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作品⑨ 深浅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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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一家甜品店，四季有不同的主题，老板是女人，经常坐在门边，随意翻翻杂志。
暑假一开始，毛利兰便迫不及待地跑来兼职，她垂涎这家小店已久。早晨的阳光并不强烈，一切都显得柔软温和。
这个夏天大概又会是浅浅的淡淡的吧，一如她记忆中的若干个夏日，和无数坛无数坛的日光。
浅浅的夏天也很好，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小期待，这个夏天会不会变得比从前深一点。
这个17岁的夏天。
[打扰了！您店里的货到了！]
见别人都在忙，兰主动去帮忙搬货。对方低着头卸货，从帽沿下瞥到裙摆，意识到接货的人是女生，稍显讶异地抬起头来瞧她，她也看着他。
呃？
啊。
[工藤，快点，还有下一家呢！]货车司机听突然没了动静，开始催他。
[抱歉！]男生扯扯帽子，赶忙把单据递给兰，[我帮你搬进去吧。]
没等兰反应，已经有店里的人跑出来接应。
[辛，辛苦了。]慌张地寒暄。
[没…]算不上回应的回应。
[…你好。]
[啊，你好。]男生又扯扯帽子，转身上了货车。
明明是问好来着，却成了道别。
[2]
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对于那些身着职业装束的人，邮递员，外卖的送货员，拉面店的店员，或者之类的人，穿着某种特定的工作装可能还戴着帽子和口罩，你总是一眼认得，从而自以为对他们熟悉，而有一天他们突然换上日常便装，你却忽然眼生。
那么反过来呢？
她戴着发带，梳着马尾辫，他戴着被压低了的帽子，两人都身着不同的工作装。
[这是她吗]或者[和他很像]这一层心理活动好似不存在，也不需要把眼前这个人还原成在学校见到的，平日穿着校服的那个他和她。而是，那五官，那感觉，只是一瞬间就能知道了。
——怎么可能会是其他人。
他们早就在心里认识过了，渐渐熟悉。只是，缺了自我介绍。
他是高二（3）班的工藤新一，她是高二（1）班的毛利兰。他们在学校的楼道，办公室，楼梯的拐角，教室的门口遇见过很多很多次。不会长久记忆，只是有所惦念。
上午看她借了很多书，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
今天见他跑去办公室，莫非是没交作业？呵呵。
转念便忘掉了。那些遗忘后残留的痕迹，反复和叠加，所有的细节都被模糊处理，变成确凿又难以追溯的感觉。
很在意那个人。
[3]
第二天，同一时间，同一个声音招呼店里的人，兰快步赶过去开门。新一看是她，微微点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出。兰也朝他点头，可他在卸货，没看到。
[还好吗？]他问。
[嗯。]她点点头。
兰说不清这是昨天那句[你好。]——[啊，你好。]的代替，还是延续。
第三天
[打工顺利吗？]他问。
[嗯，顺利。你呢？]
[嗯，还好。]
……
第六天
[听说目暮校长生病了。]他说。
[真的？]
[大概是。]
……
第九天
[开始做暑期功课了吗？]她问。
[只做了一些。]
[我也是。]
……
第十二天
[听说游泳池要改建。]他说。
[呃？不是体育馆吗？]
[两个都应该整修一下了。]
[呵呵。]
……
第十五天
[那个…天气真好。]他说。
[嗯，最近好像越来越热了。]她赶忙接话。
[小心不要中暑。]
[嗯，谢谢你。]
……
第十八天
[昨晚在拐角那家店看到小林老师。]他说。
[真的？没和她说话吗？]
[没有，她好像在约会。]
[骗人，小林老师有个女儿啊。]
[……那个是佐藤老师吧。]男生轻笑出声。
……
第二十四天
[那人很眼熟。]他说。
[啊，是三岛同学。]
[三岛…泉？]
[是的。你认识他？]
[不，但他很有名。]男生不动声色地轻压帽子。
[4]
第二十五天
[新一，货卸完了吧？还不走吗？]司机开始催促了。
[啊，抱歉。]男生看着接货的人已经关上了店门，眉心有一丝波动，上车前又忍不住回头朝店里看了一眼。
车开走了，新一用手臂支撑着靠向车窗，看看手表，突然觉得今天还很漫长。
车刚走掉没多久，一阵脚步声嗒嗒嗒地迅速临近。
[对不起！我来晚了！]
[兰，脸色不太好啊。]店员说。
[啊，有点发烧…]
[真是的，在家休息就好了嘛！]
[没，没关系…]兰看看挂钟，接着往准备间望去，看到门前已经堆了几箱货物。
果然来过了。她心想，有点沮丧。也对啊，一向都很准时的。
[兰，赶快回家休息。]老板下达命令，撞到兰充满异议的眼神，[不好好休息的话，明天早上又会‘赶不上了’哦。]她双眼盯着兰，玩味地说。
——你以为你是托谁的福才能和那个送货的小帅哥越聊越起劲的啊。
兰睁圆双眼，紧紧抿着嘴唇不出声。
[啊…是！]
兰走掉没多久，一个穿戴体面的男生晃进来，站在门口环视店内，随后露出疑惑神色，问道：[毛利兰…不在吗？]
女老板看他，微笑着答：[客人你好，我们这里有各式冷饮及冰淇淋。]
[我是在问毛利兰，我昨天来过，看到她在这里打工。]
[客人你好，我们这里有各式冷饮及冰淇淋。]继续微笑着。
