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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私酿 ...

  •   一酒酿倾香

      相遇的那一年天气着实有些冷。
      忍足在皖南的小镇漫无目的的闲逛,就遇到了她——这个名叫阿椿的女子。

      彼时她还只是一个以酿酒谋生的小姑娘。
      每天清晨,将洗好的米蒸熟,然后放入密闭的罐子,深深地埋入泥土,两三月后,便自地下透出沁人心脾的酒香。

      忍足便是被这酒香吸引而来的。
      他站在作坊门前,看着古老的桐木牌匾上已然浑浊不清的字迹,莫名的心里显得有些空荡荡——此刻优雅如他智慧如他也不得不考虑着回家之后会面临的婚姻问题,和那个令自己头痛的女子——栗原奏。

      恍恍惚惚的想着,不料一个布衣姑娘却抱着大大的筛子走了出来。她带着蓝色碎花的布头巾,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唇角微弯,笑得温婉和煦。
      她走到门口,看着面前思绪已飞到千里外的男人,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衣袖,微笑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忍足果然跟着她走了进来。
      室内的空气里也含着些许酒粮沉淀在空气里的甜香味,男人不禁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眸时,就看到了女子明媚的笑颜。
      “我家的酒酿可是全镇最出名的哟。”她开心的赞扬着自家的陈酿,听起来却丝毫没有令人厌烦的意味。

      “嗯,我知道。”忍足轻轻地回到,也笑开,“寺岛家的酒,听说每天只三罐,三罐之后,不论多少钱,也一概不卖了。”
      “你竟知道。”女子对这个外乡人,可能甚至不是一个国家的男子产生了一丝惊讶。
      “啊。”忍足推了推眼镜,笑得魅惑,“忍足侑士。请多指教。”
      “唔,我姓寺岛,不过大家都喊我阿椿。”

      二竹叶青

      阿椿给忍足舀了一杯酒——今天的三罐已经卖出,不过女子就以东家的名义,请他品尝一杯。
      酒水顺着竹制的舀子一点点流入杯中,浓烈的香气四溢,空气里的香甜夹杂着一丝树叶的清新,沁人心脾。

      忍足微微抿了一口。
      “的确是好酒,”他点点头道,看着女子被人称赞的喜悦面色,即使在有些昏暗的室内,也看得清她面颊的绯红,“似乎,还有竹子的清香,呐,阿椿。”

      见面不久,他就喊她作阿椿,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村落的民风淳朴干净——这也是忍足甘愿留在这里的原因。
      他喜欢这里,无疑,也喜欢面前这个透着羞涩气息的坦率女子。

      “这是用竹叶混着酒香泡制的,故名竹叶青。”阿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着忍足一点点品尝,兴致勃勃的介绍自家酒酿。她的眸明亮清澈,说话的时候睫毛扑扇,似乎两只俏皮的蝴蝶振翅欲飞。

      忍足望着女子子红润的面颊,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看看她是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是带着温度,热气,青春的气息,如同朝阳一般热烈绽放的,他心中期盼的女子。只是他最终也只是微笑,听女子子唠唠叨叨的叙述。
      没有伸出手,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或许只是出自一种尊重,也或者,是因为他发自内心的喜欢她,这般坦率的姑娘。

      天色渐渐昏暗时,他向阿椿告别。女子只是默然的挥了挥手,没有说出诸如“再见哟”,或者“一路平安”的句子。
      不过正和他意——他也没有想过离开。

      男人单手插在口袋里,面色一如既往是温和,却有些惑人的微笑。
      阿椿觉得自己的神恍惚了片刻。她突然发现他的发丝是蓝色的,深深的蓝,还夹杂着一些深沉的灰。
      然后她看到那人背对着夕阳,站在渐渐消失的光影下,薄唇启,说出的句子大概是,明天我还会来的,阿椿。

      明天我还会来的,阿椿。

      女子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望着男人的方向。只是他已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有些单薄的背影。
      或许是因为微风掀起他的衬衣角,那颀长的身体竟然她觉得有些落寞。

