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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河 ...
(一)
八月,与安回到鹰河镇。
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依水而立,青藤蔓蔓。
安支好画架,认真观察湖面的景色,渐渐沉湎。
我把笔记本摊到膝盖上,浏览着时事新闻,时而抬头扫一眼安。
粼粼波影中她的面容优雅而美丽。
傍晚开着快艇载安驰向湖对面的餐厅。
晚餐很不错,安品尝着精致的开胃菜,狡黠的下了结论――从熟悉程度上判断,以前我必然和其他人来过这里。
我笑着在她的杯中斟满红酒。
入了夜,湖畔微有凉意。
安在日光室里的躺椅上的读小说,我在办公桌前处理邮件。
她忽然抬头,脸上露出迷惑,“有什么声音。”
我侧耳倾听,后窗传来细细的声响。
安攥紧我的手。
她毕竟大城市住得太久,不知这是威州最宁静的鹰河镇。
我拉开后门,疯长的野草间上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湖水静静的映着月光。
声音再度从草丛里响起。
借着月光看去,原来是一只麻雀,不知是腿还是翅膀受了伤,正狂乱的在草丛间打着转。
我半跪在地,看了一会,小心伸出手去,将挣扎不已的小鸟合在手心,想要喂这可怜的小家伙些水和食物。
安走近,有点奇怪,“瑞恩,是什么?”
“一只鸟,好像受了伤,挣扎得很厉害,”我回答她,感到手里的鸟安静下来。
麻雀躺在我手心里,黑圆的眼睛依旧睁得很大,身体却已经僵硬了。
原来它知道自己面临终点。
安揽住我的肩膀,轻轻叹口气,“我们埋了它吧。”
我轻轻捋了捋小鸟的翅膀――它身体依旧温热――“那得去地下室找些工具,我还不知道钥匙去哪了。”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刚好有。”
我和安同时回头,看到有个穿白色体恤的男孩站在半人高的灌木后,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埋葬了小鸟,接下来的闲聊中得知这个叫埃德的男孩子今年才二十岁,正在读大学,每年夏天都来鹰河镇度假。
埃德有着时下青少年少见的沉稳。安显然对他很有好感,邀请他去老房子里用些甜点。
埃德进了门,灯光照亮他的脸。
我一愣,安已脱口而出,“天啊,洛斯!”她用手迅速捂住嘴,一瞬间眼中盈满泪水。
埃德有些迷惑和不安。
我搂紧安的肩膀,向他解释,“你很像安的兄弟”
埃德看了看安,有丝迟疑,“是吗?”
安捂着嘴拼命点头。
他眼珠呈现着透明的蓝色,金发如钻石般闪闪发亮。
这张面孔不仅象洛斯――当然是少年时代的洛斯,也象极了安。
安和洛斯是一对孪生兄妹,虽属异卵双生,相貌却罕见的如出一辙。
安的情绪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让男孩子露出不安的表情,“对不起,我……”
安抹了抹眼睛,向他绽出一个含着泪水的微笑,“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太激动了,对不起。”
“我的哥哥……洛斯他已经失踪六年了。”
(二)
尽管初次见面称不上特别愉快,但看得出安倒真的喜欢这个安静漂亮的男孩子。而埃德也并没有象他的同龄人一扬,整天在湖里撒欢,相反,倒像是真的喜欢和安聊天,不知道是否与他终于发现面前这女人正是电视里那位美丽知性的女主播有关。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成了密友。
我们很快就知道埃德的家在南部,他叔叔的别墅在鹰河镇,埃德不善与人交往,每年来这里度假时总是对着网络和游戏消磨整个暑假,没想到今年会交上了新朋友。
他们交谈时,我总是保持缄默,不停的为他们削着果皮。
所以当埃德知道我是NCI重案调查官时,眼睛瞪得滚圆,样子十分好笑。
安也忍不住笑出声,“一点都不像是吗?”
埃德瞪着我,缓缓摇头,嘴巴张得能吞掉整个鸡蛋。
安笑得更快活,“我也看不出,实际上我们在大学时的同学没有一个人猜到出瑞恩以后会成为警官。”
“是NCI调查官,”在这场交谈中我第一次开口。
安眨眨眼,调皮的笑容如烛火闪亮,“大学时代的瑞恩可是最让校长头痛的兄弟会会长,对抗校方的反抗分子头目。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毕了业就会进法学院,几年后再从政。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去了调查局。”
埃德的眼神向我投来,清澈,然而有些说不明的意味,“为甚么?”
