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虎虎》澜淙潇涛

1、第一章 草原狂奔

　　狂风席卷一地萧索，我孤独地行走在荒芜人烟的平原上。我是一只未成年的老虎，注定要成为食物链里的一员，不是捕捉食物，就是成为别人的食物。妈妈今天对我的捕猎技术一点都不满意，甩下一句狠话：“你迟早要被饿死。”我有点受打击了，没想到做一只老虎也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突然诧异自己怎么会发表这种感叹？“唉，还是老老实实做老虎吧。”
　　走得太远了，虽然我比较任性，但还不至于和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打算要折回去，再走下去就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突然从空中传来一个比自己还要稚嫩的声音：“你怎么了？小虎哥？”
　　我全身的警惕细胞顿时都被激活，团团乱转，却什么也没看到。“你是谁？”我慌里慌张地仰天大喊，头顶只有一棵参天大榕树。
　　“你不用问，你需要帮助吗？”那个声音答道。
　　“我是老虎，我怕谁？再说它还叫我‘哥’呢！”我毕竟是老虎，能吃我的还能是什么？我稳稳地站在原地不动，喊道：“你怎么帮我？我跑得太慢，抓不到猎物，你能帮我？”
　　许久，那声音没有了动静。
　　我似乎有些得意了，“怎么了？口气还不小，还想帮老虎。告诉你，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我可是老虎！”我神气地挥舞着还有些稚嫩的虎掌，把刚才一脸的落寞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就好像刚刚打了一场胜仗。
　　“那好，有胆量你以后每天来这里，我教你！”
　　“来就来。明天我就来！”我一甩头走了，心里却怯怯地想：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第一次发现时间是那么的飞速而逝，还没来得及分析清敌我情况，我已经为了维护老虎的尊严而冒这次险。不知面对我的是陷阱还是……想着想着，已经到了昨天的大榕树下。
　　“你来了？”
　　“废话，来得还挺早嘛，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不怕！”
　　“我教你跑步。我看你跑步的姿势不对，所以跑步快不快。来照我说得做……”声音用命令似的口吻，要求我照做。
　　我越发觉得奇怪了，不过还是乖乖地照着声音的指示，改正一些动作。不出多时，我果然发现自己跑得快多了。真是又惊又喜，开心地喊着：“你真神！树妖！”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一眼看出自己弊病，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得来，那一定是神仙了。
　　树顶“噗嗤”一声，笑了。
　　“你叫我‘妖妖’好了。”
　　“好好！”
　　“我以后可以每天教你跑步，不过你要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会的，妖妖！真是不习惯这个怪名字。呵呵。”

　　于是我又第一次发现时间是那么的漫长，每天要等待好常时间，才能找“树妖师父”学艺。而每一次学艺都能使我奔跑的速度加快。
　　但我决不会被成功冲昏头脑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树妖”的相处越来越多。可是这个师父的来历真的是太可疑了，无缘无故的，它凭什么要帮我？饱经残酷生物界历练得出的祖训告诉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看似完美的事物，往往是危险的陷阱。”这让我对它始终有戒心，却不能割舍这份情意。我决定要亲自问问它。
　　“师父你真是太神奇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除了问有关我的问题。”
　　“……”
　　果然是老谋深算。我就是想问问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真的是树妖吧？
　　“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不用。”每次它的回答都是这么简短，不会多说一个字却能表达所有的意思。
　　“可是你为了什么要教我呢？”
　　“我喜欢。”突然发现一个比自己还要任性的孩子。
　　“你一定是个女孩，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调侃道。从它的声音、谈吐到性格，我可以很肯定的判断，它要不是妖怪，一定是母的。
　　“不要胡说！再说我就不教你了！”“树妖”显然有些又急又气。
　　“妖妖不要生气，是我太好奇了。不胡说还不行？”我讨好地说。
　　每一次的打探都被它严实的口风阻挡，这更激起了我要找到答案的兴趣。我要不停地试下去，直到真相大白。
　　于是我还是在它的指导下，不停地学习和锻炼奔跑。它总是自信地说：“我知道你行的。”这让我倍受鼓舞。每一次的练习都让我越来越精力充沛，加速度般成长；而每一次的相处，也都让我和它更亲密，我甚至愿意和它袒露心中的困惑与秘密，尽管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种特殊的关系就像蒙上烟雾的湖水，我越是不知道它的深浅，越是想跳进其中接近真正的它，或者干脆让它了解自己。

　　像每一天一样，我照样为生计奔波。我渐渐成长为我们老虎部落里跑得最快，又是最年轻的猎王，自然也是战果最丰盛的一个。不断的杀戮，捕捉我足够多的食物。比起其他老虎我显然轻松多了，只要使出我的狂奔绝招，还能有什么猎物不能拿下？奔跑在撒满炽热阳光的草原之上，扑向胆战心惊的猎物，撕开猎物的皮毛，嚼着着散发着血腥味的肉快，我可以轻蔑每一只嫉妒我的老虎们。但我不必为此像人类一样虚伪地愧疚自己的暴戾，因为我只是老虎，只为了生存而残忍。

