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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紫苏 ...

  •   前头夜路难走,六儿认准了,项宝即便赌气先走,亦不得不在前头客栈傻兮兮这么候着。

      于是便宜了侯遇,由得他环着他家小师妹,慢吞吞让马这么踱着,情话诉着,全不管项宝这会儿正吞闷酒。

      项宝在店堂里饮了数杯,总不见人,心急火燎提了壶跃到屋顶上边喝边张望。

      幸好天快黑,不然他走得急,未曾换身寻常布袍子,锦衣华服地猫在屋顶上就壶喝闷酒,若教人瞧见了,再传回京城去,反倒惹来麻烦。

      项宝自然闷,后头这俩小情儿不晓得何时方能踱到了陪他共饮,前头……紫苏情形未明,即使明了,人家此番又肯不肯领他这情,尚是个未知的数。

      紫苏是那天他们去的那梨园子里头的当家刀马旦,人称紫老板,生得极俏丽,在京城的公子哥中风评甚佳。

      只可惜越好的姑娘,总是越矜持,越难得手。

      项宝却不曾掺和这场热闹。

      倒不是项宝平日不泡戏园里的小妞儿,可京城里的角那么多,项宝不见得个个都跑去泡一回,想来他再本事,也有心无力了。

      况且项宝虽一样是个花少,却一向是个抢手货。

      论模样,人本就是俊美无双;论品性,虽说红颜众多,可也没见谁谁传言,说他小王爷强霸了哪家美人,糟践了哪家的姑娘,对谁谁谁又始乱终弃了。

      实是个口碑极好的花少。

      故而项宝也有些自命矜持,对那些个公子哥们哄抬哄抢的妞儿,多半不大当回事。怕若上了心,倒显得自己多没品似的。

      他宁可同小青衣程素素眉来眼去勾搭着,素素生得伶俐娇美,人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从没有不请自来的时候,乖巧非常。

      关键的关键,没那么些个应酬,只对他一个好。

      好姑娘他见得多了,最要紧是低调。

      这紫老板,却是前年年头上,他老子寿辰,太子在自己府上设了宴。他自然得跑去赴宴,在那宴上,这才算头回相识了的。

      轮扮相和武功,多好的角项宝也不是没遇过,美人儿更是见得他有些疲劳,原先紫苏自然也没引过他几分留意。

      可那天,太子心情不错,竟提让项宝上台同紫老板共票一段龙凤呈祥。

      众所周知项宝素来泡惯了戏园,一向好的这口。如今太子发了话,台下坐的又都是皇帝老爹与宫里宫外一干兄弟及内眷,即便演砸了亦没甚丢人,项宝便应了。

      后台画得了扮相,穿得了行头,往台上匆匆一登。

      底下的彩就这么喝起来,喝声最响的,便是这当东道的太子。

      那是段武戏,项宝很熟悉,期间有三段要紧过场,须得亮仨招。

      可就在第二个过场到来,亮出第二招的时候,堪堪打他的戏服里头,跌出了一柄银闪闪的匕首来。

      项宝当时眼前晃过那抹银色,已知大事不妙,凉汗就这么滋滋冒了出来,脸上的扮相险些花了。

      皇帝老子同太子的座儿,不过离他数尺远,若是捡了这柄东西问话,那一刻,他简直百口莫辩。

      太子可不会为他申辩,他若真想刺个把人,还须得在怀里藏家伙。

      哪怕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和功夫,在太子府这种天罗地网的地方,再也休想逃脱。

      可说时迟那时快,搭档的紫苏也是个身手了得的,瞥见东西眼看跌落,就那么会儿头发丝儿的工夫,猛一个鹞子翻身外加下腰,遮挡在了项宝跟前,愣是凭空添了一套刀马旦亮相。

      顺手,将下落中的匕首牢牢握住了,更趁着余下的翻转,速速将东西藏于她的袖间。

      摆明了就是要护他。

      项宝分明留意到了,那天太子不曾听见匕首落地时的“哐当”声,神色颇有些焦虑。

      逃过这一劫,项宝自然对紫苏青眼有加,多留意了几眼,回后台卸行头时,想法搭话答谢了回。

      可人家压根就不正眼瞧他,至于谢不谢的,人家却眼皮子也不抬一抬:“没有的事。”

      这事居然还抵赖,项宝玩心大起,一个出手,就打人家袖管了顺了刚那匕首出来,搁在紫苏面前:“紫老板忒客气了罢。”

      人紫老板冷冷道:“哦,这样的小事何足挂齿。”

