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师徒两生花》萧落木

28、无忧无忧有何忧

　　这个世界上，除了魔，没有什么人能够在死了以后再一次重新以同一个人的模样出现。要不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堕入魔道了。

　　我的师父白远之当年是被无天一剑捅了一个透心凉，神魂俱灭，根本就不可能还有一星半点的气息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抓住杏杏的肩膀，干笑说：

　　“杏杏，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杏杏看了我一眼，难得认真地说：

　　“没有跟你开玩笑，白远之的气息，就是被无底洞的风吹上个七八千年，我都不会闻错的。”

　　我双目圆睁，猛地一震问道：

　　“师父当年不是连元神都没有剩下，怎么天地之间还会有他的气息存下来呢？”

　　杏杏用怀疑的眼神地看着我，看了好久，确定我的脸上的震惊不是假的，才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眼带怜悯幽幽地说：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严之度那个老古板，下手还真是狠啊。”

　　我疑惑地看着杏杏，他的一双杏花眼里深深浅浅，浮动着各种情感，但是没有一种是我可以看得懂得。

　　杏杏说：

　　“丫头，当年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瞒着你，可惜我也不知道什么真相，我想吧，严之度要这么做，想来对你也是有些好处的，我估摸着那时候的一些事情，你可能已经忘记了，这样对你倒是

　　好的。可是现在事情又出现了一丝转机，我便觉得，也许你想起了会比较好，这样有利于我们能早一点儿找到白远之，虽然我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白远

　　之并没有死，或者说，没有死得那么彻底”他说着微微仰起头看着远方，深情地感叹道“白远之不在，我的日子太寂寞了啊！”

　　然后他不知使了一个什么手法，原先被我顺走的酒坛子就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得意地朝着我飞了一个媚眼，笑着说：

　　“这是我这些年来潜心研究的好东西。”

　　我一撇嘴：“不就是杏花醉么，你那树洞底下还埋着好几坛子呢。”

　　杏杏遥遥头，很得意地说：

　　“非也非也，这可是我花了千年的时间酿造的，威力可是比当年的‘一醉千年’强得多，虽然不能完全解了严之度那老古板的‘忘忧’但是让你记起来一部分还是可以的。”

　　然后他又变出了一只海棠冻叶小酒杯递到我的手上，笑眯眯地说：

　　“丫头，来，喝一杯，喝完之后好好睡一觉，然后醒来之后，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部告诉我。”

　　我接过酒杯，正等着杏杏给我斟酒，就听到身后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冷冰冰地传过来。

　　“我配的药，又岂是你的酒可以解的？”

　　我抽着嘴角转身，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夏无忧。这丫的不好好的继续去站树下，不去板着脸教训她的弟子，怎么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啊！

　　刚想着要不要说两句什么，别端的让人家以为我真的就是那么好欺负的。可是杏杏却笑眯眯地开口了：

　　“原来是你啊，啧啧，我就说么，严之度那个老古板怎么可能配得出这么清新活泼的药，怎么可能会让我解不了呢……丫头，这炼药的天赋你和你的娘亲倒是十足十的像，可是她比你活泼可

　　爱得多，想当年，你的娘亲才这么高”说着杏杏伸手在自己的面前比划了一个高度“天天呆在我的杏花林子里偷我的杏子吃，唉唉，想不到转眼之间，她的女儿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看看，

　　看看，这小脸蛋，这声音，活脱脱就是当年潋滟的翻版啊。”

　　夏无忧似乎对于杏杏的回忆很是不屑，只是面不改色地打断了杏杏对于旧日的美好回忆，硬邦邦地说：

　　“我是孤儿，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娘亲。”

　　杏杏一脸悲悯地看着夏无忧，道：

　　“这你可不能怨你的娘亲，你们一族的人，后代原本就会慢慢蚕食母体的生命，等你出生，你的娘亲自然就油尽灯枯死了啊。”

　　我从来不知道夏无忧有着这样一个童年，我只记得当年夏无忧在五十年一度的选拔的时候，还只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萝莉，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站在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孩子中间显得特别