我不置可否,低头打开笔记本检查邮件。
安的表情黯淡下来,仿佛薄薄的阴影漫过烛光,“我不知道。他从来也不说。也许是因为洛斯的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虽然我也奇怪,”她又重新笑起来,“一个万人迷和一个极客书呆怎么会成为朋友。”
极客书呆子,安形容得再准确不过。
笨手笨脚的洛斯,戴着大大的黑框边眼镜,头发乱蓬蓬的从不打理,无论春夏秋冬,总是一身脏兮兮的牛仔服,在校园里擦身而过时,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校花的孪生兄弟。
我到底是怎么认识他?因为安吗?
完全不记得了。
埃德有点迟疑,“洛斯失踪的事?”
安无奈的歪歪头――经过这么多年,即使面对最坏的揣测她也已渐趋麻木――“六年前的事,大学的最后一年,我在第九频道做见习播报员,有一天腕上突然接到洛斯的电话,他很激动,只说要去追求一生最重要的东西,然后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埃德同情的凝视她,“你一定很难过,对不起。”
房间内忽而沉静下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安的笑容仿佛笼了层雾气,埃德不安的摩挲着下颚,下巴处光洁异常。
仿佛感受到我的视线,他忽然转头回视。
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三)
半夜里安做了噩梦,拼命摇着头大喊大叫。
我抱住她,小心翼翼的呼唤着,直到她从噩梦里惊醒。
安额头处满手冷汗。
安一下一下眨着眼,眼神朦胧,声音呢喃,“我又梦到了洛斯。”
我摸着她的头发,声音轻又轻,“我知道。”
“他在又黑又深的地方,我看不清。”安紧紧抱住我,湿热瞬间濡上肩头,“我看不清。”
“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渐渐的,安平静下来,不再颤抖。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今天……可能是因为见到埃德。”
“也许。”
“他真像洛斯,”安语气中有深深的怔忡,“如果不是年纪,我真的以为洛斯回来了,不仅仅长相,还有他说话的语气,举止……真的太像了。”
她从我怀抱里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是巧合吗?”
我勾起唇角,“也许。”
过了很久,安终于再度入睡。
我披衣来到屋外,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点燃,仰面望向满天星辰。
夜色寂寥,风声如竖琴款款。
我吸了口烟,陷入沉思。
(四)
小镇的日子静得象湖水,安常说一定有人在此施展魔法,在这里她感觉不到时光的存在。当曾经的预告片在影院里上映时,我们才恍然发现,原来秋天已经来了。
男主角是安很欣赏的一位明星,她象普通人一样,捧着爆米花满心期待广告快点过去。
埃德的座位就在旁边,满脸好奇。
“我看过的所有电影都存在这里,”安点点自己的头,十分自豪,“这方面即使我的对手是深蓝也不会输。”她笑起来,头靠上我的肩膀。
埃德也无声笑了。
四周灯光缓缓暗下去,正前方屏幕上广告到了最后几秒。
“我打赌你不记得你们第一次约会时看了什么电影。”
屏幕上的暗影忽起了涟漪,静静向周围翕动。
我还记得那个深夜下了场暴雨,一路交通灯坏掉了不少。终于赶到影院时,电影早已开场。
没有女孩会等待她的追求者整整一个小时,我掏出车钥匙想离开。
转身的一瞬,我发现了安。
她站在在建筑物投下的深影中,两手插入风衣口袋,有些腼腆的向我微笑着。
她长长的金发被湿漉漉的风吹动,不时拂过面庞,仿佛一面旗帜。
“蝙蝠侠。”安搂着爆米花袋,笑容灿烂,“有我最欣赏的导演,也有我最欣赏的演员,怎么会不记得?”她轻快的耸耸肩,“瑞恩还以为我会选爱情喜剧片。”
没有预料到她会挑这样一部片子。
她牵着我入场,黑暗里她的手又冷又湿。
整场电影中我一直攥住那只手没有松开。
出乎意料,是部好片子,虽然有些地方略显奇特,还不可免俗的出现了死别,然而有些细节很动人。
扭曲纠缠的情感象黑色的花朵,艳丽又萎靡。
“那是我最好的回忆之一,”安的笑容充满怀念,“最好的电影,最好的天气,连晚餐都棒极了。瑞恩,你还记得吧?”
