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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章 ...

  •   那日的血腥在一个月内似乎尽皆散去了,千重沉雪的一封战帖却让所有人又提心吊胆起来,仿佛又看见了血染长坡,流血漂杵的情景,君天阙死的突然,如今能挑起大梁的就只有君千夜少谷主了。
      而说起少谷主,在他们心中又多添了一份凄凉和怜悯,身上带着伤,却在老谷主坟前守了一个月,原本温润的谦谦君子,硬是憔悴不堪,此时众人心中只有对他的同情,哪里还记得半分他的不好。
      直到一个月后接到重雪宫的战帖,君千夜才在武林一群中流砥柱的劝解中下了山,却仍是不发一言。
      张海鲸便在其中,请了最好的医者前来给君千夜治伤,胸口偏离心脏一寸远的地方,剑伤好了坏,坏了好,反反复复,竟是到现在还没好。
      好在约定之期是在十五日后,张海鲸在里里外外打点,一来是出于愧疚,一来君千夜在海鲸帮,他们海鲸帮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了。
      “帮主,能把帖子给我看看吗?”
      君千夜喝过药,突然说道,张海鲸自然忙不迭的把帖子送过来,君千夜看了,搁在床头,道:“多谢帮主,现在我想休息了,有些累……”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张海鲸替他关上门,站在门外,又长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啊。
      君千夜自此安心养伤,除了眼中黯然,一切安好。
      帖上书:十五日后,浩淼峰,约战君千夜,若敢弃战,暮雪意血洗武林。

      梅园,梅树绿叶葱茏,草亭石桌,桌上是一坛梅花酿,三只酒杯。
      重雪宫,任青宵蹲在那架紫檀椅上,书案前摆着厚厚的一摞古籍。
      虚夜殿,有人淡青长衫,悠然煮着茶,茶香清远,等着一人前来。

