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全》宁以永伤

8、可怜可恨

　　对慧永，洛鹄曾经羡慕过、敬佩过、怨过……也可怜过。
　　唯独恨，从来没有。
　　议定和亲的那天，国主在宫中盛宴款待冉青的使者团。

　　作为和亲的主角，慧永受了不少人的献酒道贺。宴过半席，他已显出微熏之态。
　　“洛鹄，慧永的酒量不错啊……”靳悄悄在洛鹄耳边嘀咕。
　　洛鹄点头，顺手拿走靳手中的酒杯。“慧永酒量好是他的事，你最近身子不好，少喝点。”
　　“一点点！今天是慧永的好日子，喝一点没关系啦！”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瞅着洛鹄，想要拿回杯子。
　　“不行。”洛鹄招来侍女，换了个小瓶子，“尝尝这个，很好喝哦。”
　　浅尝一口之后，靳原本沮丧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真的！”甜甜酸酸的，带着酒香却不是酒。
　　“这是冉青使节带来的特产，不是贡品，所以你一直没尝过。”洛鹄微笑解释，“刚才遇到使节的夫人给了一些，让你尝尝鲜。”
　　靳一脸灿烂笑容，快乐又满足的喝着饮品。
　　慧永看在眼里，仰头喝下一杯。
　　“殿下，你还好吗？”身后，逸儿担心地询问。
　　慧永摇摇头，绝美倾城的脸庞被酒气熏得显出淡淡粉色，笑容之下更是迷人，很好地掩饰了眼中的冰凉。
　　“我要回汇仪宫，你跟陛下去说一声。”
　　“是。”

　　回到汇仪宫，慧永屏退了所有侍从，吹熄了烛火，静静倚着石柱而立。
　　夜无月，星无光，指微寒，空怀香。
　　风扬起他的额发，黑夜却模糊了花样容颜上的寂寥……
　　夜中一声叹息……

　　“谁？”慧永轻喝，颇为不悦。
　　“是奴婢。”逸儿上前屈身行礼，“已回禀了陛下，您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恩。”慧永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靳那边怎么样？”
　　“正按您的吩咐进行。”
　　慧永沉吟片刻，“离开骞之前，解决这事。”
　　“您的意思是……？！”
　　“在离开骞前，我要看到靳的葬礼。”
　　“殿下请三思！”
　　“有问题？”
　　“殿下，恕我直言，请您适可而止吧。”逸儿正色道。
　　慧永静静听着，无语。
　　“殿下，翔皇子已死，靳殿下也不过这几年了，您……放手吧！”
　　慧永冷笑，“你心软了？”
　　“殿下！”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很清楚，不要给我装什么好人，别忘了翔正是死在你手上的！要么，照我说的做，要么我自己动手。”
　　“不要！”逸儿一着急跪了下来。“殿下千万别插手！”一旦染了血腥，就再也洗不去罪孽了。
　　慧永低下身子，小声问道：“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是，只要我能，就一定为您办到。殿下，只要你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慧永哧哧一笑，脚下一软跪坐在大理石地面上。云过月明，薄雾一样的银光倾洒在他身上，竟是沉重而遥远的朦胧。

　　“靳是我兄弟啊……”慧永喃喃道，“也是那个老混蛋的儿子……你说的对，翔已经死了，靳也不过几年的日子……七年了，我处心积虑了七年为了什么？和那个洛鹄斗了七年为了什么？？我苦苦挣扎了七年又为了什么？？？一个不是我兄弟的兄弟么，啊？？你说啊！！！你要我现在放手，我娘算什么？我又是什么？！”
　　酒劲儿涌上来，慧永压抑已久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顷刻间爆发。
　　逸儿看到此时的慧永，不是往日翩翩儒雅的皇子，也不是背负双亲血仇的复仇者，只是……一个清晰地痛苦着扭曲着挣扎着的……孩子……
　　“如果洛鹄不出现，我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动手的吧……可是靳背叛了我啊！他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他兄弟是我啊，为什么那样讨好一个区区质子？！我算什么？外人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一面之缘的质子么？？？为什么啊啊？？！！”慧永温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夹杂着隐隐的哽咽。“翔死了我也不好受的……可是……已经不能回头了……靳……靳……等我到冉青，就结束了……如果你还要在这里继续痛苦……我怎么去冉青呢……看到你每次发病我心里都很难受……除了让你早点解脱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怎么办……”
　　逸儿听着，心里隐隐抽痛。
　　这样的慧永殿下……让柯陛下看见了，该是怎样的悲伤……
　　她伸手将哭泣得如孩子一般的慧永搂入怀中，柔声安慰着。
　　“呐，殿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一直没有告诉您，可我答应了柯陛下，要把他心里的慧永殿下带回去，所以，我不会让您这样继续痛苦下去的……”
　　也许因为太在意失态的慧永，向来警觉的逸儿没有发现，屏风后一道淡定的身影早已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周身带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清甜酒香。

　　“王爷，请让我离开皇城10天。”
　　在王爷府，洛鹄看上去气色很差，但是语气更坚决。
　　凉王爷一问之下当机立断，让洛鹄收拾了行李在王爷府等着，自己整装去见国主。
　　昭之殿这两天发生的事瞳都听下人回报了，凉王爷顺水推舟以他们吵架为由让洛鹄移居王府。瞳答应过以本国皇子礼遇待洛鹄，自然不能送他去安平宫那种冷宫一样的地方，而靳现在的状况……看到洛鹄只怕更受刺激，权衡利弊之后瞳答应得也爽快，当场签了文令。
　　是夜，洛鹄从王府出发，在凉王爷的安排下悄然于逸儿会合，启程前往冉青国。

　　三千里路从头忆，纵是相思未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