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人》宁歇

7、第七章

　　暮雪意没有往西而是往东走，也许是君天阙太笃定暮雪意昨晚一定会去，所以监视他的人少了很多，暮雪意便趁机跑了。
　　从最开始他就一直被君天阙监视着，但他却是最近才知道，不管是白飞炎来照看他，还是君千夜带他出去，亦或是他跟玉瑶姬见面，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不对，玉瑶姬不是那么简单就让人监视的人，所以他应该不知道才对。那他在梅园说的那些话是在套他的话？
　　老狐狸。
　　让暮雪意没想到的是很快就有人追上来了。也许是不知道他会往哪个方向，所以派来的第一批人数量不多，旨在找人。
　　对暮雪意来说解决掉他们是件很轻易的事，但是这些人一死就一定会暴露他的行踪。他的前进没有任何目的地，东折西拐，这些人也很难找到他。
　　是君天阙的人吗？终于不再装和善的父亲而想要抓他回去了吗？暮雪意笑笑，呵气搓搓冰凉的手。
　　为什么要落跑，连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或许是因为没什么可留恋的吧，他不想多一个哥哥，也不想再打扰白飞炎的生活。
　　又开始下雪了，暮雪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带的银子不多，而且很多时候不能去市镇，他会打猎但是不会做成吃的东西，只能走小村庄聚集的地方，君天阙应该也想得到。
　　暮雪意脚步一折转，改道向北。
　　这种猎人的追逐游戏多少勾起了暮雪意的玩心，想象着君天阙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觉得惬意。
　　暮雪意的包裹里，带着几块火石，一把匕首，几件衣服，许多干粮，热热闹闹的。
　　白天的太阳懒懒的挂着，暮雪意的脚步不紧不慢，一路向北，顺便思考一些事，君千夜若是知道君天阙的那段过往，不知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那么尊敬他。当年的事暮雪意不想妄下定论，他只做他该做的事。
　　夜晚气温极低，暮雪意在树上浅眠，等待着天亮。
　　极小极小的破风声，暮雪意倏然惊醒，身影一动，刚刚睡的地方立刻被钉上几根长针，一排针蓝光幽然，寒气四溢。
　　一击不中，对方隐藏起来，一枚烟火弹冲上天空，暮雪意心中骇然，他已经被找到了？
　　从四面汇集而来的脚步声，暮雪意听的真切，还以为自己行动很小心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截住了。
　　火光摇曳，围上来的人全部黑衣劲装，面覆黑巾，眼里是阴冷如恶鬼一样的眼神，地地道道的杀手。
　　暮雪意第一次要对战这么多人，而且还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暮雪意知道纵使自己武功再高，也难有胜算，因为他欠缺一样东西。经验。
　　君千夜不曾教过他要如何应对一群人，暮雪意只能自己慢慢摸索，鬼魅的身影倏忽而动，如同散开的烟雾一样捉摸不定，树林里的火把立刻被熄灭，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便有身体重重倒地的沉闷声响。
　　不可否认暮雪意的速度让他占了很大的优势，手起刀落的时候，温热的血喷涌而出，但是心里竟然没有一点波动，这种感觉让暮雪意觉得可怕，这是他第一次杀这么多人，跟他没有仇怨的人。
　　黑暗中不能视物，只能凭借对方的呼吸脚步来判断位置，但是很快暮雪意就发现这一点不起作用了，显然对方也明白了他的攻击模式。
　　突然降临的沉寂像是死水一般让人窒息，暮雪意手轻轻的动着，割断了匕首上悬挂的穗子，然后将它朝一个方向激射而出。立刻响起动脚步声让暮雪意暗喜，无声的落在那人背后，在匕首割断对方脖颈的瞬间，身后也顿感压力，随即是一阵撕裂的痛，两把刀刺中了他的肩胛骨。
　　这就是所谓的经验吗？
　　暮雪意手中匕首掉落，口中鲜血喷涌而出，雪色的披风被鲜血濡湿，忍着剧痛，暮雪意旋身一脚踢出，用了十足的力道，黑暗中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不能再闲逛下去了，必须要找到雪山，去玉瑶姬身边。忍着伤痛，暮雪意将轻功发挥到极致，但又因为双手形同虚设而不能平衡，脚步又不得不慢下来，暮雪意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情绪。
　　若是千夜在的话，会救他吧？
　　无端的想起他，不是白飞炎而是君千夜，暮雪意没有余力去分析自己的心思，急速奔走耗费他太多体力，脚步开始虚浮起来了。