她的眼睛和最深的回忆霎那重合。
我伸出手指封上她的唇,“嘘―――电影开始了。”
(五)
昨夜下了场急雨,冲得地下室一片狼藉。
我在泥泞中修理水管,积水没过雨靴,直至膝盖。
埃德默默的递过扳手,我用力拧紧水管,“老房子,就这样。”
安在准备午餐。地下室只有我和他两人。
气氛莫名其妙开始变得尴尬,象隔了层欲言又止的纱。
“真的那么象?”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我没抬头,一下又一下拧紧螺丝帽,“你说什么?”
“我和……洛斯,”他的回答迟疑了一秒钟。
我抬起头,发现他在摸自己的脸,表情有点奇异。
“并不象。”我扯下一段防水胶带,一圈圈缠在水管上。
周围又再度陷入沉寂,只有摇摇晃晃的灯泡不时发出吱吱拉拉的声响。
“这房子真老,据说有一百年了?”沉默中埃德忽然开口,重心由左脚换到右脚。
“一百五十年。”
“每当下雨都是这样?也许你该请个维修队来照看一下。”他关心的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他飞快的望来一眼,“以前你常在这里度假?”
“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每年暑假都会回来。”
“一个人?”
我收起工具箱, “对。”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一个趔趄,象被什么绊倒,向前倾去。
我反射性的一把抓住他手臂,“当心。”
他借着我的力量支撑起身体,仰起头轻轻说谢谢。
金发无意中拂上我的唇,十分柔软。
离得这么近,他身上的香水味清晰可闻。
我松开手,“当心。”
他踢了踢腿,从积水中传来金属环的响声,“是什么?”
“地窖,以前用来存私酒。”
不知道为甚么他忽然笑起来,“这可是到处都有回忆的老房子。”
我点点头,“我要抽水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话语有些出人意料,“也储存着你秘密的回忆?”
很难判断出是疑问还是反问。
“也许。”
他还打算说什么,安已从扶梯间探下头,“消防员们,午餐时间!”
安工作一小时的成果是三个三明治,其实味道还不错。
她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这边,直到我吞下整个三明治,才心满意足的对付她自己那个。
这个傻姑娘。
我说声抱歉,起身离开餐桌,将灼热的视线抛在身后。
(六)
还有十天我们就要离开,重返忙忙碌碌的都市生活中去。
安恋恋不舍,提议请新认识的朋友们聚一聚。
鹰河镇以拥有二十八条链湖闻名,我和安每隔四五天就去湖中的小岛上和其他的度假客聚一聚,无非就是喝酒和烧烤而已,也算认识了些朋友。
安做什么事都要求十全十美。从发出邀请的当天开始她就全心投入准备工作中。埃德自告奋勇来帮忙。我也不得不拎起工具箱四处修缮房屋,每一天都排得满满的没有丝毫空间,度假成了一场战役。
在草坪被修剪的有如杂志插图般没有丝毫瑕疵后,已到了夜里十点半,我送走了埃德,浑身酸痛的躺倒在床,打开遥控器,隐约听到手机铃声。
卧室的门忽地被推开,安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跑进来,握着手机一脸惊喜,“嗨,是纳斯丽和皮特,他们要飞过芝加哥,可以在机场停几个小时,太棒了!”
纳斯丽是安最好的朋友,她和丈夫都是战地记者,一年只有几天能在国内,见面相当不容易。
“什么时候?”
“飞机上午十点到,换机是三点。”
我哦了一声,“从这里到奥黑尔要开四个多小时,看来我们明天很早就得出发,不过明天本来是刷墙时间……”
“计划改变!对了,我要給埃德打电话!”她象个小女孩那样一路蹦蹦跳跳。
“埃德,对不起,关于明天……”她快活的声音响彻整间卧室。
真奇怪,最开始约会的那段时间我怎么会认为她会是那种害羞腼腆的女孩,永远不敢看我的眼睛,声音从来那么低。
遥远的回忆,仿佛相隔一亿光年。
我慢慢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到无尽的黑暗中去。
一座名叫安的闹钟在凌晨五点将我吵醒,我浑浑噩噩的洗漱,直到了上了车大脑仍旧是一片空白。
司机是安,她象个小混混那样一路吹着口哨迎着朝阳前进。我坐在副驾驶眯着眼睛看她。
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热情而完美。
幻影和现实,我永远分得清楚,从不迷惑于梦境的颜色,纵然其中曾出现魅惑的精灵。
大概驾驶了一个半小时,就在即将离开威州时,暌别已久的胃痛突然来袭。
我蜷缩在座位上,手捂住胸口,拼命压住胃部。
安踩下刹车,脸色煞白,“瑞恩,你怎么样?”
