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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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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夜里的小风不凉不疾,拂在脑袋上甚受用;回廊外头的池塘里,小鱼正悠闲吐泡泡。
可这会儿,哪来的心思享受。
桃子惊魂未定:“你……你跑来做甚?”
侯遇没吭气,只把那块尚滞留在桃子脑袋上的擦头布一把揪了下来,欲言又止,又仿佛气呼呼一句说不出来,只把一张脸往旁一别。
一张面色依旧沉沉。
这厮忒别扭,桃子没了耐性:“有话快说,我这儿办的正事。你是不是闷得慌,爱管教,待我哪天回了山,豁出去让你管个过瘾。”
桃子我平日里给你点儿面子不同你计较,你还真他妈的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这通话没出口,今儿与这项宝小王爷甚合拍,晚餐结束的时候,项宝正同桃子商量到,过几日瞒天过海偷溜出京西游的行程。
这么一活宝正等着桃子去饮茶叙话,又有如此要事相商,她哪来心思同侯遇理论。
桃子是急,可他侯大师兄不急,却不紧不慢道:“嗯,我是闷得慌。”
嘿,这厮今儿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吧,古里古怪跑来不说,居然还肯顺着桃子的话头。
口气亦不似平日里那般生硬凶巴巴,听着倒比正常时还要软和些。
可他不是旁的人,那天不是已然与他话得明明白白:不共戴天。冰冻三尺,那就不是一两天的工夫闹的。
难道因为你闷得慌,桃子我就得任你消遣。
桃子虽挂着项小王爷那头,切莫要等着了急;她也担怕侯遇当真一不做二不休不顾师祖指示,揪了她回上山似模似样教训,只得耐着性子道:“师哥,我真有正事,您不会没听师祖说过罢,我这回真没说瞎话。不过,您既来了这儿,估计今晚也得歇在京城,明儿,明再让你训哈。”
且使个缓兵之计,一会儿当夜就撺掇了项宝,连夜出京便得。
在小王爷,这趟号子迟早要溜,早溜晚溜,实在没两样。
主意笃定,想着那些好玩好吃,心情甚愉悦,桃子破天荒画蛇添足寒暄了句:“师兄,夜凉记得多添件衣裳,明儿见哈。”一个拐弯,跑了。
侯遇被桃子的话惊了,都没顾上拦她去路。
却听得项宝截了她的声音迎面来:“桃子,你家师兄寻你来了,你没见着?”
侯遇尚不曾挪动,只听桃子在转角那厢分说开了:“咳,快别提这茬,走走走,我有要紧话对你说。”扯着项宝就往另一条道去。
侯遇杵在黑暗里头讪笑了笑,他刚倒是当真昏了头,以为她忽然转了性,肯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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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遇走近桃子和项宝俩人跟前的时候,俩家伙正在一条黑乎乎的回廊尽头悉悉索索说话,脑袋几乎挨着脑袋,压根不曾留意来人。
听见桃子正抱怨:“什么?他跟我们一道?开玩笑,咱玩得好好的,多个老人家不是添乱是什么?”
项宝摇头晃脑:“我有什么法子,义父知我有溜出京的心思,哪里会放心你一个。所以就把他喊来咯。”
桃子急道:“他骗你的!”
项宝摇头:“骗我作甚?”
桃子解释道:“他这是想要我难堪呢,他巴不得我没好日子过。”
项宝笑了:“别傻了,人家揣了义父亲笔书的信,真真儿的。喂,他没别的事干了,专程跑来坏你的事?那人家八成瞧上你了,嘿嘿嘿。哥哥我别的不明白,这个可精。”
桃子顿了顿,骂了声:“我呸。”仗着半天就同项宝熟稔了,这会儿一急,连说话的口气都不甚在意。
项宝恍然大悟:“喂,这位师兄,不就是你白天念叨的那个,侯遇?嘿嘿嘿,有趣,有趣的紧呐。”
桃子再骂:“不知道你就别胡说,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项宝赶紧好脾气地劝:“我可不想让你走。可他……义父也是一片好意不是。算啦。”
桃子也知道没别的辙,竟埋怨起了项宝:“你平常若是好好练功,老道哪至于。”
项宝挠头,依然不明就里:“说来说去,你这师兄瞧着也不讨厌,就有这么招你烦?”
桃子长叹一气:“唉,不提这个。罢罢罢,就当桃子我命不好,不配过舒坦日子,被这些个噩梦,死活缠着。往后,你可得罩着点儿我。”
项宝胸脯一拍:“那还用说?你但凡吱一声,哥哥我绝无二话。”
头天相识,有这程度就够意思。
桃子转身挥挥手:“可是您说的。得了,我累死了,睡去。项小王爷,晚安了您呐。”
项宝在后头问:“茶不喝了?”
