉如意呢?你砸了也不肯给我的玉如意呢?”
      李赞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无奈对方握的太紧,几番挣扎,突然皱紧眉头,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我以前当然不服!那是我亲娘留给我的,我统共就那么点念想,你还想要?你当时贵为太子,什么好玩意儿没有?”
      皇帝冷笑:“你果然是不服气的。”
      李赞抬眼直直的看着他,“当然!”
      又扭开头,一直绷紧的身体也松了下来,“但那是从前了,现在我早就没有这份心思。父皇是什么人物?他能赐给我密诏自然还有能牵制我的人,我……早就被栓得死死的,只能……跟着你。可是,你就是不信我。”
      转回头,看着皇帝,“我认输了。当我把璇玑营交给你的时候,我就认了。反正你一辈子也不会信我……”
      皇帝嘴角慢慢上翘,直到变成一个笑,“你终于认输了。”

      李赞忽然猛的一挣抽出手腕,连着碗中的汤药也泼撒了几分,狠狠的说:“我是认了,可惜皇兄还是不把我当亲兄弟。竟然还怀疑我下毒是么?”
      说罢仰头大口灌着汤药。
      皇帝猛然站起,扳着李赞的下巴,微微倾身凑上前,从他口中吮走所有药水,又拿过碗将剩余的一饮而尽。
      掏出袖中手帕抹了抹嘴角,“从今日起,我信你。”舔了舔嘴唇,“确实不苦。”
      李赞惊讶的看着他,慢慢的,眼中涌起一层水光,“当然,我从来不骗你。”

      入夜,被留在御书房旁的寝殿同榻而眠的李赞轻轻爬起,紧贴身侧的皇帝迷迷糊糊的说:“去哪儿?”
      李赞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起夜,皇兄同来么?”
      黑暗中只能得到轻笑,“你去吧,披上一件儿,别着凉。”
      转出内室,至外间屏风后解决完毕,就听木格上有两声轻扣。李赞转出屏风,昏暗的烛火中是皇帝贴身的大太监。
      “王爷。”
      “嗯。”
      两人擦身而过。大太监手中多了一枚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包……
      李赞回到内室,静静的躺在床上,很快就有一条手臂绕过来将他抱紧,“赞儿……”
      “皇兄,我乏得很,睡吧。”
      李赞慢慢将身体放松,又将呼吸放得绵长。不片刻,脸颊被身旁的人轻轻亲吻数下,似乎还带着一些不甘心。
      又过了一会儿,人才熟睡,但那条胳膊却依旧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皇兄,你果然有这般无耻的念想!
      李赞第一次想亲手杀了一个人……这个戏,他不想再演!

      皇宫中的夜晚是这般宁静。
      林贵妃侧躺在床榻之上,手指缓慢的描摹着一只小小的木匣子。
      第三份可调遣京畿总兵及其麾下所有兵力的密诏就在里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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