我摇摇头,“你也知道这是老……毛病。”
安的确深知,她不住揉着我的胸口,“怎么样?可我们没有带药。”
“前边是西森镇,先去药店,再去找家旅馆……”我咬紧牙关,“对不起,不能陪你去见纳斯丽和皮特。”
安本执意要留下,但我服过药后感觉好了不少,强烈拒绝,她也清楚我这是老毛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终于在我每隔两小时一个电话的保证下,她犹豫的离开了旅馆。
红色的道奇缓缓启动,逐渐加速,终于消失在远处。
我在窗前目送着它远去。
(七)
小镇旅馆房间总是空出多半,也没有什么警卫和摄像头,我在房门挂好请勿打扰的牌子,从后门悄悄离开。
一辆黑色雪弗兰正静静等待。
我踩下油门,一路驰向鹰河镇,路上停下一次接安的电话,当然是转接,用的是另外一部手机。
本来的手机依然在旅馆房间的浴室里。
八点四十七分,看到鹰河镇的路标。
八点五十六分,我停下雪弗兰,下了车,开始迈向老房子。
走到门口,我推了推门,象离开前一扬,房门紧锁,然而系在门把手上安的发丝已经不见了。
我打开门,悄无声息的进入屋内。
穿过风声隐隐的长廊,走过铺着地毯的起居室,绕过刚刚整洁的厨房,我站在楼梯口。
地下室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
随着我的脚步,木楼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谁?!”
有道人影从地下室冲出来,看到我的瞬间身体立即僵硬,满脸震惊无法置信的表情。
与他对视两秒,我扬了扬唇角,勾起中指向他晃了晃,“需要这个吗?爱德华.宾先生?”
我的食指上挂着一把铜钥匙。
他表现得不错,最初的震惊过后,面孔恢复成毫无表情的白板。
我推开他,慢慢走入地下室。
本来昏暗的地方被几盏射灯照得雪亮,地上摊开一堆工具,其中有柄巨大的铁锤格外引人注目。
我扯开衬衫的领口,转过身,向跟来的埃德露出一个微笑,“虽然有不少年了,不过我的祖先建这个私窖时,用的可都是铁家伙,如果我是你就会用电锯。”
埃德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
他目光乌沉,声音也格外阴郁,“你怎么会回来?” 没有等我回答,他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我耸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借着明亮的光线细细打量他。
此刻的他样子有一点不同。
我摸了摸下巴,向他示意,“你今天忘了刮脸。”
他一愣,“你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你必须每天很早起床,将眉毛和睫毛染成金色,还要将胡须刮得很干净才行,很辛苦,对吧?今天为甚么为甚么会拉下?哦,当然,因为我们出门了,不会有人发现。”我怜悯的盯着他,“不过赝品就是赝品,金色的油漆也抹不掉棕黑的底色。”
(八)
压抑的声音从他喉咙中响起。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天晚上,”我笑笑。
太多破绽。
再高明的整容医生也无法令人工制造与天然相提并论,抬眼时额头没有皱纹,微笑时角度过于僵硬,更别提竭力去除却依然没有完全刮净的棕色汗毛。
从大学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开始,我发誓这一生永远不会再被任何表象欺骗。
“你还知道什么?”
“你的全部,爱德华.宾,二十三岁,佛州出生,三年前从州立大学肄业,一年半前结束了整容手术,目前的职业与色l情有关,”我扫了他一眼,“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他紧紧闭上嘴,喉结上下滚动,许久从唇间挤出一句话,“你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我是干哪行的。”
他脸上肌肉狠狠抽动一下,猛地抬眼狠狠瞪来,“你不猜猜这是为甚么?”