      阿椿觉得心里抽了一下。
      她明白,这种感觉,叫做心疼。

      三姜酒

      此日忍足果然来了。只是说话时音调显得有些喑哑,还伴着些咳嗽。
      她默默地走进屋内,出来时,手上带着一块烧姜。

      “吃了。”女子伸出手,姜辣味顿时迎面而来。
      他微笑着婉拒,“呐,谢谢阿椿的好意,不过我……”
      “吃了。”女子依旧坚持,她的目光灼灼,却依然清澈。
      “你正在生病。”见他没有动作,女子皱起眉头,一字一顿道。

      忍足直直的看着她。他们直直的望着彼此。
      最后他笑了,依旧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真的,谢谢阿椿的好意。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一杯酒暖身吧。”

      女子的眉头紧皱,只是看着男人微笑的模样,顿时心里软了下来。她缓缓地垂下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奇怪的是,把他一人撂在外屋,她不觉得尴尬,他也不觉得拘束。似乎他本是着房子的主人,该怎样做,随性就好。

      不知女子进去做什么,忍足笑着取出手机,给本家打了电话。
      “大概迟几日回去……栗原小姐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的确,我没有拒绝女士心意的本领,不过,那并不意味着这件事上我会妥协——就算她喜欢我……坦诚的说这不是我的婚姻,是你们,与利益的。”
      他的声音转冷,说完最后一句就不迭挂下了电话,也不顾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没过多久,女子又走了出来,浅笑盈盈。手里端了一大杯酒水。

      “给。”她微笑道,看他接过杯子,又补充道,“这种酒原是要大口大口喝的。”
      忍足轻轻闻了闻,酒味比昨天淡了很多,但是辣感不减。他终于还是一口气喝完了全部。或许是刚才那个电话的缘故,男人竟不思索酒中这没来由的辣出自何故,就拼命似的,一口气咽下去。

      递过空杯子,却发现女子看着他目光骇然。
      “怎么了吗?”忍足慵懒的靠着木椅,关西声线极具质感,“我脸上有什么的东西吗?”
      “没!”女子忙接口,之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很奇怪,刚才看你分明见不得姜味,怎么这时候又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嗯?”忍足这才觉得有上当了的意向,他挑起眉毛,看着阿椿突然显得有些得意的笑容。
      “看来我家的酒果然很独特,连那些味道都遮住了。”女子开心的说。“适才我在酒里添了生姜汁。”

      看着她面露得色,忍足恍然。她竟然用这种方法教他服药。
      他无奈的笑笑,心里却涌起些莫名的情愫。

      这杯姜酒,他服下去,全身顿暖。

      四唱晚时分

      此后的每日忍足总会到阿椿家门前的长椅上小坐,手里端着杯阿椿递给的酒。她执意不肯收钱,他也不强要她收,似乎只要两人相视而笑,那些争执就荡然无存了。女子不忙时,就陪他一起坐在长登上,看日出,或者日落。若是繁忙,他便自己坐着,对着黄昏的苍穹哼着昭和时代的歌。

      “只可惜这里没有樱花。”他微微一笑,脸上散落些眷恋的光。
      “这儿又不是日本,怎么会有那些大片的樱树。”阿椿撇撇嘴,她总是不能容忍别人觉得自己的家乡美中不足——阿椿是个很爱家乡的人。
      “讷讷,不会生气了吧?”忍足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的手触到她的脸颊,两个人都是一般的温热,却在触到彼此肌肤的那一刻烫的有些哆嗦。
      阿椿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于是她把头微微一撇,这样就将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距离拉开了些。其实保持距离,真的是很容易的事。

      忍足的手还尴尬的处在半空,看着女子撇过去,微微垂下头,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缩回手。
      一时之间两人竟都找不到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无言的坐着。阿椿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嗯,就这么坐着,似乎坐着坐着,就是一辈子。

      想着她抬起头,看向忍足的俊颜。
      他的确优秀,而且身上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究竟是什么她说不好,也说不出,只是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具有极大的魅力,令她不能移目。

      “阿椿,大概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吧。”突然,忍足这样说道。他转过头,笑着看向面前表情突然显得有些错愕的女子。夕阳的光斑带着一层镀金的色彩落在她的侧脸,仿佛一个轻柔而冗长的亲吻。

      “这,这就,要走了吗?”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默默的重复他的话。是从何时起,要想说出告别就变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嗯。”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最终开口,“阿椿你……”
      “嗯?”女子抬起头,恍惚的看着他的眼。他海蓝色的目光将她包围,只是看着他的眼,她却觉得呼吸就要停止。

      “你愿意和我走吗?”

