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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我在医馆躺到第十天早上,一出门,就见不动和尚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正逗弄一只花雀。花雀见我出来,扑扇翅膀就飞了,和尚扭过头,一张英俊非常的脸上泛着红光,嘴角还沾着油星,一看就是刚吃过饭。

      “施主,身子大好了吧?”

      “好多了,多谢大师惦念。”

      我点头,走了几步坐到他旁边,看见那只花雀在房檐上蹦跶,歪着小脑袋看着我。

      “您养的?”

      “贫僧一介出家人,不能贪图供养活命,万一此生不得了悟,来世必定托生畜鬼,所以每日劳作方得饮食,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豢养这些小宠……它们,不过是与贫僧亲近罢了。”

      心中一动,我突然想起了点什么,还没捕捉到那只光片影的词句,只听羽翼振振,再抬头,那只花雀已经高飞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张了半天嘴,我低下头来,把身上的衣服拽平:“大师,村里可有土地庙,我想在赚到银两前,先在此处忍耐几日。”

      “施主不必担忧这些,”和尚轻笑,把挂在腕上的数珠捻过几颗,收入怀中后才说:“贫僧月初曾助乡团抗匪,村长为表感谢,将一处空宅赠做庵堂,如不嫌弃,您……”

      后面的一炷香时间里我基本没插上话——和尚相当热心的推荐我过去跟他住,说他有空屋,我里间他外间,屋后还有井,随时打上水洗澡不说,更妙的是还管饭,而且还有额外的好处。

      等他仔仔细细把这间屋的前前后后一梁一柱一花一草都描述完毕之后,我才得以插上话,问是什么好处,和尚笑了笑说,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

      本来我不该对一个出家人有什么过分的希冀,但是听了这句话,我总感觉他话音里有一句“是男人,都懂的”在里面搅扰不清。

      实话实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如今两手空空没个落脚点,被他劝了半天,这时候再推辞难免不够爷们,所以立刻抱拳致谢,连铺盖都没有,直接就搬过去了。

      这村子叫做稻香村,上好的稻子是这的特产,一到早上做饭的时辰,炊烟一起,满村的米香。不动和尚每天除了念佛修行,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采药,但是赶逢饭口必定会来为我做饭,对此我感激不尽,每次都想帮忙,他却一再拒绝,非要我好生将养,说是此时我经脉初健,最好是去山上练练轻功,不要总闷在家中。

      在和尚的屋子里住到第四天,我才知道他提过的额外好处是什么。

      “今年稻米长的真好!”

      今天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一如往常的添第三次豆饭,一边往钵里舀一边还用木勺按,生怕少了。我坐在一边地上看他咬着牙往下压饭,感觉只要他翻过这口钵来,扣出来的绝对是一坨米饼。

      “施主你今天又去爬鲶鱼山了?”

      “嗯,自从前几天活动筋骨的时候跳上过茶壶口,我就总惦记着上那边的山头试试……”

      “我说呢……一回来看见不少姑娘从那边回来,都是看您去的吧?啧啧,年轻就是好,您这清秀的模样,很有贫僧当年削发前的神韵啊!”

      “那我未来就太黑暗了啊大师……对了,您跟我算算借宿的银两罢,您看,您救了我,又容我在此处叨扰……”

      “哎呦你好烦,钱财乃身外之物,凭施主你现在这情况,出去赚钱搞不好还得搭一副棺材……再说,贫僧只是将您唤醒而已!您又不是不知道,当时您躺在山谷里,一人一条腿在混战的死人堆里把施主拖回来救了的另有其人,”抻脖子咽下一口豆饭之后,不动和尚拿袖子擦了擦嘴:“您醒了的当天村长就跟您提起过,那二位英雄是李大海和权逝水。”

      大海啊全是水……嗯,这两位我在村子里遇见过,嘻嘻哈哈的天天站在屋子外面,都是一副乡下人的天真烂漫表情,身边围着不少人,这二位还挺会支使的,一群年轻人被这二位指派的围着村子团团转。

      自从听村长李老爷说,是这两位把我搭救回来的,我一直就想过去致谢,不过每次都是没等我走到面前,人家就不自然的扭过身去,羞答答小红晕罩脸,抵死不抬头,把我一个人僵在当场没法下台。

      人家见我别说认,根本都不愿意照面,开始我还怀疑救我的是不是这二位,怎么说也没有恩主看见被搭救过性命的,逃避的跟欠八吊钱一样。现在听不动和尚一说,我有点明白了——感情我身上受的最重的伤,也就是背上整个皮都被磨的血肉模糊的真凶,是这二位自己人。

      二位一人一条腿拖着我逃命,一直狂奔到村里……我没死他们俩手里,真算是万幸。

      虽然营救不当造成的这伤让我趴着睡了半个月,脖子几乎都要歪掉,但是跟丢了性命比起来……
      这二位还不如当时给我一刀来个痛快的呐!