      那匕首分明就在她的袖子里,她却敢赖了不认;搁她跟前,还如此轻描淡写不给一张好脸,真正少有。

      项小王爷何曾被这般慢待过,换了旁的姑娘,这柄匕首若是晃荡在自个儿眼前,问刚是不是姑娘您帮了在下天大的忙,估计巴不得一把冒认过来算。

      那天项宝脑袋不知犯了什么浑,紫苏不经意的轻蔑一瞥,在项宝眼里,竟平添了无限风情。

      他以为紫苏使的是欲擒故纵的法子,故意帮了他,却又冷言冷语待他。

      可时间一久,他发现满不是这么回事,人家压根没心思应酬她。

      每每去捧她的场子,十次倒有九次,刚演完跑到后台就没能捉到人,还有一次,人是捉到了,可照样冷言冷语的,比应付那暴发户沙财主家的花花小儿子还不耐些。

      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漫京城的姑娘都不晓得,就这么一来二去,项宝非但没生气,人紫苏就此莫名其妙地,反被项小王爷上了心。

      项宝尚算聪明,打听到那些个有意亲近紫苏的王孙公子在她那儿没一个捞了好的,包括太子,人家也是不咸不淡地随意招呼着。

      若那回不是紫苏的义父过太子府上摆戏台子开演,她都不见得给脸去。

      有几个戏子能清高成这样,项宝认定了人家不是寻常人,打一开头,便不曾花银子砸人家,怕唐突了紫苏。

      那真叫一个一心一意。花了多少心思,旁敲侧击胡乱了解了些人的喜好,投其所好天南海北地搜罗了各色小玩意,巴巴送去。

      可又总巴巴地被人家差人给退了回来。

      渐渐,项宝兴趣淡了,见多少个石子儿投下去,半个水花都不见,渐渐灰了心,再不作那些个无谓的事,又同往常那样玩乐了。

      连程素素都叹:“小王爷总算又回来了。”

      可就在今年年头上,项宝得了个正经差事。

      至于这差事的来源,自然是得命于他家老爷子。

      老爷子喜欢哪个儿子,对哪个儿子存了戒心,这本是老爷子自个儿的事,项宝没工夫管,也没兴趣。

      可老爷子若发了话让他办,却也不是桩容易推搪的事。

      差事说来曲折,总之那天夜探太子府,项宝唤了侯遇,可惜侯遇没义气,不曾来,事儿是六儿办的。

      六儿的身手自然次了许多,末了东西是得了,行藏也露了。

      项宝不好亲自深入,只在太子府东厢的屋头上候着六儿前去复命,还不知道六儿差点儿失手。

      见人怎生都没等得,便凝神向下瞧,想探些个动静。

      不想却瞧见程素素挽着太子打院子里头过,淫词艳曲哼着,还一劲儿往太子嘴里头喂蜜饯。

      素素几时这般待过他?他一直以为,素素是娇小可人的,不想还有这般风情的一面。

      人便也呆愣瞧了半晌,那些曲子他是听过的,不知道素素的樱桃小口里头,也能哼出这样的曲子来。

      就算不曾过心,说不上晴天霹雳,心里头到底酸溜溜,不是个滋味。

      正惆怅,耳畔刮过阵风,竟有股力道将自己拖走了。

      落地的时候,拉自己那人匆匆跑了,身旁的人是一脸惊吓的六儿。

      在墙这端,才听得太子府抓刺客的声音渐近。

      原来他为了素素难过,差点儿露了自个儿行踪,误了正事。

      他刚是发了愣,才教人给救了,如今想知道人家是谁,于项宝还是容易的。

      三两步一飞,跑到那人跟前,抓着人的面罩就拉。

      不拉不打紧,这一拉,风里边,那人呆立着,长头发飞扬起来,遮住面庞。

      居然是个女子,项宝从来怜香惜玉,小心撩开那些青丝,却见这人不是旁人,竟是他那泡不来的紫苏!

      紫苏面色冷冷,却教项宝的动作惹得依旧呆立,说不出话。

      项宝望着那双冷艳眉眼,风里头舞动的青丝拂过来,抚着他的面颊,这厮也痴了。

      此地自然不是那久留之地,俩人却都没有动弹的意思。

      得亏还了魂的六儿扯了扯项宝袖管,小声唤:“王爷……”

      项宝这才傻笑着有了反应,六儿跟着项宝这样的机灵鬼主子日久,一向眼色了得,不知打哪儿牵了匹马来。

      项宝揽了紫苏就往马上一纵,这鬼精灵,还知道不回府,策马向城郊别馆狂奔而去。

      别馆的家人见项宝深夜里傻笑着携了个姑娘前来,俩人却都不言语,边茶水伺候着边纳闷,直到六儿打外头进来,这才个个知趣躲了。

      项宝做梦他也不曾料到,这冷若冰霜难亲近的紫美人,竟会救了自己,还肯任自己摆布到这别馆来。

      直到第二天,项宝起床时,尚错觉一切不过只是个梦。

      然而紫苏遗落在枕畔的香气、泪痕和一支珠钗都还在,塌间落红点点,伊人已然跑得无影无踪。

      那一夜,也不知算是他摆布了紫苏,还是他由得紫苏摆布。

      项宝只记得紫苏唤疼,他又不曾饮酒,自然是懂得怜惜的,立马停了动作。

      紫苏却在他耳畔叹:“你如今这个样子,想是再记不得了。便是永远记不得,我也认了。”