“只有一件事你没有说谎,你的确在这里度假,因为家里人有度假别墅,不过那个人不是你叔叔,而是你的继父,我猜你们关系不怎么好,对吗?”我打量着他,摇了摇头,“不,不止于此,他侵犯了你,是不是?在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他的胸膛象风箱一样,被我每一句话扯得上下起伏,偶尔他嘴唇会翕动,最终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九年前的暑假,你还是中学生,和继父来这里度假,一定是个难忘的假期、”我继续笑,心情愉快,“你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对吗?你一个人溜出来,想杀了他?还是想自杀?不,都不是,你是个懦夫,只会逃跑,就在这时,你看见了些事情,也许是些很不错的事情,起码对你而言。你开始觉得这种事可能也有好的一面,你开始迎合那个侵犯你的人了,食髓知味,对不对?否则无法解释在你母亲去世后你依然选择和他住在一起。”
“依然每年都来鹰河镇度假,对吗?为甚么?我猜你一定准备了专业级的望远镜,告诉我,偷窥是一种什么感觉?看到别人做/爱是什么心情,很冲动?同时自己也在打/手/枪?在床上是不是表现更加兴奋?”
“闭嘴!!”
他从胸膛里炸出一声大吼,整个人冲过来。
下一秒,他已被面朝地面摁倒。
我凑到他耳边,低低耳语:“我不是那种长于搏击的调查官,不过对付普通人还是应付得来。”
他的身体因我的话音而细细战栗。
“现在嘛,”我拽着他的衣服将他拽起,“告诉我你都看见什么,做为交换我把这个给你。”
我笑着摆了摆钥匙。
他满脸愤怒,恐惧以及迷惘与怀疑。
我伸出手,轻柔的捋平他衣领上被拉出的皱褶,“乖,告诉我。”
(九)
“他和安真像,都那么美。”
过了很久,埃德的声音开始在空寂的地下室中回荡。
“当他看着你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我以前从不知道男人之间也可以有这样的爱存在,不,是人类之间之间也能爱得这么深。”
爱我吗?
也许。
我在意吗?
也许。
“有时候你只顾埋头打游戏,或者看着电视上的橄榄球比赛哈哈大笑,他却只盯着你。”
“我想他一定非常希望你能看一眼他,从你那堆游戏和比赛,无聊的杂志里拔出来,只一眼。连我都向上帝祈祷:上帝啊,让他看一眼吧,让他抬一下头吧!上帝啊!”
“可以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的视线永远胶着在我身上,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这让我感到某种压力。
和他之间始于错误,可毕竟已经开始,即使是我,偶尔也有无法控制的时候。
那时候我想,大学嘛,总要疯狂一把。
前途太过笔直,有时未免无趣。
“在床上的时候,你们很投入,真的很投入……只是你总是第一个下床,没有任何留恋,就这样回到自己的卧室。从来没有一次和他共度一夜。”
“你知道你离开以后他从来都睡不著吗?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原来男人也能忍受被人象女人一样对待。
他不仅这样做了,而且表现得十分顺从和满足,实在是个很好的床伴。
有时候躺在床上会回味一下刚刚的余韵,隔壁房间里就传来他辗转难眠的声音。
我在黑暗里默默微笑。
你见过鱼鹰吗?渔人从不让它们餍足。
何况也不能让他有所奢望。
“每年我最盼望的就是暑假,我盼望见到他,哪怕是一眼都好。没错,你们每年都来,可他的情况一年比一年更不好,到了六年前,他瘦得象一跟干瘪的骨头。”
我的世界一年比一年更广阔,对未来一天比一天更清晰。
明白什么是我需要的,什么是我要丢弃的。
始于大学第一年的错误,终于最后一年的典礼,这是我与他的约定。
可惜他没有遵守。
“那个暑假你们是两个人来的,可是走的时候却是你一个人!”埃德歇斯底里的喊叫,近于疯狂,“我以为他先走了,直到几年以后才知道不是,他失踪了!”
“他没有失踪,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就把他埋在这里!我知道!”
“我在这里找了很久,什么也找不到,原来有个私窖埋在地底,如果不是水冲走了泥土,我永远不会发现!”
“就是你杀了他!”
在他陷入疯癫的时候我一直保持缄默,直到他发泄过后,筋疲力尽的靠在墙壁上气喘吁吁时才开口,
“既然如此,为甚么不下去看看呢?”