      五就此陌路

      那一夜阿椿失眠了。
      她来来回回翻着身子,合上眼面前就出现了忍足那张带着魅惑微笑的容颜。
      他说,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说,没关系,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不是跟我走吧,也不是我们在一起这样。他说,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问的含蓄,可是她知道,这一句,便是一生。

      阿椿睁开眼,盯着小桌上昏暗的油灯发呆,一会儿看到他们坐在门槛旁嘻嘻哈哈的说笑,一会儿看到他品酒时优雅的样子。男人墨蓝色的发丝在沉睡的空气里保持静止状态搭在肩上——他的高贵,一贯如此。

      阿椿想自己终究配不上他。况且,她怎么可能为了他,一个男人,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离开生活了近20年地家乡呢?
      她又不傻,自然也知道几个出去打工的女子最后一脸凄苦的回到家中的原因——有妇女学舌谈着她们被男人骗了,又甩掉的事实。

      不,忍足侑士不是这种人!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这依旧免不了她的千般犹豫,万般不决。
      我到底要怎么做?

      映着清冷的月光,女子还是落下泪来。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况且这熊掌是否徒有其表华而不实,也很难说。
      只是她不知道,那夜失眠的人,又何止她一个而已。

      次晨,阿椿早早的起床,她没有戴蓝布头巾,也没有穿平时的碎花布裤,她从木抽屉的最底层抽出了母亲当年为她买的新衣——一件带着蝴蝶结的洋裙,她小心翼翼的系上蝴蝶丝带,对着油渍斑斑的镜子微微笑,然后轻轻转了一圈。

      镜子里的她让自己觉得陌生。这般模样,原是她为自己成亲时日想过的扮相,却未曾想过,这么早就穿上了这套嫁衣——不过现在也算不上嫁衣了罢。阿椿笑着,心里却涌起一阵涩涩情。

      很久以前在书中看到女为悦己者容的句子,当时为自己体会不到而苦恼,可现在读懂了,却又觉得酸的悲伤。

      忍足侑士,忍足,侑士。她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突然觉得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他——似乎每次见面都是他先开口的吧,然后自己就跟着接下去了,好像主导权这种东西一直都在他手中吧,那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吧。

      那么,何必去假惺惺的送别呢?阿椿握紧双手成拳。晌久,最终无力的松开。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会儿,终究又换上了那身蓝布衣。

      她端着筛子行走在阳光下,灼热的光芒刺得泪腺开始不受控制的落泪。
      忍足侑士,你要走了吧。

      可是我真的不能陪你离开。你知道的,我很爱这里,你也知道的,我无法确定我们突然的好感能持续热度多久。
      那么忍足侑士,就此陌路。

      六告别时刻

      忍足侑士在租的小屋旁等了好久,从天亮到黄昏,这一天他没有去找阿椿,或许是不敢,怕她说出拒绝和自己走的句子,也或许是有些许期待,或者她会自己来对他说些什么也说不定呢?

      只是从天亮到天黑,她从未出现——这是他们第一个没有一起度过的黄昏吧,从门前站直身子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忍足眯起眼睛笑着想。

      他蓝色的发丝沾染了几丝露水,发尾有些潮湿。她果然没有来,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呢?他有些自嘲地想,然后再转身的瞬间意识到,也许阿椿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一贯是他去找她,她又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呢?

      果然,还是不够了解呐。
      男人这么想着,坐上了次日的飞机,回国。

      只是他做了最后一件事,在临行前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并着一块生姜放在寺岛家门前。

      尾女儿红

      两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却就这样消失在前进的步伐中。

      他还是拒绝了和栗原的婚事——尽管被家族以断绝关系相挟。忍足想,或许自己是真的疯了,以往的自己,如何会做出这种傻事呢?
      这种可以理解为,等待奇迹的傻事。

      可是潜意识里,他告诉自己,或许这么等下去,就能看到奇迹呢?

      “忍足医生,有人找。”
      男人蓝色的眼睛看不清神采,却这么走出去。
      走廊那头,一个穿着蓝布衣的姑娘手里抱着一坛清酒,一步步向他走来。

      “侑……侑士,”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直呼他的名,“这是女儿红。你没有尝过的。”

      是定终身时才开启的女儿红,女儿红,女儿为谁红?
      忍足侑士,那个人,是你。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私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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