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师徒两生花》萧落木

7、芳华幻梦

　　这个胆敢忤逆我的意见的声音，脆生生的，有些嚣张跋扈有些惊恐还有些气急败坏。

　　我回头望去，竟然是夏无忧点的那个小公主。

　　小公主指着门外的男孩对我喊道：

　　“姑姑，这个人的年龄早就过了十岁了！他是皇宫里的仆役，本宫知道的！”

　　战长歌微微皱了皱眉，低声说：

　　“小师妹不得在姑姑面前无礼！”

　　战长歌和这个小公主现在都算是夏无忧的弟子，自然也得叫人家一声小师妹。可怜她和那柔柔弱弱的姑娘一起进门，不过片刻，就已经成了人家的师叔了。

　　我看了看门外那个瘦骨伶仃的少年，个子不高，面黄肌瘦的，还真是看不他的年岁。微微掐指算算，这个孩子还真的不止十岁，虽然瘦削，但是也是十四岁了。

　　倒不是配天门对年岁大的孩子有什么偏见，一来是年岁大的孩子在前面的考验之中很是占便宜。二来他们远比年龄小的孩子知道得多，这样修仙容易分心，分心了对于修为有损也就罢了，最怕的是容易走火入魔，这样反而害了孩子。最后是因为超过了十岁之后，仙骨根基一些的全部都会消失，即使没有消失，也会慢慢淡化。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孩子的根骨看上去会比其他年幼的孩子差的缘故了。

　　我挥手撤去了结界，然后飘到小孩的面前。

　　小男孩看着我，一双眼眸里的光却已经暗淡了，我回头看了看夏无忧，夏无忧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眯起来的眼神看着让我觉得全身端的不舒服，小男孩也看到了夏无忧挑衅似的眼神，他咬了咬嘴唇，问：

　　“不能破例么？”

　　夏无忧冷冷地说：

　　“门规谁敢违背？”

　　我叹了口气，夏无忧孩子心性，这么多年了还和我怄气，但凡我说好的，她定定要说不好，我说不好的，她又一定要找出个好来。于是我也不想多解释了，携了男孩脏兮兮的手问：

　　“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摇头说：

　　“我是孤儿，没有名字。”

　　我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问：

　　“那可愿意拜在我的门下？”

　　男孩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我已经……”

　　“年岁大了些而已”我慈爱地笑了笑，牵着他说“本上仙都不在意的事，你在意个什么劲呢？”

　　我继续说：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便给你起一个，如何？”

　　男孩立刻点头，样子很乖巧。

　　“以后我便叫你逍遥，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说着我就要牵着逍遥的手去我的熏风云深，夏无忧在后面喊：

　　“紫陌上仙这是要将门规至于何处？”

　　我懒懒回答：

　　“门规不过是规定每年大选须得按着各位上仙的标准选人，这孩子我看得上眼，选着了，又能如何？这孩子仙缘深重，便是当年上善真人收我入门的时候，也是按着仙缘大小的，如今我按着师父的规矩，收了，夏无忧上仙可是对我的师父有什么不满？”仙缘这东西是个什么东西，谁都说不清楚，我说他有仙缘，夏无忧也没有办法找一个他没有仙缘的理由来，又见得我收的是一个资质最差的孩子，于是也就住了口。

　　我既然收了弟子，掌门也就无话可说了。而我这个人，一向对于什么门规之类的东西不甚在意，不像夏无忧那般是一个卫道士。当年我拜入师父白远之门下的时候，师父本人就是一个不怎么看重门规的人，他当年教导我说，修仙不是为己而是为人，为苍生。只要心里念着苍生便是天道，那些人所定的规矩，只要是万事苍生为念，那么不遵守这些规矩也无妨。

　　我一向是按着师父的话来做的，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飞扬跋扈，除了师父师兄，连掌门皆不放在眼里，嫌弃人家修成仙骨的年岁晚了。但是对师父师兄倒是实打实的尊敬爱戴，不但把他们的话当做圣旨，他们交代的事情没有不尽心竭力完成的。即使他们死了千年了，他们的话我还是当做自己做事的准则来对待的。

　　对于这一点，掌门的观点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在当年师父师兄的实力摆在那里，而且他们也都是为了苍生殒命的，掌门虽然觉得他们的观点很不好，但是还是很尊重我师父师兄。至于我，百年之后的封印之战里，还得要我出力卖命的，见我也没有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无非就是年岁大了点之后有了些倔，喜欢做事的时候随心随性让他很有些受不了之外，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说到底还有尊师的意味在，他还是愿意在脸面上保全我的。

　　我带着逍遥回了我的住所熏风云深。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除了师父师兄没有把谁放在眼里，后来师父师兄去世了，心伤了好一阵子，再后来年岁大了清修得无欲无求了，所以向来没有什么人会到我来，更不用说留宿了。这里千年来没有其他的人住过，所以也就没有多余的房间。

