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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作戏 ...

  •   自胡家出来,韩焉不发一言,只跟在后头。
      走了几步,转上主街,瞅眼人来人往,不由定住,立在街心。韩焉候在一旁,并不多言。我望了一阵,突地笑道:“王居卿好评人诗,任扬州刑狱时曾语东坡,‘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二句,言桃、李、杏亦无不可。”
      韩焉举首一望,淡淡道:“东坡虽言,‘好则好,恐桃李有知,不敢承担’,但奴才不知主子不敢承担甚麽。”
      我极目远眺,得见远山郁郁:“桑绿两江岸,枝翠一堤春。何事无晓意,人言暑意淡。”
      “主子,桑枝不是桃李。”
      “既如此,那是杏了?”我眯起眼来。
      “主子…”
      “既是你的手下,就该小心些,怎地如此大意?”
      “桑枝跟在胡太医身边两年,定不会有失。”
      “好歹是宫里出来的,那些个破绽怎会看不出。”我瞅他一眼,似笑非笑。
      “破绽?”韩焉眨眨眼。
      我只一笑,微抬左脚,转了一转。
      “桑枝所着,不过是最寻常的福子履。”韩焉望我一眼。
      “福子履,绒棉为料,倒确不是甚麽稀罕物儿。”我颔首而笑,“但若履侧绣描抹金旁子云形围边,镶卷叶纹缎子的履口…”
      “再衬宁绸为心,席八层而托毛底,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起了。”韩焉亦笑,别样生情。
      我叹口气:“胡太医年纪不小了,何苦吓他?”
      “若不是这一吓,他会舍得来找主子?”韩焉毫不在意耸肩,瞅我笑道,“只是奴才怎麽也没想通,主子肯冒险去见他。”
      “你也会想不通?”我望他一眼,微微眯眼。
      “不过是个面人,主子却这般在意,混不是平日冷漠的样儿,这叫奴才怎麽猜?”韩焉笑容可掬,“何况奴才才疏学浅,总不能也作个藏头诗来问啊。”
      我也懒得多言:“你叫桑枝扮作谁的手下?”
      “大王爷。”
      刘钿?我不觉嘴角一扬:“方才你与桑枝出去一阵,老胡已然怀疑,叫我小心提防你。”
      韩焉一乐:“不愧是太医,不止会看病,还会相面。”
      “你也别恼,他被吓怕了,见着我这救命稻草,还不死死抱住?”我亦不由一笑,又扳起脸来,“这事关系重大,你替我看好这个大夫,若他有个万一,我定叫你…”
      “若是坏了主子的事儿,凝骢自会负荆请罪!”
      “若真坏了事儿,只怕我也没功夫拿那荆条抽你!”我瞪他一眼,举步往前。
      韩焉轻笑道:“奴才自会替主子将碍事儿的赶开,主子好下鞭子。”
      “就会说好听的。”我摇摇头,“你见了慕容澈,他没说甚麽?”
      “主子不提,差点儿忘了。”韩焉作个恍然大悟状,“十六王子叫奴才把这个交给主子…”说着自怀中取出一物,正要递来,身后却一阵吵闹。
      忙的接过,尚不及细看,只得叫他先收了。抬头望时,却是一乘小轿,前头四五个护卫模样人等,耀武扬威,嚣张跋扈。
      韩焉忙的拉我退到路边,低眉垂目。眼瞅着一队人过去了,才轻道:“轿子里的,就是德县的父母官儿,吴铭。”
      “无名?”我倒一愣,“好歹也是个官儿,怎麽可能没有名字?”
      韩焉古怪望我一眼:“口天无,金名铭,主子玩笑吧…”
      我呵呵一笑:“看他所行方向,想来也是去看‘古大夫’,这个古大夫倒是有些本事。”
      韩焉道:“胡太医改了姓古,还是作着本行,治病救人,薄有名气,这才叫奴才注意了些。不然,也不会阴差阳错帮了主子。”
      我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不妨这般。”招手附耳过来,细细交代道,“你且回去,找了古大夫,问他吴铭甚麽毛病,再回客栈来见我就是。透个口风给桑枝,让古大夫尽快离开德县。”
      韩焉一笑:“主子要古大夫离了德县,方法多得是,何必透过桑枝的口?”