　　的眨眼。那些孩子也显得很排斥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都离她远远的。我站在师父的身后，拉着师父的袖子说：

　　“师父，这个小姑娘看着好生可怜。”

　　师父淡淡地笑，说：

　　“天下可怜之人有很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数不尽的可怜人，若是人人都要去救去管，那是忙不过来的，况且”他说着摸了摸我的头顶，虽然看着夏无忧的方向，但是神色里有一种波

　　澜不惊的平静和漠然“救了这一个却没有救那一个，岂不是很不公平？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个不救，反而才是正理。”

　　我自然觉得师父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是看了看当时瘦巴巴的夏无忧，不知道哪根筋就这么抽了，觉得她真的非常非常可怜，于是犹豫了一下说：

　　“天下的可怜之人自然不能都救了，可是遇见一个便救一个，不但是给自己积累阴功，也是这些人的缘不是吗？能够被我们遇到，就是缘法，也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了。”

　　师父笑了笑说：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原先我确实不想收她的，她们一族，弑母而生，本不该存在于世上，但既然来了，既然为我们所见，那便是她的缘法，也罢。”

　　苏眉师兄听到了，笑了笑走过来说：

　　“既然师叔这么说了，不如就让她做我的小师妹吧。”

　　说完苏眉师兄一点不在意其他人奇怪的眼神，也不在意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穿过众人走到夏无忧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说：

　　“来，跟我走吧。”

　　后来我想，大约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夏无忧就开始暗恋着苏眉师兄的吧？那个第一个牵起她的手的人。当然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猜想完全是错误的，彻彻底底的错误。自然，

　　这都是后话。

　　现在，夏无忧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杏杏，一双丹凤眼里冷冰冰的，面不改色地说，我是孤儿。

　　杏杏似乎和夏无忧的母亲很相熟，看到夏无忧这样冷漠地对待自己的生母，很有些扼腕的感觉。但是还是摇摇头说：

　　“你若是知道你母亲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也便不会这么说了……唉，也罢也罢，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提着也只是让人感伤而已，倒是你，真的长大了啊。”

　　夏无忧一点也不想和杏杏说话，完全不理会杏杏的套近乎，只是漠然地说：

　　“让她喝下忘忧是掌门的意思，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我当年配置的时候，为了防止被解开，便加了一点东西在里面，如果杏仙你执意要解开的话，只怕紫陌上仙的身体也会跟着一起融化的

　　。”

　　夏无忧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改变，似乎嘴角还带着不屑的笑。让我很是郁闷。

　　她对我狠毒也就算了，竟然还让我当年那么同情她，唉，真真是辜负了我一番心意啊。

　　杏杏似乎也没有想到夏无忧竟然为了我身上的忘忧不能被解开，竟然下了这么狠的狠手。他直直地看了夏无忧很久，最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杏杏一向是一个很活泼的人，这么多年了我很少见过他这样叹气，他叹了气之后又看夏无忧，然后继续摇头，说：

　　“你果然和你的母亲很像……作孽啊……”

　　夏无忧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厌恶地盯着我，没有说话。

　　杏杏又说：

　　“你这样做，值得么？”

　　夏无忧那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在这句话的时候才是一怔，过了半响，才冷冷地看了杏杏一眼，道：

　　“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杏杏继续叹气，然后说：

　　“痴儿啊痴儿啊，和你的母亲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我看了半天也没有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值不值，痴不痴的，只是觉得他们对话很深奥，深奥到我听到最后只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记忆是没有办法恢复了。

　　夏无忧看杏杏收起了那坛子的酒，于是放下心来，不再理会我们，径自离开了，背影那叫做一个潇洒。

　　杏杏苦笑着看着我说：

　　“丫头，看来除非你愿意被融化掉一半，不然你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

　　我看了看背后的青山绿水，有看了看上方的蓝天白云，最后看了看杏杏袖口上绣着的一朵精致的杏花，颜色灼灼。

　　最后我说：

　　“哪怕我全部都被融化了也好，我一定要找到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