      “施主再来点?”

      “谢谢大师,吃不下了。”我告饶——饭是白吃,肚子可是自己的。

      “那我就不管你了……这胃口小的,跟姑娘似的……”

      不动和尚话多话密,但此时都塞到豆饭里去了,一口足有一斤的量直着脖子往下咽。我瞅了眼还剩下多半盆的饭,知道他还得吃一阵,就自己起身,拿着碗筷回了后院。

      那二位分配活计的恩公不好意思搭理我,就没人派我任务,没活干,我就没工钱,没钱我就没法找别的地方住。看来,我只能再在和尚这住一阵。

      说起来,和尚过日子的盘缠都来自于帮着村人收集药材,他每日出去采药,一走就是大半天,回来时总是面色红润但又精疲力尽,还一个劲的念佛号,说罪过啊罪过,然后就跟赎罪似的,每夜都在外屋念佛,到很晚才睡。

      对此我一直奇怪,这村子周围的山势都很平缓,以我的观察,和尚虽然装做平庸之像,但内力浑厚非常人能及,采个药而已,怎会劳累成了这样?疑云重重。等他吃完了早饭,听见搬动药篓和关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走远了,我从里屋的床上翻身而起,越过土坯墙,轻身跳上山梁,远远的跟着和尚。

      只见他背着药篓走出了村子没多远,找了个山路陡峭的地方一拐,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丛里就地噗通一声仰面就躺下了。我看不真切,心下大吃了一惊,以为他练功走火入魔或是被附近经常出没的歹人伤了,正要提气飞奔过去,心口却撕裂般的一阵剧痛。当时就眼冒金星的跪倒在地。

      我明白这是气走偏差经脉逆行,一着急,气短的话都说不出。正着急着,却听见一阵笑声,只见村里的一位会武功的漂亮姑娘跑出村口,跟着从高坡上的纵身一跃,一个轻身就从和尚躺倒的地方跨了过去……

      村子建在半山腰,虽然有土路盘山缓行,但村里人大多都是猎户出身,身上都会些子功夫,除了年老体衰的中规中矩走山路之外,大部分年轻人都仗着武艺在身,直接就从土埂上纵身跳跃而下,好抄近路省时间。等村子里接了活计的十来个姑娘都纵过去之后,我从蹲了半天的山梁上站起来,考虑了再三,才捂着胸口来到了和尚身边。

      和尚仰面朝天的躺着,跟挨了一刀似的,满脸鼻血。

      “先别扶我,起猛了头晕。”和尚一脸幸福:“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我说,大师你这是……常这样吃多少补药可都回不来,血都亏成这样,您为个什么啊?”

      “修白骨观!”秃驴斩钉截铁的说,目光立时炯炯,表情刚毅勇猛,完全看不出是个色狼。

      身为正人君子,我真是对和尚这厮深恶痛绝,于是上前一步,俯下身去拉他起来,却忘了自己重伤未愈,和尚又孔武精壮,反而被他拉了个趔趄。正在此时头上一黑,一阵香风扑鼻,再抬头时一丝裙摆将将的擦着额角就飘了过去。

      “呀~”那姑娘明显是发现了我们,惊叫,我心里一凉,心说完了,铁定是被姑娘认为我也跟和尚一样偷窥人家裙下风光,误会到死。正怅然着,却听见姑娘咯咯一笑,抬头看,只看见一抹粉红的身影袅袅婷婷的就跑进了树林。

      “对不起……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继续……”

      我低头,迎上不动和尚清澈的目光,他也是一愣,随即笑了,朗声道:“施主起身罢,压的贫僧好痛。”

      我没撑住,刚才趔趄的一摔,正好跨坐在和尚腰上。

      远远的,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在林子里回荡:“祝你们幸福!”

      “不要啊!回来啊!请听在下解释!”我扭过头狂吼,回答我的是一整个林子刷拉拉的叶子声。
      “施主脸色不好,还是回屋歇息吧,”身下的和尚还是不起来,却伸出手拍我肩膀,诚恳万分的劝慰我说:“凡尘俗世不必解释,闲言碎语越描越黑。”

      此时此刻,我只想一口血喷他个满脸桃花开,再两眼一黑死过去。

      和尚喜滋滋的念了一天经,都没再出门采药,也没做饭,有孩子跑来找他要枣子,看见他的模样扭头就走了。晚上和尚问我他吃饭的钵哪儿去了,他没看见。我翻了个身面朝墙睡了,没理他。第二天早上,他被我两拳揍中的眼睛消肿了,才看见自己的饭钵,叮叮当当的做起早饭来。