      我摇摇头:“要他走,不难;难的是只走一条道儿。”
      韩焉一愣,方道:“奴才明白了。”
      “去吧。”我正要走,却被他唤住。
      “主子…万事小心。”他望我一眼,方才躬身而去。
      我侧首立在原地,本有几句话想说,偏又突地想不起来,见他又行远了,方一定神,笑而前行。

      回了客栈,小心合上房门,唤来檀儿。他所言与韩焉大致不差,胡太医隐姓埋名,只想作个小郎中。奈何地方偏僻,无论如何隐瞒,终是有些名声。来往求医问药的也不在少数,若非出诊采药,他并不出门。自两年多前“捡了”桑枝,更是绝少出门。
      更不用提与何人接触。
      我思来想去,总觉不妥,遂书与管家刘忠,嘱他替我追查胡太医有关事略,着力查探他家人事宜。略一思虑,又修书一封,交予镗儿。罢笔刹那,心头隐隐不安,却又难以言说。遂一笑,怎地学那术士,还信甚麽感应不成。
      檀儿接了信收妥,我又问些本地风土,他一一答了。又问飒儿之事,他言约二日后到。又问连之一边,却言无甚进展,不由有些踌躇,遂又提笔,书与子敬,嘱他去寻柳五。写了一半,却又觉不适,搁下笔来,按住眉头。
      “爷?”
      我强自一笑:“无妨,只是写错了字,重写就是。”
      换张笺纸,又语数言,却是给柳五的。
      檀儿面色微微一变,却不言语。
      我只一笑:“快些送去,莫要误了。”
      檀儿犹豫片刻,才道:“爷,奴才多嘴,这个柳五,可不可靠?”
      只怕比你们四个可靠些。我心里一笑,面色一沉:“胡言乱语,甚麽可靠不可靠的,你只管送去,有甚麽,还不是爷担着?”
      檀儿再不言语,躬身去了。

      我自回身坐下,找些乐子消磨时光。
      喝过两壶茶,看了三本集子,写了四幅字,还不见韩焉回来,眼看该着午间了,正欲出门吃饭,却有人拍门。
      “来了。”略一皱眉,这般大声,浑是无礼。
      开门看时,却是客栈老板,身后跟着几个衙役。
      “公子啊,这几位差大哥说要见您,您看…”客栈老板陪着哈哈,皮笑肉不笑。
      “你就是飞景?”后头那个衙役倒是不耐烦,瞅我一眼,呼喝出声,领头那个瞪了一眼,才闭嘴缩身。
      领头那个点头道:“飞景公子,有些事儿想请您回衙门一趟。”
      我略一皱眉:“这位大哥怎麽称呼?”
      他微微一愣,方抱拳应道:“我是德县捕头铁万,排行第二,别人都叫我一声铁老二。”
      我微一躬身:“铁二哥,不知何事劳动官府?”
      “你这苦主运气好,碰上了咱们铁二哥,有你好处!”身后衙役不耐烦嘟囔一声。
      “苦主?”我颦起眉头。
      “不是甚麽大事,只是有些事儿想问清楚,还是回衙门一趟,县老爷自会与公子详述。”铁二不紧不慢,却不留余地。
      苦主已是听来蹊跷,我暗自思量。衙门当口儿的,只怕是宽进窄出,韩焉许久不回,莫非与之有关?
