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有余生》洛禾

37、第三十六章

　　那间茶馆果然没关门，但大年初一的下午，客人寥寥无几。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一壶碧螺春，就聊了起来。
　　“你今天不用去亲戚家拜年吗？”童菲菲想着昨晚孟洵大年夜的跑出来，今天大年初一又在外面晃，不禁有些好奇。
　　“拜过了。”孟洵给童菲菲和自己都斟上茶，才慢悠悠地说道，“孟家老爷子那边一大早就去了，不过我吃了中饭就出来了，反正两位老人那里有我那个正牌大哥陪着就行了。至于我妈那边的亲戚，早在我妈当年决定把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和我们决裂了。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来往，自然也不用拜年了。”
　　“你妈当年真是有勇气啊！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一个女人大着肚子真是挺不容易的。”童菲菲感叹道。虽然现在未婚生子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在三十年前，那可正是舆论压力最大的时候。
　　孟洵沉吟了下，点点头：“的确，当年我妈为了生下我，可以说是真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如果不是我姥姥私下接济她，我可能都没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哦？那你们后来和你姥姥也断了联系？”
　　孟洵苦笑着摇头：“我姥姥在我七岁那年就病逝了，我就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了。”
　　童菲菲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我们还是该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孟洵喃喃地低吟了一遍童菲菲的话，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童菲菲，“他们？你是说，我爸妈？”
　　童菲菲抬起头，看着孟洵脸上不羁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孟洵看着童菲菲郑重的脸色，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问道：“如果，你顶着‘野种’的名头，陪着你的母亲在世人嘲讽和鄙夷的目光中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没有父亲的现实。结果突然有一天，你母亲把你拽到一个男人面前，告诉你其实你的父亲并有没有死，只是抛弃了你，而且还逼着你认回这个对你既无养育之恩，又对你心存疑虑的父亲，你能坦然接受吗？”
　　“我不能。”童菲菲的回答干脆而利落。孟洵挑了挑眉，正待说话，童菲菲却继续说道：“可是我不能接受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母亲受了太多的委屈。但如果连我的母亲都不在意，连她都愿意去原谅那个人，愿意忘记过去的那些伤害和痛苦重新开始，那么，我也愿意陪她一起接受。因为，她所受到的委屈，她所承受的苦难，以及她所付出的艰辛，都远远超过于我。没有她，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所以，我最该在意，最该维护，和最该支持的人，是她，而不是我自己。”
　　孟洵有些惊讶地看着童菲菲平静地说出这一大段像电视剧台词的话，半天回不过神。在他的印象中，童菲菲总是隐忍而含蓄的，就算上次她在他生日时劝解他不要再怨责父母，也是温和委婉的。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如此坦率直白地大篇幅表述自己的观点。

　　“所以，为了你在乎的人，你可以付出一切、舍弃一切，甚至，不惜牺牲你自己？”孟洵看着童菲菲的眼睛，说出来的是个问句，但听起来，却仿佛是一种感悟。
　　“嗯？”童菲菲微微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孟洵已经收回了眼光，端起茶喝了一口，岔开了话题：“每次，说起关于父母的话题，你好像都很有感触？”
　　童菲菲垂下眼睛，双手捧起茶杯。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杯壁传到她的掌心，热辣辣的感觉顺着手掌窜上心头。她捧着茶杯缓缓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啜了一口茶，才淡笑着说道：“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所以，希望别人不会再有我这样的遗憾。”
　　孟洵看着童菲菲那略略有些颤抖的手指，感觉那细微的抖意似乎也传到了自己的心底。没有惊涛骇浪，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个撩拨，却仿佛捏住了心底最柔软而敏感的那个地方，于是最轻缓的呼吸也变得艰难，疼痛来得如此真实而猝不及防。
　　孟洵垂下头，放在桌下的左手悄悄紧握成拳。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对过往的执着，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他以为他可以硬下心肠将她从那些残酷的牢笼中牵出来，却发现那些伤痕早已融入了她的血肉。她不是疼痛了太久所以麻木，她根本就是已经习惯了那些伤害和不堪名正言顺地占据了她人生的制高点，分分秒秒地桎梏着她的生存意义，日日夜夜，继日延年。

　　“不早了，我可能得回去了。”童菲菲沉默地喝完了手里的茶，抬起头说道。
　　孟洵点点头，伸手招来了服务员，结帐之后拿起车钥匙站起来：“走吧，我送你。”
　　童菲菲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羽绒服套上，跟在孟洵的身后往门口走去。服务员准备为他们开门的时候，孟洵回头看了一下童菲菲，提醒道：“外面风大，把拉链拉上吧。”
　　“哦。”童菲菲低下头去拉拉链。这件羽绒服还是很多年前买的，衣服旧了，拉链有时不太好拉，她垂下头拉了半天才把拉链拉好。
　　孟洵安静地等在旁边，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情，一直等童菲菲把拉链拉好了，才示意服务生拉开店门。
　　店门拉开的时候，寒风扑面而来。童菲菲跟在孟洵的身后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由在心底感叹了一句，这外面果然是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