我向他发出邀请。
(十)
要借助垂梯才能深入窖内,不过里面相当宽广。
大功率的射灯照耀下,我们看到被岁月灰尘掩盖住的一排排酒架,以及许多人高的石膏蜡像。
建立这个酒窖的先祖是个奇怪的人,我看过他的日记,他对酒精过敏,却喜欢收集美酒,还是喜欢做石膏像,在某种程度上可被称为艺术家。
自从进入酒窖中埃德脸色就变得十分苍白,身体也开始不断哆嗦,象臆测到危险的动物。
他的视线始终保持梭巡状态。
可惜注定失望。
除了酒架和雕像,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他绝望的环顾四周,揪着自己的头发不住嘟囔着,‘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了?什么都没有。”我摊摊手,“这就是一切。”
“他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告诉我,告诉我!”埃德哑着嗓子吼叫着,看样子想再次扑过来,却终于丧失了离奇。
“在我回答你之前,先回答我。”我凝视他,展出一个笑容。
“为甚么要去整容?”
埃德肩膀哆嗦了一下,“我想让你露出破绽……也许会有破绽。”
“这是真话?我可不相信。”我将手伸向口袋。
“最后一个问题,在你不断偷窥的这几年来,观察时间最长的那个人,真的是洛斯?”
这个问题象子弹一样击中了他的胸口,他愕然的抬头,眼底成了一片铅灰色。
“你这个恶魔!”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来到最左边的一座石膏像旁。
石膏雕像并不如蜡像等坚固,这座右手的食指就破了个角,露出里面一截灰秃秃的干瘪肌肉。
看来还需要修一修才对,我这样想着,爱惜的摸了摸石膏。
埃德冷冰冰的尸体就躺在我脚下。
不过无所谓,正品在这里,不再需要任何赝品。
(十一)
大一那年,我远远望见过安几次。
所有人都鼓动我追她,不过一年级事情很多,你知道的,尤其对一个要整合兄弟会的十八岁新生而言。
注意到安,是因为某次疯狂的派对过后,大门被人恶作剧从外边锁上了,还掐断了电源。
整间俱乐部陷入一片黑暗。
绝大多数人经过一整夜的狂饮和滥/交后,烂醉如泥鼾声震天,一夜本可以就这么过去,可是一条流浪狗却被阴差阳错的锁到了黑黑的洗手间里。这条受过虐待的流浪狗极其惧怕黑暗,开始放声高吠。
醉醺醺的家伙们被吵得难以入眠,开始商量谁去杀掉他。
我穿过人群,拧开洗手间的门,抱住那条冲进我怀里的流浪狗,靠着墙坐下,一下一下的抚摩着它,不停的小声安慰着。
它安静下来,趴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舒了口气抬起头。
一个女孩子站在长廊的入口,安静的注视着我。
四目交接的一瞬,我知道有什么已经永远改变了。
有时候她会向我微笑,然而更多时候她对待我的方式,只象个姐妹团的头对待兄弟会的头那样。
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奇妙的关系。
终于在暑假的时候和她看了第一场电影,在下雨的夜。
迟到了一个小时。
她选了场奇怪的电影,两个牛仔相爱的故事。
开车回去的路上总想到她在雨里等我的样子,金色的长发象一面旗帜。
她有个邋遢的双胞胎哥哥,父母离异,不过身份背景都不错,起码清白。
终有一天我会站在这个国家的最高处,从不奢望那时站在身边的人会是我爱的人,不过当她真的出现,自然也不会拒绝。
只是我不曾问过自己,为何她永远都戴丝巾。
只是我不曾问过自己,为何她总约我在深夜。
只是我不曾问过自己,为何她说话声音永远那么低。
只是我不知道,那时真正的安,一个人跑到了原始森林探险。
一切始于错误,本该终结于约定。
只是为何你不肯遵守?
(十二)
安虽然为埃德的不辞而别而伤感,然而告别派对还是举办得很成功,和大家告别之后,安和我乘快艇开向对岸。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了云朵与霞光。
“这里真美,我会想念这里的。”
“那明年再回来吧。”
“好。”
那个……最近真的是很忙……好歹完结了。
等有空修改一下。
没错,我就想写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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