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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本是普通又有些不太普通的一日。
      孟夏的巴蜀只有些微的热意,早晚还是凉爽的,特别是在下着淅沥小雨的清晨。虽然已经过了春天,但还有些晚开的花儿未谢,映着被雨水冲洗后更绿的叶子显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意味。远方鸥鹭不时低鸣几声,让这曙光微露的时光愈发得宁静惬意。

      弈剑推开窗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烟雨巴蜀之景,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在清风拂面的时候也好上了不少,不过看着执剑的右手,只得无奈又不是一个练剑的好天气。于是随手放下了闲置有一阵的天逸,想了想便负琴又取了些酒在门前溪旁的小亭内坐下,且斟且饮,偶尔拨几声琴弦。
      饮着饮着,天色也慢慢亮起来,屋侧少有人走的小道上也传来不甚明显的脚步声。弈剑放下酒杯侧身去看,村上渔人家的姑娘提着个小篮子站在院门外,手有些紧张地捏着篮子里翘出一截的藤条,笑容有些局促但真诚。
      弈剑换出一脸温和笑意,起身打开院门,“姑娘请进,何事作访?”动作带着八大门派弟子均有的潇洒自然,言语礼貌,但却不显亲近。
      那姑娘也是第一次来,在门口站了一阵终是没有跨进门,提起手上被抱得有些变形的竹篮,也不分三七二十一地往弈剑手里一塞,“这些团子……是我家做的,我娘说,拿一些送过来给你。”然后局促地笑了笑,转身几乎是一路小跑的离开,看起来不像是来送礼的,倒像是逃跑一般。

      弈剑看着穿着嫩黄衣裙的身影一路跑远,目送完了才发觉手上的篮子有些出乎意料地沉,刚清见篮子里是一片绿色,还没仔细瞧呢耳旁就传来调侃的男声,“哟,一年不见勾搭良家妹子的本事没见消退啊?拿人家的一拿就是一篮子呢。”
      身侧空无一人,不过弈剑像是习以为常一样随手取了一个酒杯往一个方向看也不看地一掷。酒杯没有落地反而是在在空中滞住,一个人缓缓显出形来,手上拿着那杯子,一脸嬉笑,“怎么?恼羞成怒啦?”
      一直表现稳重优雅的弈剑似乎是翻了一个白眼,毫不犹豫地敲了身旁的男人一个大板栗,“过了一年也没看你正经些,一年的饭都白吃了么。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难道现在魍魉的日子那么好混了不成。”
      魍魉把酒杯往弈剑手上的篮子一扔才伸手摸了摸被敲的头,“反正那些任务都不难,应付应付就成了,我家师叔都没你啰嗦。”末句还带上了些抱怨的语气。
      “嫌我啰嗦就少说点废话,记得把院门带上。”弈剑把篮子随手往一边耍孩子气的男人怀里一塞,自己先往屋内走去,身后的人嘟囔一句“真懒”也忙不迭关了院门提着篮子跟上,一转身又是阳光灿烂的表情。

      接下来的一整日,可怜的魍魉都被弈剑支使着干这干那,一会修补院墙一会加实房顶,从天光正亮一直忙到夕阳将天空晕染成一片橙黄才停下。弈剑在门里用潇隐村人招呼自家阿黄回来的语气喊,“开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魍魉闻言也颇有阿黄风范地蹿进屋,在唯二的椅子上坐好,然后盯着桌上一盘绿油油的食物发愣。
      弈剑从屋后端着碗汤撩了帘子出来,看见一动不动的魍魉表示疑惑,“今天村里人刚送来的,怎么不吃?”
      魍魉对面前的食物保持怀疑态度,“这一团黏在一起的绿色东西是什么,你确定真的能吃么?”怀疑的眼神继续扫到玄嚣外套着围裙的弈剑身上,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呃……”弈剑看着面前一团物事,用筷子拨了拨,说的有点迟疑,“只是热了一下,长得奇怪了点,不过……应该是可以吃的吧?”对被拨开表皮下的黑色物质选择性忽略。
      一旁的人思忖一阵,最后毫不犹疑地把筷子扔在桌上端起汤碗开始大喝特喝,喝完一抹嘴,“和这种被蒸得乱七八糟的青团来说,你这个放多了盐的汤也不怎么难喝了,最多我再去打桶水来罢了。”
      弈剑失笑,“这毕竟是人家的心意,怎么能这么糟蹋了,你不吃我来。”说着提着筷子从盘子里的一片绿色里揪下一块来就要往嘴里塞。
      魍魉直接把东西从筷子上抢下来,一边研究手上黏糊糊的食物,一边认真劝告,“虽然清明了,你也不要想不开到吃这种怎么看怎么诡异的食物,一代弈剑听雨阁弟子要是这么归西了,你那个潇洒帅气的师门会不要你的啊。”脸色还是一本正经的。
      过了一会,弈剑的回应才轻轻地传来,“嗯。”声音轻得像差点飘走了一样,以致自顾自捏着据说的青团一部分像孩子一样玩的开心的魍魉完全没有注意到。