      浩淼峰早已搭起了高高的战台,生死一战,竟然如同演戏一般,在这小小的台上开始结束。
      当日破晓,君千夜孑然而立,站在高台之上,垂了双袖,黑眸沉如夜色,静静的等着。
      高台之下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几声寥落的琴音传来,让众人为之一振,回头望去,一顶銮轿由四人抬着,竟是凌空而来,轿上悬着轻巧的铃铛,叮叮铃铃如泉水激石,十分好听。
      銮轿落在众人中间,硬生生将聚集的人群打散,轿不落地,仍由四人抬着,珠帘掀开一角,一只玉色修长的手先露了出来,朝阳之下竟像是晶莹剔透的雪一样。
      垂帘掀开,暮雪意噙了浅笑站在众人面前,一时让所见之人屏住了呼吸,媚色如妖的人,黑发披散,一身玄色华服,金色的凤凰在衣衫之上展翅欲飞,水红的双眸如海棠艳丽,夺牡丹绝色,魔魅般轻语呢喃。
      轿中又出来一人,怀抱了碧水剑,暮雪意轻扬了笑意,衣袖翻飞抽出长剑,脚尖轻点,便如同翱翔的苍鹰,稳稳落在高台之上。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飞羽剑缓缓出鞘,两把皆是当时奇兵,未有出招,剑气就已充盈。
      暮雪意注视着君千夜深黑的眸子,浅笑怡然,“其实在我拿到碧水剑的时候,我就想和你一比了,想着你我总会有一场胜负,也就罢了,”暮雪意举剑,“动手吧。”
      君千夜只看着暮雪意,摇摇头,“我要你的解释。”
      “我是受命而行。”
      “皇命。”
      君千夜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非疑问。
      “是,我瞒不过你。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他,没有选择。”
      “为什么?”
      “千夜,动手吧。若你能败了我,我就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如何?”
      君千夜举剑,“好。”
      纵横的剑气顿时从高台之上爆射开来,两道纠缠的影子,一黑一白,君千夜剑势沉稳,暮雪意却走犀利,交击之时铿锵鸣响不绝。
      如果底下之人能够看到暮雪意的脸,一定会惊奇那个妖魔般的人并没有致人于死的狠劲,有的只是快意,棋逢对手,并驾齐驱的快意。
      君千夜却不然,他的每一招,都像是蓄足了十分的力量,沉静如水的走势之下是势必要将对方败于剑下的气势,如同磅礴汹涌的海浪,挟万钧之力,即使粉身,也绝不回头。
      飞羽剑剑气纵横,白羽飞散,温柔的像是千重沉雪的冬天,从天空落下的雪花。暮雪意身形诡异,避开君千夜刺来的一剑,纵然闪过,剑气仍在胳膊上擦过一道伤口,暮雪意手臂上的第一个伤口。
      暮雪意碧水轻挑,悄无声息靠近君千夜的背后,刺入一寸,又瞬间被格开。
      “千夜,你犯了我的忌讳,”暮雪意站在稍远,微微有些喘,剑尖之上滴下血滴,“我手臂之上从不留伤,你也不行。”
      君千夜举剑便攻,高台不堪剑气重负,吱呀着岌岌可危。
      暮雪意黑衣被剑气激荡,猎猎翻飞,张扬若垂天之翼,一声长喝,碧水横扫,众人眼中所见,竟如同看见千顷春水,浩浩汤汤,无边无际而来。
      高台轰然倒塌,百斤重的圆木滚落下山坡,压倒一片茂密的树林,底下之人四散奔逃,等回过头来,烟雾散开的废墟之中,君千夜的剑已经抵在了暮雪意胸口。
      “你输了。”
      “子、寅、辰、午、申、戌,看穿了我的移动轨迹是不是?”暮雪意剑尖抵在地上,轻轻的笑,“千夜,我故意的。”
      人群中有人惊呼,“少谷主小心!”
      暮雪意朝他一笑,“来不及了。”弃剑不用,玄色长袖如同舞动的凤凰双翼,一掌拍在君千夜背上,碧水剑铿然落入尘埃,君千夜一口血雾喷出,但是让他惊惶的,是手中的长剑,从暮雪意胸口刺入,从背后透出,鲜血从剑尖一滴一滴的落入尘埃,君千夜听见自己慌不成言的语调。
      “雪意……雪意……你不要……”
      这一掌,就像是一个拥抱,在这么多人面前一个理直气壮的拥抱,暮雪意趴在君千夜肩上,轻语呢喃,“用我的血……是不是……就可以洗清你的罪孽,千夜,对不起……”
      四周欢呼渐起,越来越高昂,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要将整座山都震垮,他们的大患已除,他们的谷主终于报仇雪恨了,如何不让人振奋,这种情绪像是瘟疫,迅速传播开去,众人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想再看一眼,那个像是妖魔一样魔魅的男子,或是他们少谷主的风采。
      “我带你去求医,雪意,对不起,我不是……”
      “别动,疼……”暮雪意勉强一笑,却已经冷汗不止,他必须要走了。
      暮雪意感觉到了君千夜的颤抖,心如刀割,他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一掌推开君千夜,在那一刹那暮雪意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个情景,成了暮雪意心中一辈子的痛。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暮雪意扬手摔破手中药丸,爆散的白色粉末让围上来的人稍稍后退,君千夜抓住暮雪意的袖角,却在一片迷烟中倒了下去,即便如此,那只手也没有放开暮雪意。
      “千夜,对不起……”
      鲜血从口中涌出,暮雪意挥剑割断衣袍,撞撞跌跌的往后方逃去,人群像疯了一样朝他涌过来,暮雪意纵身跃上最高处,拄剑而立,看着涌上来的人潮,眼中只有嫌恶。
      身后是一片陡坡,暮雪意一咬牙跳了下去,翻滚让伤口血流如注,利刃穿透身体的那种感觉,身体会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逐渐冰冷,连呼吸都像是火在烧灼一样,那一剑本来是抵着心脏,暮雪意稍微移开了一点点,他了解如何让一个人死,也了解要如何活着,只是现在,占据着脑子的是君千夜最后的神情,那样的绝望……
      身体重重的撞在树上,速度缓了下来,暮雪意意识渐失,眼前最后一线光明,渐渐的退去。

      君千夜被人送回海鲸帮,半路被人拦了下来,那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将人交给了白飞炎,好歹是白鹊谷的左护法,回哪儿都是一样吧。
      白飞炎背着君千夜回了梅园,路上他醒了一回,又被敲晕过去,一路无言,回了梅园安置好他,将门落了锁,白飞炎才又急速奔回浩淼峰顶。
      尸体已经被找到了。
      白飞炎远远的看着那个仿佛睡着的人,心中的哀恸无法言说,他看着那个倔强的少年长大,一直看过来,没有人疼他,甚至新年的时候,他也是在小小的院子的,数着天上的星星,那个时候的他是个连笑容都不会的孩子……
      白飞炎走过去,收敛的神色。
      “哦,原来是左护法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怎么,你也来看篝火大会?”
      “篝火大会?”
      旁边有人笑道:“魔头死了,自然要烧了他,庆祝一下武林少了一害嘛!”
      那人笑的十分开怀,却没料到白飞炎突然出手,卡住了他的脖子,白飞炎出手很快,又用了狠劲,那人顿时面如猪肝,拍着白飞炎的手说不出话来。
      “千夜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你们便要庆祝了,是不是还要买几串鞭炮来放啊,啊?”
      其实这些人也并无过错,家园得保想庆祝一下也是无可厚非,但白飞炎言辞犀利,又让他们觉得此举确实不当,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白飞炎冷静一下,沉声道:“千夜甫经丧父之痛,他请大家将此人交与他处理,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只是不知,他要一具尸体做什么?”
      白飞炎盯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道:“剥他的皮,抽他的筋,碎尸万段!”
      野兽一样的眼神盯着他,那人打了个寒颤,连忙让开。
      白飞炎抱了暮雪意,走出了人群,暮雪意的头靠在他肩上,就像他还小的时候,也是这样靠在他身上睡着,只是这次……
      “可恶!”
      白飞炎抱紧了怀里的人,满心悲愤却无处发泄,他知道暮雪意为何这么做,局外人看的明白,所以才更觉得悲凉,“傻子,傻子,千夜他什么时候需要你这么做了,大傻子!”
      这一场所谓的正邪之战,终于尘埃落定,数日喧嚣之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梅园添了一座新坟,在愈渐葱郁的梅树下,无比凄凉。
      武林正道推选了张海鲸做代表,前来梅园请君千夜号召群雄,将魔教老巢一举捣毁,出来开门的是白飞炎,对张海鲸只说了一句:“千夜已经离开,休要再来。”
      再攻魔教之事,终究无人有能力领导。数日之后,白飞炎也离开,梅园就此荒落下来。

