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江湖情劫》酒熏

26、换个城

　　夜风凉凉吹过，浅澜站在冰夜阁门前，一个精壮中年人毕恭毕敬递过去一根缰绳，沉声道：“我们已经将所有关节都打点好，天亮城门一开您就出城，沿路都有我们的人。”
　　“辛苦了。”
　　“分内之事。”
　　浅澜冲他一点头，拎起收拾好的箱子，跃身上马。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沉沉的街道。

　　天刚亮，城门口便响起了吆喝声。
　　在稀稀拉拉的百姓人流中，一行骑马之人急匆匆奔出了城门。守城护卫吓了一跳，干脆大声骂咧着，而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娇小身影上混入其中，悄悄出了城门。

　　浅澜微一点头，送别了掩护她出城的一行人，然后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记得之前和安陵越说过，下一个目的地是子午城或燕支城，不过现在为了躲开他，就得调整一下目标，同时剔除掉江北一带，往南边走。再结合江湖榜，如此一来接下来就去苏南城吧！
　　此刻天刚蒙蒙亮，段浅澜骑马行于一条偏远的路。路边开着细碎的野花，风景秀美。
　　睡眠不足的浅澜打了个呵欠，可下一秒，她的手就悬在半空放不下去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通过风声隐约传来，被她强大的内力捕捉到。凭借声音，可以判断来人不少，并且迅速有素。
　　正在逐渐逼近。
　　浅澜心里升起不祥预感，脸色一变。深吸一口气，她狠狠一夹马肚，马顿时嘶叫一声，陡然冲了出去。
　　可还是来不及了。
　　虽然几个呼吸间，她已经冲出几百米，可正前方还是出现了一人一马，刚好堵在前路。他就那么骑在马上，神色中带着山雨欲来的沉沉威压，居高临下，一言不发俯视着段浅澜。
　　后者被迫勒住缰绳，也仰着脑袋望他。
　　沉默。
　　身高上，两匹坐骑有差距，而它们的主人也有，于是半晌后，浅澜觉得脖子都望酸了。估计他是不会先开口，浅澜无奈开口，顺便带着刻意的柔柔笑容，“咦？你也在这里？”
　　安陵越的声音意外地平缓，“你不准备解释什么吗？”
　　……她该怎么解释？
　　“冰夜宫有急事，要我赶去看看。”
　　“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这是内部事务啦！再说你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段浅澜。”他直接叫她的名字，“你忘记我之前说的话了？”
　　闻言，浅澜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表情变得平静无波，如同第一次出现时的冰夜使，“你说了什么？或者说，你说清楚了什么？”
　　“抱歉，我真不记得了。”
　　安陵越的神色突然阴沉。
　　“啊，你要是不打算说清楚的话，我就走了。”
　　她握紧缰绳，作势欲走。
　　可安陵越依旧一动不动地横在她面前，一言不发。黑发束起，白衣素净，即使是在马上，背脊也挺得笔直，散发出夺目的气息。
　　……
　　段浅澜神色有些复杂，注视这个曾经与他紧密相拥的男人。
　　很多时候，她当他是亲密的同伴，那是唯一与她感同身受、尝过同心蛊滋味的人。她不愿做一个孤单的人，因此不自觉想要接近。
　　可对方，似乎把她当做了另外一个人。
　　替身吗？浅澜极其罕见地，露出一丝冷笑。
　　“我们就这么不清不楚扯下去，真的很无聊，我要走了。”

　　眼看浅澜当真驱使坐骑欲走，安陵越终于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留在你身边？”浅澜没好气道：“那好，你把之前那个什么姑娘说清楚。”
　　安陵越眯起眼。
　　见他眉宇间流露出异色，浅澜微一挑眉。大概在这个时代，从来没有女子敢这么直接地问别人吧？可谁在乎这个？反正他不说清楚，自己就走。
　　安陵越忍住心中的不耐，沉声道：“先随我回去，然后我解释给你听。”
　　“不要。要说现在就说。”
　　反正……浅澜环顾四周，你那些手下都退远了，只是远远地包围了两人。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确定要听？”
　　“如果那对现在造成影响，当然要听。”
　　安陵越缓缓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她的名字和经历不再重要，那只是一个曾经与我相恋而现在已经死去的人。”
　　浅澜歪了歪头，“她长得和我很像？”
　　“一点都不。”但是，当你们真正展颜微笑时，给人的感觉都那么暖暖素净。
　　“那你会把我当成她吗？”
　　“不会。”
　　真的？浅澜盯住他的眼眸，那最能透露一个人情绪的地方此刻黑沉沉，看不出一丝情绪。然后她低声笑起来。
　　我不相信呢。上次在那个无人的街道，我明明捕捉到了迟疑。

　　所以，浅澜突然对他展开笑容，同时藏于袖中的匕首悄然冰冷刺出！
　　这一击，如果他躲开，浅澜便可趁机摆脱。而如果他不躲，匕首就会刺破他的手臂。她断定：这个视自己生命最重、出门护卫超过三百人的安陵世家继承人，必然会任她离开。