　　夜已经结束了，初升的朝阳带着柔和的橙光，树林里那一场围杀好像是过去好久的事了，雪地里除了凌乱的脚步之外看不到一丝打斗的痕迹。
　　阳光带了几分暖意洒在暮雪意惨白的脸上，盖在身上的披风也似乎没有一点作用。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只手覆上暮雪意的心口，将内劲源源不断的送了过去，引导他本身的内力不断循环。
　　小半个时辰之后，君千夜收手，将暮雪意裹得紧些，揽在自己怀里。
　　他真的有很多事不懂，为什么雪意会突然离开，又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他，他体内那股沛然的内力从何而来，但是这所有疑问，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暮雪意平安。
　　他曾经对白飞炎说过不会，却食言了，他是个伪君子没错。
　　“雪意，醒过来吧，我们回去。”
　　似有感应般，暮雪意动了一下，慢慢的醒了。“千夜，是你？”
　　没错，是他，那么温柔的人，他怎么会认错。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很简单就找到了。”
　　暮雪意小小的郁闷了一阵，君千夜却什么也不问，他也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君千夜怀里，安心到身上的伤痛几乎都要忘记了。
　　“千夜……我要去北方找一个人。”暮雪意休息了一会儿，如此说道，他知道不该让君千夜掺进来，但是如果他真的去了，那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这么亲近了也说不定。
　　“我陪你。”
　　君千夜说的轻松，好像这只是一次出游，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两人都明白，照昨晚的阵势来看，这一路恐怕很艰辛。
　　“走吧，你的手要尽快医治，不然会有危险。”

　　君千夜熬了药端到房间，暮雪意睡得正熟。不忍打扰他，君千夜放下药碗到床边坐下，轻抚着暮雪意苍白的脸颊。
　　他早知道，雪意不是一座小小的院子就能困得住的，他总有一天会远走高飞，像凤凰一样灿烂夺目。
　　君千夜俯身，轻吻过带着冰雪气息的唇，轻轻的碰触，轻柔的像是蝴蝶振翅一般。他不知道暮雪意会对他的感情作何感想，只能让自己再等等，等到雪意也爱上他。但是雪意这次离开，甚至都不愿意告诉他，君千夜苦笑，看来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了。
　　外面有些吵，暮雪意被吵醒，屋子里有淡淡的药味，君千夜靠在床头，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暮雪意动了一下，双肩还是痛，他这一动，君千夜就醒了。
　　君千夜摸摸暮雪意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从未受过伤的人难得有他这么安静的，“再休息一会儿，我去把药热一下。”
　　“这是哪儿？”
　　君千夜愣了一下，轻咳两声道：“群芳楼。”
　　“群芳楼是什么地方？”
　　暮雪意一脸疑惑，君千夜真的很想笑，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发作，只能轻描淡写的带过，“放心吧，这里暂时很安全。”
　　君千夜出去了，暮雪意一人留在房间里，听声音外边真的很吵，屋内有燃起的蜡烛，已经天黑了吗？
　　端药进来的时候，君千夜发现暮雪意正一脸不悦的瞪着他，不禁好奇，“怎么了，这么瞪着我？”
　　“这里是妓院对不对？”
　　“你……真聪明。”
　　君千夜略略尴尬的笑，雪意就是这么聪明，连妓院这种东西都能猜出来。
　　“下次要逃跑记得哪里人多往哪里跑，你走的地方太蹊跷了反而容易被人找到。”
　　“但是你在带我上妓院。”暮雪意闷声道。
　　“因为这里房间多人也多，想找人不容易。”
　　君千夜将药碗递过去，暮雪意看看碗，再看看他，道：“我怎么喝？”
　　“啊？抱歉抱歉我忘了。”
　　君千夜扶着暮雪意的腰，将药碗凑到他嘴边，暮雪意小口小口的喝着，药很苦，但是在这种时候也由不得他挑东捡西了。
　　“真难得你也有走神的时候。”
　　喝完了药，暮雪意不忘调侃的笑。君千夜挑眉，不打算正面回答，在这种处处莺声浪语的声色之地，难免会让人心浮气躁啊。
　　伤口被简单的包扎过，君千夜小心的揭下那层染红的纱布，肩上是两道几乎透骨的刀伤。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再将药粉抖在伤口上，换上干净的纱布一层一层的缠好，从头至尾，暮雪意都没有哼过一声。
　　“还好是冬天，若是夏天就麻烦了。”
　　君千夜替他穿好衣服，暮雪意的脸红得跟番茄一样，眼睛四处瞄着找不到落点。
　　“好了，先休息吧，等飞炎来了我们就赶路。”
　　“他也来了？”
　　“当然，你不见了飞炎不知道有多担心你，你最好有被骂的心理准备。”
　　君千夜笑着揉揉暮雪意的头发，其实他也一样，只是见到暮雪意受伤，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
　　暮雪意的声音有些低落，他没想到君天阙为了抓他回去会花这么多心思下这么重的手，只是他没法对千夜说出口。他对君天阙的那份尊重，不用说也能体会得到。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讲。”
　　“没关系，”君千夜揽过暮雪意，笑容依旧温柔，“你只要告诉我你要去的地方，我会带你去。”
　　君千夜的怀抱很温暖，温暖的让暮雪意有沉溺下去的冲动。靠在君千夜怀里，暮雪意一声一声乱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