      最后,汤被人喝了又被人禁止吃不明食物的弈剑只能空着肚子在窗口送走自家来无影去无踪的友人,一边笑得又假又温和一边想前天的馒头还能不能吃。
      魍魉一只脚踏上窗沿,正打算往外蹿,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地转头叮嘱,“虽然你打起架来不差,不过没事情不要乱耍什么弈剑弟子的狗屁风度,特别是不要搞八大门派弟子事事为先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则,要是晚上出门撞了鬼你就吓跑它,我保证鬼见了你绕着走啊。还有别笑得那么假,特难看……”
      被弄得彻底无奈的弈剑只得胡乱硬着“好好”,再顺手把已经蹲在窗框上的魍魉往外一推,喊一声“好走不送”再利落地关窗上锁,对窗外的大呼小叫不理不睬。窗外的魍魉闹腾一阵子也没声儿了,估计是忙着赶路走远了。
      弈剑盯着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烛火呆了一会,背起一旁的天逸,对桌上的杯盘狼藉视若无睹,推门离开。

      夏夜,上弦时的月光只能让人隐约看清身边的事物,地面上斑驳的光影根本难以照清路途,却没有阻了弈剑的路。一身绿衣的弈剑在林间站定,忽的提剑起舞,带起的风吹乱枝叶,惊了飞鸟,碎了月影。
      收势时剑气带下一枝柳,弈剑伸手拾起,似是笑了笑,放在身后的一棵梨树前的另一根柳枝上。眼前视线糊了,嘴角像是漫不经心的笑却倒是出自心意,开口的语音几乎呢喃,“折柳,送别。”弈剑又笑的深了些,“明年见。”转身离开,像是毫不留恋。

      第二年,幽都军来犯,支离攻下潇隐村。人逃的逃,死的死,散的散。
      第四年,弈剑听雨阁与冰心堂联合退敌,归巴蜀一片乐土。
      第五年,潇隐村出现一个奇怪的魍魉,他年年都来,不是路过,也不采买,只是问村里不论男女老少每人一句,“东面的院子呢?”尽管谁都知道那里只是一片焦土。
      第十年,中原西陵城血战,王朝军大胜。
      第十二年,魍魉不再出现。

      从此以后,潇隐村里不会再有人记得曾经有三个人在村东建了小筑,砌了院墙,门前还有一条小溪和一个小小的亭子。
      从此以后,潇隐村里不会再有人记得村东的冰心时常给村里人治病,虽然有时候会弄错了伤药和毒药,被弈剑和魍魉嘲笑到恼羞成怒。
      从此以后,潇隐村里不会再有人记得村东的弈剑一边喊着君子远庖厨一边做出不是盐少就是醋多的难以下咽的菜,还硬逼着冰心和魍魉一点不剩地吃完。
      从此以后,潇隐村里不会再有人记得村东的魍魉总喜欢隐身吓路过的孩子,出门从来只走窗不走门,不管被冰心和弈剑怎么教育都不肯改。
      从此以后,潇隐村里的飞鸟不会再被被半夜惊醒,梨树前不会再有来路不明的柳枝。

      又是清明雨上,故人屋前谁来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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