　　我成了我妈妈的骄傲，更成为了全族的骄傲。可是有一天妈妈给了我一个巴掌。我捂着被抽红的脸，委屈极了。可是我常年坚强的性格告诉我自己是男子汉，绝对不可以掉一滴眼泪，更不会对母亲动粗。
　　“妈，你为什么打我？”
　　“你说你跑步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
　　“我自己练的。”
　　又一个耳光敲响在我的另一半脸上，妈妈一直就是这种火爆的脾气。
　　难道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不会的，我的行踪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再说这也不至于要打我啊。
　　“是我自己练的。”
　　“还不老实，我们族里最见多识广的虎爷提醒我说：我最得意的儿子使的跑步姿势，居然是豹子独有的！你居然用我们老虎的手下败将的招数，这不是丢老虎的脸吗？”
　　“这是真的吗？”我诧异了。简直不敢相信我自豪以久的狂奔绝招，竟然并非是老虎使用的！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真是太可笑了，在这个百感交集的时刻，我还是使用了自己被质问的绝招，我再也不敢面对母亲，解释这一切，一溜烟跑了。
　　我不知道我应该跑到哪里去，只是不停的奔跑。感觉每一个看到自己的动物，不管是自己的猎物还是自己的对手，都在嘲笑我。于是我紧闭眼睛，步伐更快了。诺大一个草原仿佛因为自己狂奔搅动，而刮起了阵阵旋风，把为数不多的树木都吹得东倒西歪，风夹杂着经受不起风雨而脱落的叶子，不停地打在自己强健的身躯上，滑过我美丽的毛发和律动着的肌肉。我想阻止那块让我跑起来像豹子的肌肉运动，可却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我是一只老虎，却活得这么迷糊，连这么大的笑话都没有发现。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要去问问妖妖，它到底是谁？”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我想到要爬上树去看看，可是这个办法马上被我否定，因为我不会爬树。“早知道我应该先让妖妖教我爬树的。”刚想到这个想法，我就想抽自己耳光。也许不本来就不该接受它任何的帮助。我一定有办法的，我对自己说。

　　太阳的方位指示，又到了那个在榕树约定的时间。
　　“我们开始吧！”
　　“妖妖，你是豹子，对吧？”
　　“……”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说，我很想阻止她的坦白，可是她已经从树上蹑手蹑脚地下来了。
　　全身乌黑，在阳光的映照下油光发亮，那是她，一只豹子的美丽皮毛。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愤怒地扑向她，把她按倒在地。我不愿意接受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我咆哮着，想要撕碎一切。
　　可是她却一动不动，任我如何撕扯。突然间，我看到她眼角有一丝如草原之湖般晶莹的东西滚落。
　　我再也下不了手了。她有什么错？难道就是因为好心帮助了一只傻头傻脑的老虎？可是她为什么要帮助老虎呢？她不知道我这种动物是会把她撕碎的吗？
　　我松开了爪子，她已被我折磨得动弹不得了。
　　“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什么？太可笑了！一只豹子想要和老虎为伍？“哈哈哈哈哈……”我强颜欢笑，我笑她的天真，笑整件事情的荒唐，可往日的记忆却不断地喷涌而上。
　　是谁和我一起在阳光下嬉戏欢笑；是谁看着我在草原上一次比一此快地狂奔；是谁倾听我的烦忧；是谁曾经走近了我的心灵？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得不承认，在我习惯了厮杀竞争后的这个残忍的世界里，这是我听到的最真挚的句子。
　　“这是不可能的！”我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不要再看她那双乌黑闪亮的眼睛，它仿佛在说：“你忘了吗？”
　　她跌跌冲冲地爬起身来，扭头用舌头梳理油亮的皮毛，拭去上面的污浊和血丝。
　　“那么，老虎和豹子就不会有童话了？”她慢条斯理地说，眼睛里黯然无光，如同宇宙中那未知的黑洞般无助。
　　她朝我这边走来，我却不自觉地向后退让。
　　“永远不会。”我大喊道，不敢看她的眼睛。
　　草原上悄无声息，只有我自己气急败坏的喘息声。我紧闭着眼睛。这个世界真是荒唐，可又为什么不能荒唐？难道就因为她不是同类？
　　“为什么不？”
　　我睁开眼睛，发现那个声音从远方传来。
　　太阳毫不吝啬地将其最后一点余晖披洒在草原大地广袤的土地上。绿草成了丰收的稻谷，裸露的土地成了燃烧的火场。在天与地的交界处，一个娇小的剪影背着夕阳，凝视着我。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我知道那是妖妖。
　　“那么再见了！小虎哥。今生的童话不能成真，我会等待下一世！”
　　我分明听到了她的呐喊。一眨眼，她消失了。
　　当我跑到她矗立过的地平线上时，我只看到满眼望不到边的草原飞沙。风将这最后一缕斜阳席卷而去，只留下第一次流泪的我与一个草原的落寞。

　　自然

　　我喜欢一根投出的长矛
　　一棵树上的十万片叶子
　　大地密集的军队

　　他们在狭长的路上露出脸来
　　沉甸甸地晃动着鸟巢的旗帜

　　这就是生命失败的微妙之处

　　——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