      他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却已然生生咬牙送了自己给他,项宝不是没有客气的意思,也甚不忍,可人家不带一丝犹豫地,竟这么摆弄起他来。

      项宝起先还有些哭笑不得,可这夜深得不可见底,他终究沉沦在这样的温柔乡里头,把什么都给抛下了。

      可这第二天可好,人简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

      项宝这通苦寻,再见她是,还是在俩月后的戏台子上。

      项宝索性跑到园子后头候着,见着人紫老板,就将那支钗,往人面前一撩。

      神气颇有些幽怨,仿佛被抛弃了的小媳妇。

      他这回总算得了张笑脸,可惜是冷笑:“小王爷想说什么?”

      项宝噎了噎,指指那支钗,幽幽道:“紫姑娘不会不认账罢?”真是小媳妇的语句了。

      紫苏好笑着将那支钗往头上慢慢戴了:“我正寻呢,不想王爷亲自送来了,实在劳烦。”完全不存一丝情意的模样。

      项宝慌了心神,见四下无人,俯首挨着人耳畔问:“可是那晚,在下哪儿做得不好了?”

      紫苏咯咯直笑:“哪里,好得很,王爷的滋味,小女子怀念得很呐。”冷冷的眉眼,仿佛也在笑。

      项宝暖了些心,道:“那,如何那么久都躲着我?”

      紫苏依然冷笑模样:“王爷,您心里多半暗骂咱这戏子无情罢。再无情的戏子,也有自己要忙的生计。我以为王爷是个知情趣的男人,大家一道乐呵一场,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不见得我享用了一回王爷,就得成天儿把您栓着哄着夸着。那下回我要是又爱上了旁的什么人,难不成,还得一个一个照应着。小女子没这样的能耐,说出天边去,也没这样的道理不是。”说完轻蔑地瞥了他眼。

      项宝是在心里骂过素素来着,可何曾这样想过紫苏?

      紫苏究竟是不同的,人家不过是没明说:我只是玩玩你,你这傻子还当了真。

      项宝丢人丢到天边,又羞又气,人家才是大爷,这儿大大咧咧打发小媳妇呐。

      他不见得开口说:你这死丫头,明明头一夜吃了那么些苦,还打肿脸充胖子,我都不及好好伺候回你。

      怕显得似个无赖。尽管他头真这么想的。

      紫苏再不理会他,他失了那支钗,一个信物也无,只能无趣地打人家手边顺了她的笛袋来,灰溜溜揣着,跑了。

      这回他认死理,再不肯灰心撤退,也再没心思沾花惹草,只拼了命也要把紫苏追回到手。

      他甚至搬动了紫苏的义父邢老板,要人家为他出面说和。

      紫苏得了信,干脆夜里打围墙翻进王府,拜会了他一回,还是那么冷冰冰:“王爷,您若真想要我为那一夜那场荒唐事付出什么代价,紫苏自认不是您的对手,凡事只能由得您。若您只是觉得不够过瘾,那紫苏也不是很过瘾,咱两厢扯平,正好。世间滋味无数,王爷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何苦样样都要尝到腻呢。”

      项宝琢磨那话,敢情紫姑娘她,对他意犹未尽来着,可又如何?

      咳,横竖他听的就不是重点。

      人家说完消失在夜色里头,此后哪怕戏园子里,几个月寻不见人。

      直到今儿早,六儿说,邢老板来传信,紫苏不知几时跑去了甘南,遇上了危难。

      项宝不是个糊涂蛋,自然琢磨过这信。紫苏救了他两回,全同太子相关。

      甘南,亦是他与侯遇此行的目的地,项宝明知此行凶险诡异,他老早就小人之心地探听过,紫苏来历未明,愣是他也查不来。

      这般冒冒然着急赶去,是不是一个套,还未可知。

      然而知她危难,还是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即便撂下所有的事,也撂不下这教他伤神又伤心的死丫头。

      早知道就当无赖了怎样,她不是也不过瘾,就这么死赖上了她,她能有什么辙?

      天色已黑,他饮完了壶里最后一口酒,打客栈门前的光亮里辨清了来人,正是一前一后相依偎的桃子与侯遇。

      侯遇正亲昵地抱桃子下马,也不知道避人。

      他差点儿气歪了鼻子,纵身一跃,落地无声,正巧落在俩人中间:“你俩饱汉不知饿汉饥兼毫无义气的坏家伙,这么晚还有脸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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