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仁慈，右眼残暴》干戈

7、提香花树的故事

　　从荧光城出来，林与的心沉甸甸的，特里斯坦人民的哀愁感染了她，她不想说话，纳多更不可能说话，他们一路沉默的往前走。
　　“前面要到列维城了，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牵着山老走在前面的纳多回头对林与说道。
　　“恩！”她确实累了。

　　林与以为列维城顶多是一座比荧光城更加充满愁绪的城市。想不到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片废墟。
　　列维的城墙已不复存在，只留下断壁残垣，整座城市仿佛一头张开血朋大口的狰狞巨兽，静卧在血红的夕阳下。街道两旁的房屋破落空洞，建筑物的残渣在道路上堆积，偶尔有一个骨瘦如柴的人面无表情的从他们眼前晃过，踯躅的往空荡荡的巷道里走去。

　　“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前面路上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纳多抓住林与的手，进城后她一直没吭声，脸上的表情显露出主人内心深处强烈的不可置信和震惊。
　　“这就是战争吗？”林与艰难的问出声音。如果说这一刻以前，战争对她来说还是虚无的东西，看的见摸不着；那这一刻战争把它最残忍的一面赤裸裸放在了她面前。

　　“吃点东西吧！”纳多没有回答她的话，从包裹里拿出干粮和水果给她。
　　林与盯着手里的食物，像厌食症患者一样，那一口无论如何咬不下去。她抬头，看到不远处一棵烧焦的树下，坐着一个枯瘦的低垂着头的老人。林与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她。
　　老人伸手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末了，擦擦嘴，对林与露出感激的笑容：“姑娘，谢谢你，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老人身上保留着一种称为生命力的东西，与四周的颓废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与忍不住问她：“既然这里食物那么少，您为什么不离开？”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姑娘你可愿意听？”
　　林与点点头。
　　“那好吧，在这里坐了那么久，我正好有点无聊呢，就跟你说说。”老人看林与要听，似乎非常高兴。
　　“三十年前，我和我丈夫还是满怀激情的年轻人，我们在一次聚会上相识并相恋。同大多数恋人一样，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
　　结婚那天，我们在新房子旁边种下一棵提香树。（布洛克大陆动植物图鉴写着提香树是一种多年生乔木，三四月份开花，花洁白，有清香。）每年三四月份，提香树开出洁白的花朵，用手去拉银白的树枝，就有漫天的花雨落下来，我丈夫在这样的花雨里许诺要给我一辈子的幸福。刚开始，我们真的很幸福。
　　但是在日复一日重复的琐碎的生活中，激情慢慢消退，当初相恋的感动和誓言反而成了不满的根源。我曾经喜欢他的温柔与包容，不知不觉的这些优点在我眼里变成了懦弱没用。我抱怨他没有遵守诺言，他觉得我变得罗嗦了，我们就常常吵架、冷战。
　　赛宁诺军队攻进列维城前，我们正在为一点小事冷战。一个士兵破门而入，提刀向我砍过来,我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都动不了。”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人说过最大的悲伤沉默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沉默。老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把巨大的悲伤藏在了这片刻的沉默里。
　　“那一刻，我的丈夫大叫着我的名字，向我扑过来，替我挡了一刀。他把我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把我紧紧护在身下，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发出声音，我才能活到现在。他却失血过多，死了。他死前跟我说对不起，说自己没有遵守诺言让我幸福。
　　我抱着他的尸体哭的凄惨无比，他却再也不可能回应我了。我当时难过的心脏发疼，为什么以前不和他好好相处，也曾跟他约定说要给他幸福，现在都已经来不及了，错过了履行的时间，才知道后悔。
　　哎！姑娘，姑娘，你怎么哭了，别哭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没想哭……”伸手摸脸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纳多的骨笛声响起，悲凉沧桑，是一首镇魂曲，林与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老人接着说道：“我没死，我的命是用他的命换来的。我想让它活的有意义一些。”
　　“那为什么不离开？是因为这里是你们的家么？”
　　“不，不是的。是因为它！”老人稍微挪了挪了身子，露出烧焦的树根边上嫩绿的树芽。它在寒风中舒展开幼细的叶子，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
　　“这是我们这棵提香树的新芽，它刚长出来，十分脆弱，必须常常给它浇水，为它挡风，我要留下来照顾它，直到它再次开出洁白的花朵。我很后悔以前没有完成我们爱情的约定，希望至少这棵作为幸福见证的提香树能活下来。在我也死去后，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繁衍。”
　　“姑娘，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您说吧！”
　　“你以后能常来看看这棵树么，看看它长的好不好？如果你能答应，我即使死了，也会觉得欣慰。”
　　“好！我一定常来看它，我相信它会长的很茂盛的。”林与许下诺言。
　　与老人的相遇犹如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棵提香树，无论以后遇到怎样的风雨，心中的某个角落都有绿色的叶子和洁白的花朵盛开。

　　再次出发，林与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浑身充满了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