　　鲜血瞬间染红白衣。

　　段浅澜瞳孔猛地一缩。
　　那匕首深深划过他的手臂，顿时一片鲜血淋漓。那个人，不躲不闪，神色肃冷得可怕。
　　浅澜的心一凉，旋即弃马，提气施展轻功飞身离去。闪电般擦过安陵越身体的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刺人的寒意。
　　“为什么？”
　　浅澜一边远离，一边回头，语气中隐去莫名的怅然，只听得出一丝玩味：“因为……我就像风一样自由呀！”
　　她只身轻功远离，那些远远守在四周的护卫们急速围上拦截她，但浅澜毕竟出自冰夜宫，岂会没有几手绝招？
　　只看灿烂如同星光的光芒绽放在空中，下一秒，欲挡在她面前的所有护卫胸口绽放出血花！她就这么毫无阻挡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包围圈。
　　而安陵越离得太远，因此只能看见那决绝的身影，而没有捕捉到那眼眸深处一丝淡淡的遗憾与怅惘。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六月，苏南城。
　　接近盛夏，炙热的阳光照耀大地，大街上摆摊的小贩们有气无力地摇着扇子。
　　这时，一个贵气庄严的府邸门口挤满了人。两座巨大的石狮子旁边，四个带刀的护卫正神色紧张地在维持秩序，“喂！你，你们两个，排好！”
　　他们面前，是一队兴奋紧张的少女。虽然身形瘦弱，脸色有种营养不良的发黄，可她们尽量将自己装扮得漂亮，戴上木质的发簪，涂上一直都舍不得擦的粉，期待地望着府邸，紧紧捏住一张画着编号的木牌。
　　其中一个灰衣少女原本也是兴奋神情，可过了一会儿变得有些焦灼，随着前面的人一个个依次进入府邸，她的神色更加焦急。
　　张望一眼四周，少女眼前一亮。她看见不远处正蹲着一个绿衣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数地上的石子。鼓起勇气走过去，她怯生生地问：“ 姑娘，请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那人抬起头，是一张清秀温婉的脸。绿衣少女笑笑：“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灰衣少女咬咬牙，快速道：“你可以帮我排下队吗？我现在很急……”
　　望着她焦急的神色，还有那难以启齿的羞赧表情，浅澜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呀，你快去吧！”
　　她松了一口气。
　　“那就麻烦姑娘了。您心眼真好。”说完，她让浅澜代替她站到队伍中，自己则小碎步跑远了。
　　见她跑远，原本排在她后面的那名小姑娘轻哼了一声，“就凭她？直接回家算了，反正也选不上。”
　　浅澜微笑着问：“这是在选什么呢？”
　　那人奇道：“你不知道？那你在旁边做什么？”
　　“我刚来这里，随便逛逛，刚才累了休息一下。”
　　小姑娘白她一眼，虽然不太愿意搭理，可站着太无聊了，于是解释道：“这是在给陆府招丫鬟呢！听说要先经过一番考核，通过的人再进府试用一段时间，做得好，就有可能直接派到陆家大少爷身边伺候。”
　　“哦……所以你们是来当小丫鬟的？”
　　“什么小丫鬟？”那人气愤道：“陆府可是……”
　　听她口若悬河，浅澜总算明白在苏南城这陆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连他家的下人都比普通人要高上一等，难怪这么多挤在门口排队。而且还要经过层层考核，最后听得浅澜兴味索然。
　　唉，那个“人有三急”的姑娘呢？怎么还没回来？

　　这时前面起了一阵骚动。
　　后面的人还在一头雾水呢，前面的人突然一下子全涌了进去，而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正在招呼所有人全部进去！
　　怎么回事？
　　就在浅澜发怔的时候，排在她后面的人呼啦一下全都越过了她，纷纷涌进陆府。眨眼间，偌大的门口就只剩她一个人。
　　斜眼瞥她一眼，管事不耐烦道：“你进不进来？要关门了！”
　　浅澜无言。那个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眼看管事催促护卫关门，她只好跟着走进陆府。至于在里面要面对什么考核，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夕阳西下，陆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一个灰衣少女蹲在地上伤心地哭泣。她不过是去得去得久了一点，怎么回来时所有人都不见了？呜呜，她还指望能进入陆府，给穷困潦倒的家里补贴呢。
　　这下该怎么是好？
　　正在抽噎的时候，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双秀气的鞋。
　　她茫然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笑脸。
　　“嗨！幸好你还在。”那名笑容温婉的姑娘将一块木牌塞到她手中，“我帮你把考核过了哟，记得明天去陆府报道。到时候还需要你的家庭资料，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灰衣少女的泪珠犹挂在脸上，表情却彻底楞住了。
　　“加油哦！”浅澜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灰衣少女也不哭了，愣愣站在原地望着浅澜的背影。直到她进入了一家福林客栈，灰衣少女才回过神来。
　　好奇怪的一个人！

　　一大清早，浅澜懒洋洋地趴在桌上。
　　伤还未好，任务还需完成。她有一大堆事要忙。现在的她，就算为了掩饰冰夜使这个身份，也必须好好做个平凡普通的路人。所以不到必要时候，还是装作不会武功吧！
　　为此，她特意易容成相貌平凡的女子，去掉了身上一切看起来像是江湖中人的东西，又寻了一个客栈，在一间普通房间住了下来。
　　而刚到苏南城的头几天，自然要出去逛逛，感受热闹的人气。
　　就在她津津有味回忆这几天的见闻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浅澜本能警觉起来，语气却依旧懒散：“谁啊？”
　　“姑娘，我们是陆府的人。”
　　浅澜顿时表情一僵。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记得陆府在考核的时候，只是考了各项能力，她还沾沾自喜于自己有做奴婢的潜力。可具体身份资料什么的，全都没有留下啊？
　　吃不准他们是怎么回事，于是浅澜摸了摸袖中的暗器，不动声色地上前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