桃子无精打采:“哪来的心思,改天罢。”有气无力拖着步子走。
项宝也打下一个转角道了声“好梦”,走了。
桃子拖着走了几步,猛觉撞上了人,抬头,暗夜里,蓝袍子的色泽瘾去,只见得眼睛。
她长长吸了口冷气,方才没留意,往日更不曾发现,这厮,还真是桃花眼。
能生生把双桃花眼瞪成个凶神模样,暴殄天物到了这个地步,不晓得是不是该佩服这厮。
这眼睛里此刻未露凶相,暗夜里反添了些蒙昧难辨的神采,桃子一肚子怨怒没顾上发,倒是被唬得连退两步。
“一见如故呵……”侯遇一出口,却是句讥讽,望得是那消失在尽头的项宝方位。
这话桃子听来阴阳怪气,不及反应,只傻呆呆“啊”了声。
侯遇抿了抿唇没往下说,打另一个拐角一转,没人了。
桃子紧赶几步,轻身翻了道廊檐,才跃到侯遇跟前:“你什么意思,把话讲明白了再走。”
侯遇没生气,只定了定,桃花眼闪闪烁烁,一贯的凶面孔依旧藏而未露:“师祖不放心你一个,要我一道跟着。”
嘿,官话。
桃子摆摆手,正色道:“师哥,这些年,按说你该给我个解释,可你不但不给,还可着劲儿地折磨我,我求求您,犯不着,我认栽。我们……早认栽了,您不知道么?侯遇,你今儿就撂我句实话,跑来这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侯遇细细听了,撇撇嘴角,扯出丝冷笑,却只撂下句话:“早些睡,来日方长么。”
“你……”可人家说完这话,身影老早覆没在黑夜里,桃子想扯住再理论个分明根本不得。
谁教大师兄的轻身功夫不是盖的,她望尘莫及。
桃子头天至此,人生地不熟,侯遇晚上宿哪儿,只恐摸不到。
不见得跑去寻了项宝,让人小王爷连夜帮着她揪人,就为问个明白。
头顶上的月亮若无其事地挂着,明晃晃那么一细钩子,凄凄惨惨,桃子举目望望自个儿房门前的屋檐,靠之,这不共戴天共得……窝囊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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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鸡方才打鸣,敲门声大作,桃子迷迷糊糊揉了眼睛拉开房门,侯遇臭着脸杵在门前:“晨练了。”
桃子咬牙切齿,整个炸了毛:“有没有一天消停!”
摔门就走,却教侯遇一臂挡了过来,她挥了十来招,挥不开去,连着俩后空翻才退到了后头的空地上。
侯遇不依不饶,甩开袖子一气呵成卷了他家不成器的桃子师妹到臂间,这才问:“几时学会逃了。”
这厮凶样比往日淡些,反添了些流气。
桃子辩:“前日说得明明白白,往日瞧了师父面子,不过予你些面子,如今师父不在此间,面子于他,也就无甚紧要。难不成,我还得顾你面子。”
侯遇手里紧了紧,却面无表情道:“不是认了栽?”
桃子气到语塞,这才发现,这会儿教他这半搂姿势闹得甚难堪。
正欲挣脱,但听得廊间有人鼓掌:“精彩精彩,不知师兄妹过招,可容小王开开眼?”
桃子一个挣脱蹿到廊前:“容,容,你俩过过招更好,容我补回觉去。”
一早教侯遇闹腾的,头晕乎乎。
项宝悠哉哉倚着回廊柱,笑问:“怎么着,桃子也没睡好么?”
也?
桃子狐疑望向他,项宝却冲侯遇那头努努嘴:“昨夜小王喝多了茶,起了两趟夜,人家想是一晚上没挪窝,坐回廊望着月亮钩子兴叹呐。”
敢情项宝将侯遇安顿在了自个儿的东厢。
桃子疑惑:“那又怎样?”
项宝得意长叹:“佳人连夜得见,人家却不得近前,望月思慕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桃子“呸”了口,气呼呼道:“胡诌什么呐。”
项宝嘿笑:“少装蒜,哪个师兄不同自家小师妹耍几套眉来眼去剑嘿。”
桃子叹口气,晃晃脑袋凑到项宝耳畔:“哎,王爷你多有不知……我那师姐,正唤作月钩。”说了一通,后头那几句八卦,诉得极小声,想来除了项宝无人听见。
项宝听完,竟一个兴起,攥了桃子的袖子起来,款款凝视,道:“原来这样,那本王就放心了。佳人可知,本王昨夜,亦不曾安眠呐?”
桃子“噗嗤”一声,抽手拍拍项宝臂膀:“王爷,京里的戏班子必定不错,几时带我见识见识。您瞧多了戏,自己也快成了角。”
项宝不以为意:“嘿,我可说真的啊。”
桃子盈盈笑:“是么。”也不往心里去。
项宝又揪起那只手来:“走走走,赶紧梳洗,一会儿领你瞧戏去。”
桃子跳蹦着旁若无人撤开走了。
侯遇就此被遗忘在了一旁看白戏,仿佛人刚议论的压根不是他,是旁的无关紧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