      转念一想,既是苦主身份,当无大碍。不管甚麽事头,且去看看。这捕头虽是强硬,倒也有礼,想来不是甚麽大事,我身份也不应有破绽。何况,他唤我作飞景公子…慢,他既叫我“飞景”,又称“公子”,只怕是…
      不由眯眼一笑:“那就有劳几位差爷了。”
      一行人齐回衙门不提。

      虽我也是官员,除了兵部大堂,倒真不曾进过衙门,颇有好奇。
      明镜高悬,威武肃静。那铁二引我进了公堂,却不停留,直行入堂后。
      我不由出声唤道:“铁二哥…”
      “何事?”
      “若是问案,就该在大堂之上;若是刑讯,则该下大牢;再往里走,就是官衙内宅,多有不妥吧。”我言有所指,点到为止。
      铁二面上一红:“老爷只说请公子回衙门内宅…”
      “可方才明明说是…”
      一个衙役暗中推我一把,小声道:“进内宅自是私事,公子有了好处,莫忘了哥儿几个才是。”
      我唇角一弯,塞块银子进他手心:“这是自然,有甚麽好彩头,差大哥也要关照飞景才是。”
      他暗自掂量,脸上堆笑:“自然,自然!”
      也就一笑,不提其他,随铁二入了内宅院中。
      望眼四下,倒又一笑。莫说是个小小县官儿,倒会享受。
      院小人少,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虽不是甚麽高门大院,却也透着奢华气派。心头暗嘲一声,这天下乌鸦一般黑,手中有权,自是能享就受,能拿则佳,够本儿了再换别处。三年一换,倒是四下开花。
      进了屋里,铁二冲我一笑:“飞景公子宽坐,随意饮些茶水,我请老爷去。”
      我笑而不答,他自去了,反手合上房门。
      拿起茶来,端详一阵,四下望望无人。也就举袖仰头饮下,将那茶水倒入袖中。想了想,将壶中茶水又倒了小半,捏着不饮。稍顷,手指一松,杯落,碎成数片。
      软软往椅上一靠,闭眼屏息。
      隔了一阵,门外微语:“倒了?”
      “方才杯子摔了,应该没错儿。”
      “说是有些功夫,不要被骗了。”
      “好歹是最好的迷药,就算没晕,也该半身麻痹。何况,这一阵子都没动静,只怕早趴下了。”
      “那就好,你请老爷去。”
      心内一动,果然有鬼。
      少时,耳际听得门响,一人虽是蹑手蹑脚行入,终是脚步沉沉,夹杂些旁的声响。细细听来,二人,不,三人。
      “美人儿?”
      我一阵发冷,还得毫无反映,真是难忍。
      一只手伸来,轻抚我脸,只得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不愧是作小官儿的,长得真俊。”
      “老爷有眼光。”
      “别说了,把他扛到房里去,还有他那个奴才,也是俊俏人儿,今儿是老爷我的好日子,一箭双雕!”
      “嘿嘿,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一人来抬,一人托着,我紧闭双眼,并不挣扎。
      那人又道:“慢着,将他腰上剑解了。”
      我暗道声苦,倒不是因着没剑打不过,只是怕这些个腌雑货,污了镱哥清明。却也不能动弹,又被他们将怀中小刀拿去,这才罢了。
      觉着行了一段,另入一室,身下一片柔软。身侧触个热物,耳侧闻得浅浅呼吸。夹杂一阵微香,熏得人懒洋洋,只想缠绵缱眷。猛地一抖,暗地一咬舌头。突地一痛,这才清醒几分。候着身侧之人退去,才微微睁眼。
      身处床榻之上,原是一间小室。掩鼻四观,案上熏着一鼎香,自起身泼了一杯水,也就熄了。再细看看,周围有些个淫器药丸之类,不由好笑。俯身自靴中取了匕首,握在掌中。
      听得门口一响,忙翻身上床睡下。
      一阵脚步近了,与方才沉沉之声无二,不由暗中握住匕首,正欲起身,却被一手拉住。
      耳侧呼吸一变,有人轻道:“主子莫慌,慢慢玩儿。”
      不由心里一笑,方才装死还真像,不愧是我的好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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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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