      我躺在里屋也挺别扭——昨天一个没忍住就对不动和尚动了手,打的人家两眼肿的和桃子似的,之后还赖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真不是君子所为!反而是和尚完全没当回事,照旧说说笑笑的做事,还叫我出去吃饭。

      所以说既然受人恩惠,很多事情就不要计较太多,况且,哪条律法也没拦着和尚躺在地上望天不是?我想通了这些,就走去前面找他和好,结果发现和尚又跑出去了。

      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写着“饭在锅里水在缸里我在洛阳去去就回。不动字。”

      从稻香村到洛阳,至少要半个月脚程,就算是骑马也得走个几天——我扭头看了一眼和尚的床,果然连铺盖都卷走了。

      这年月人人仗剑尚武,不肖说百里外,十万八千里也是说走就走。没办法,好在米粮满缸,也不用愁什么。我开了锅盖自己舀饭吃,刚把和尚腌的盐梅子拿出来当菜,就听见院门口有人捏着嗓子呼唤:“喂,在吧?”

      伸头一看,院外的树下站着个型容猥琐的男人,手揣在袖子里,一双眼睛滴溜溜四下乱转,一脸 “此话不为外人道也”的表情。

      我抱拳:“您有事?”

      “对对,就是你,有事找你……”

      这人隔着院门踮脚往我这边看,特别费劲的样子,完全无视旁边篱笆只有半人高的事实。

      放下碗,我走到院子里,也没开院门,又起手做礼:“请讲。”

      这人一点没有怪我不开门迎他入内的意思,抽出手来频频招挥,示意我凑近点,又拢住了嘴,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见过你!”

      闻听此言我心头就是一惊——要知道,这段时间我自己也曾用尽方法回忆从前,却丝毫都无法得知关于自己的一切来由,此时此刻突然有人说见过我,就像是突然打了个闪,一下子就把围拢我的暗雾撕开了个口子。

      “你是谁?”我赶忙问他。

      “我?你叫我咸鱼就好……我、我是穿过天地来到此处的……我知道天大的秘密!有人在找你,不在这世界……在另一个……哎呦你不懂!你不懂也得懂,那人在找你呐!”

      蹙眉,我隔着院门离近了看他,只见此人表情扭曲,满脸冷汗,口唇发抖,手脚也频频抽搐。见此我有点泄气,这位八成是脑子有病,白耗费我吃饭的时间,这么想着就转身要走。

      “哎呀呀急刹我也!你……你看这是何物!”

      敷衍着扭头,那人在院外高举手臂,手里的东西被阳光晃了个金灿灿亮闪闪,完全看不清是个什么。

      我叹了口气转身想要进屋,就在这扭头的一瞬间,只感觉推门的手臂上噼啪一声,仿佛摔落了雨点一般在袖子上晕出了两块水印。心说这么晴朗的天,怎么下起雨来了,我就这么一仰头,温热的两道水流,顺着我的脸颊就滑落了下来。

      什么!

      刹那之间我只觉得心口猛然一震,还来不及捂住,一口血热辣辣的就从喉头喷了出去!我心道不好!腿已经软了,歪斜着就跪了下去,咬牙用手一撑,眼见着地上哆的一声,黄土地上居然被我生生用掌按出了半寸深的印!

      不好,走火入魔!

      丹田内仿佛燃着了一团烈焰,烧的我全身气血蒸腾逆行,耳轮中仿佛鼓满了风呼呼作响,一股真气霎时间直冲头顶!

      “收心!”一声叱喝仿佛霹雳般突然响在耳畔,接着,背心被人连拍击掌,都是大穴所在,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冲进来,居然把我体内本身翻涌的真气逆压了下去!

      一头栽倒,我五感失了一半,明白此时必定是七窍流血,但居然是挺过了五内俱焚的险恶境况。这还要多亏了身后的这位,我定了下心,开口道谢:“多……多谢大侠……”

      “不必,”这人声调冷漠,淡淡的说:“我只是路过。”

      说完,我听见院门声响,这位明显是见我死不了,就想走。虽说我现在烧鸡一般脸朝下趴在地上,这位也没打算扶我起来的意思,但我这条命就算是人家给续上的,念及至此,我撑了最后一点力气,把嘴里的血吐干净了:“还望大侠留个……名号,日后必当……”

      “不必,”这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院外了,拒绝的倒是干干脆脆,但是跟着又说:“报恩就不必了,我姓李,单名一个复字,你记与不记,都不重要。”

      昏死过去之前,我心里挺高兴的——活这么大,我还是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别扭的人,被搭救的一肚子闷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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