[呃…谢谢。]
[5]
第二十六天
[早上好。]
[啊，早上好。]
[明天……可能不是我来送货。]男生突然说，却带着迟疑。
[难道是去医院？]她却这样问。
[你也是？]
[是的，你也去吗？]女生有点紧张地确认道。
[嗯。]男生应声，扯了扯帽子，[我也去。]
莫非两人相约去看医生？不不不…
[没想到，校长真的住院了。]
[嗯。放假前还很精神地讲解假期注意事项呢…]
于是，每班派出一个代表去医院探望校长，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很荣幸地被选中了。
[毛利同学不是每天都去打工吗？我前几天去店里没看到你。]这是三岛泉。
[那天身体不太舒服。]“被”三岛泉走在自己旁边的毛利兰如实答道。
一步开外，工藤新一走在他们前面。兰的话传入他的耳朵，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后偏过头去，实际做出来的动作却只是让刘海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他留意他们的对话。
[哎？生病了吗？]
[嗯，有点发烧。]
[已经没事了吗？]
[不要紧了。谢谢。]
[那么今天还是在家休息比较好吧？]
[啊…这个…]女生犹豫着，没有正面回答。
毛利兰心想前面的工藤应该听到了，同时又有些沮丧，私心希望，这些问题是由他来问的。虽然答案没有什么改变，但篇幅会不一样吧。
比如说：[其实那天我还是去店里了，可是你们已经走了。]
比如说：[为了第二天能准时上班，我真的有好好地休息呢。]
还比如说：[那天早上没能跟你说些话，感觉有点失落……]
[其它班也会派代表一起去的……]组织这次活动的老师永远不会知道，她的这句话意义重大。
——三班派的人会是工藤吗，以他的性格，会去吗？
——说不定她也去，不过万一不是，那天就又见不到她了。
所以说呢。
[老师，我明天回复您，可以吗？]
很简单的事情，却像投资一样，跟风险挂钩了。
[6]
那天上午校长的慰问会结束后，老师召集人手去学校整理资料，新一和兰都以打工为由先行闪人，老师没有多加阻拦，因为她已经把最活跃的三岛泉抓进了返校的队伍。
伟大的三岛同学苦着脸，比当时从小店里出来时还要委屈。
工藤新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其实很不擅长应付这种活动。
[说要打工难道是借口？]她问。
[不。]他笑笑，[是要去的，我只请了半天的假。]
[我也是，上次已经请过一天的假了。]
[只休息一天，真的不要紧吗？]
[啊，不要紧的。]
两人安静下来，都在思索着怎样才能跳过这些废话。
[那天早上没见到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新一终于说道，顿了顿，尽量稳住声音：[你呢？]
兰的脑中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我，我也是！]她清晰地回应。
兰想要在自己进入羞涩沉默的状态之前，先把观点吼出来。她做得很好，因为当她的脸陡然红起来以后，她忽然看到了男生的笑意。
[那么，不要再生病了。]他说。
工藤的笑应该是很浅的，特别是在被日光漂白以后，一定会浅得难以察觉。
就在几秒钟之前，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7]
忘了是第几天，新一接过兰的手帕擦掉脸上的雨水，说谢谢。
忘了是第几天，他把手帕还给她说上面的图案很可爱，她则问他淋了雨有没有感冒，他笑笑说为了按时上班他不会那么容易生病。
忘了是第几天，她说起自己读过的一本书。
忘了是第几天，他说在书店没有找到。
忘了是第几天，她把那本书借给了他。
忘了是第几天，他说他看过一部相似风格的电影。
忘了是第几天，他说他买来了电影票，女生听完就笑了。
和从前在学校的时光一样，很多事情都没有详细录入进大脑，但是，每天早晨的对话时间由逐渐加长到趋于平缓，这个过程，单纯到连心动的方式都不曾改变，反复和叠加，所有的细节都被模糊处理，变成确凿又难以描摹的情感。
[呐，暑假结束了啊。]
[嗯。]
[没有我在，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寂寞呢。]
[哈哈。]
[啊，这里也有花。]女生跑过去了，新一走到她旁边站住不动。
[怎么好像比刚才看到的那丛要深。]
[嗯？]男生也弯下身来看，[是逆光的原因吧，颜色应该是一样的。]
是吗。兰的瞳孔中映出男生近在咫尺的真实面庞，一瞬间快要窒息，喃喃自语道：[是深了一点。]
男生的目光不禁从花朵偏移，感觉到身边恬静温婉的气息，定了定神，站起身来。
始终描绘不出什么具体的形状和颜色，就像下雨前后白白的和乌乌的天空，就像这个角度和那个角度映出的影子，就像不同光线下相似的草木花朵，就像他和她走过球场时留下的，一路深，一路浅的足迹。
那深，和那浅，细微差别，却是真实存在的。
[开学以后，每天早上在这里等你，好吗。]
的确是深了一点啊。
就像这个即将走远的夏天一样。
-Fin-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作品⑨ 深浅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