      江湖烽烟,永远无法触及一个地方,它高高立于世人之上,接受景仰,享受畏惧,生于世俗却永远如深海一般神秘莫测,那便是皇权。
      虚夜殿里的一盏茶,终于等到了该来的人。
      云衡从殿里出来,替外廊上的人披上一件单衣,虚夜殿地处偏僻,又古木环绕,凉意非常。
      “谢谢。”
      “不客气。”
      精致的茶具,云衡为暮雪意斟上一杯茶,碧透的茶水氤氲着热气,殿前一株古木竟开满了细碎的白花,轻柔的落在青瓷茶具上,留下一缕清香。
      此地很美,美的不像是在尔虞我诈暗里腥风血雨的皇宫,反而像一处世外仙境,幽静,淡雅,让人很舒服。
      “你是第一个来虚夜殿的外人。”
      云衡手捧浅碧茶杯,轻轻啜饮,动作里是皇家特有的优雅贵气。
      “哦?那多谢了。”
      “不客气。”殿前的老树飘下细碎的白花,如雪,云衡的眼神便有些遥远,“你有时候很像一个人,他也喜欢靠在这廊柱上赏花。”
      暮雪意抬眸,有几分慵懒,“你爱的人?”
      云衡一顿,随即摇头轻笑,“他是我爹爹。对了,你相信转世吗?”
      暮雪意歪头看着他,云衡给人的感觉是像水一样,永远惊不起波澜,内敛深沉,一身的儒雅之风,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在他下令杀人的时候,都是如此,优雅的冷漠。或许这就是皇家的风范吧。
      “大概信吧。”
      “白飞炎,他是我爹亲。”
      暮雪意倒是足足愣了半刻,不知该笑还是该认真严肃。
      “爹爹,爹亲,他们是……那你是……”
      “我自然是捡回来的。”云衡笑的自然,没有一点作态,暮雪意很喜欢他这一点。
      “那飞炎一直找的人就是你爹亲?若真有转世,人海茫茫,他要怎么才能遇到那个人……”
      一盏茶已尽了,云衡替暮雪意续上,虚夜殿中,一切宁静如水。
      “爹亲他还活着。”
      面对暮雪意的质疑,云衡但笑不语,待一盏茶凉透,言道:“上次我见白飞炎,才知道他还活着,容貌未变,只是……算了,与你说这些干嘛。”
      自嘲般的摇摇头,云衡转而将话题移到暮雪意身上,“你打算几时去见他?”
      他,自然是君千夜。
      “在这伤好之前,我决不能去见他。”
      他终究还是做错了,这一剑,到底是刺在他身上,还是刺在千夜身上,哪个更疼,暮雪意不敢去想。
      云衡轻叹,“世间最伤人者莫过于情爱,他们如此,你们也如此。”
      或许是吧。
      “从今以后千重沉雪便可脱离我掌控了。这次的任务,我从头看到尾,你做的堪称完美。”
      “过奖了,那雪花令还我吧。”
      “当然,等你伤好,我不会食言的。”
      千重沉雪创建者乃是阎摩,也是黎照的开国皇帝,建国之后把千重沉雪交给了国师,而云衡便是第二代的黎照国师。而初代国师白隐下令,建国之后十年才能使用这个组织一次,雪花为令。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答应你的任务,覆灭白鹊谷也是我的意图,呵,我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不生气吗?”
      暮雪意难得有了逗人的心思,却挑错了对象。
      “目的一致更好,不是吗?”
      暮雪意靠着廊柱,觉得伤口又有些疼了,于是轻叹,“是啊,虽然代价大了点。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影流到底哪里惹上皇室了,会遭此横祸?”
      云衡淡青衣衫上落满了白花,如同祭奠,为那些无辜的人,也为双手满是血腥的自己。
      “关于君天阙,我能告诉你,他动了皇家的东西,所以必须死。”云衡白净干燥的手端着茶杯,优雅的像是在说些姹紫嫣红的风花雪月,“至于影流,无可奉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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