　　比起其他人住所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我的熏风云深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仅仅只有几间绿竹搭的屋子，盖着茅草，若不是周围还有绿水翠竹环绕，真真就是比农家还要残破了。

　　跟夏无忧起了口角之后，我也有些倦了。于是作法变出了几捆绿竹丢给逍遥交代他自己挨着我的熏风云深搭个屋子住之后，就施施然回了我的屋子打坐去了。

　　等我堪堪回神之后，已经过了七八天。

　　然后我才蓦然记起，似乎之前收了一个弟子。

　　虽然弟子应该怎么教，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师父也没有很尽心的传授我术法什么的，只是偶尔兴起的时候给我讲一些道理，给我几卷旧书要我自己慢慢看。

　　我想，也许我也应该给逍遥几本术法入门的教材，让他好好自学一番？于是我翻身起来，慢悠悠地去书房翻了几卷自己当年的书，打算交给逍遥。

　　推门一看，逍遥竟然在我的竹屋的隔壁，搭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竹棚子，他躺在地上的一堆干竹叶上，似乎已经失去知觉很久了。

　　我这才记起他那点的根骨，根本不能搁空运物，他那点的修为不能辟谷，靠着天地之间的露水精气度日。

　　我还真真粗心大意。

　　那个竹棚子决计是不能住人的，于是我捏了个诀给他建了三间屋子，然后把他从竹棚子里抱出来，放在了床上。

　　我想这孩子之所以昏迷，大约是受不得我这里寒潭的寒气，然后又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熏风云深和其他的殿宇之间的彩虹桥，他一个凡人的孩子自然不可能靠着自己走过去。所以饥寒交迫，失去了知觉。

　　建个房子容易，这是做饭，这倒是生生为难住了我。

　　想起来三千年前，在我还没有修成辟谷之法的时候，也是要吃吃喝喝的小女孩。在家里的时候有阿娘给我做饭，后来到了配天门，师父也会为我挽起袖子下厨。即使是我的大师兄苏眉，都偶尔会给我整一些精致的小点心。

　　那时候我还很是留念红尘里的美食，师父的手艺又是天下仅有地下无双的，更兼他对我宠爱无边，连同着苏眉以及黄泉红尘碧落几个把我当宝贝的师兄师姐，直直把我喂成了一个肉球球。然后师父某天终于发觉我已经从那个可爱漂亮的小毛头变成了一个圆球之后，才狠心停了我的饮食。

　　即使后来，我修成了辟谷之术，还是时时缠着师父，让他给我下厨解解馋。这时候师父多半会无奈地笑笑。戳着我的额头骂我馋，然后挽起袖子下厨去。

　　再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无天那一下打得狠，我的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了。

　　逍遥那孩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醒来了，虚弱地看着我对着变出来的满地的瓜果蔬菜，皱着眉。

　　“……师父。”

　　我被这声称呼着实吓了一跳，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当年。于是回头对努力坐起来的逍遥说：

　　“还是不要叫我师父了，和他们一样，叫我一声姑姑就好”我看了一眼他苦下去的小脸，又担心他多想，于是忙忙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意见，实在是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

　　逍遥很听话地点头，然后看着我对着地上的食物头痛，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下厨这样的事情，可以让逍遥代劳么？”

　　很好很好，这个孩子深得我意，如此体贴上进，本上仙很满意。

　　熏风云深里灶台锅碗都是师父当年留下的，倒是一应俱全，火石是肯定没有的，我便教了逍遥一个初级的召火术。

　　这种初级符咒召唤出来的火苗堪堪比异界的打火机制造的火大那么一点点，是所有孩子入门的基本功，当初师父连教我都没有，我看着书本自己就试着召了一个。没想到那火竟然从我的手掌之上窜出三米多高，差点烧掉了师父的熏风云深。

　　我没有要求逍遥有我当年的潜质，但是想不到连这样一个基本的术法，逍遥挣扎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学会。

　　我有些无语，果然，仙骨差的人，修炼是会事倍功半么？

　　可是，人都收下来了，我也没有办法再把他赶回去，只好郁闷地变了一块火石给他，然后交代他以后有空的时候多多练习。顺便又交代了下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千万记得来找我。我清修的时候不会走火入魔什么的，敲敲我房间的门我自然会出来给他解决。

　　我又怕逍遥受不了寒潭的寒气，给他的屋子加了一个抗寒的结界，东西都给齐全了，我想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把徒弟冻饿而死的乌龙事件了，于是又慢慢踱回我的房间清修。

　　然后，就在我将要把所有的思绪都放空的时候，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个很柔和动听，微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在我的脑海里呼唤着：

　　陌儿……陌儿……你好狠的心……

　　我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