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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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的对角巷之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泰希始终保持着猫的形态跟着西里斯，然后安静地回到了格里莫广场。本来她出门的目的只是为了在开学前给赫敏还一只猫，而不是给自己增加烦恼。
赫敏很喜欢尼莫西妮，一个劲儿地试图向泰希道谢，泰希简单地回答她：“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
而事实上呢？泰希觉得自己的心血来潮也许正是想制造一些欠与被欠，制造一些牵绊，以防她自己跟这个世界离得太远，最终被世界埋葬。
尼莫西妮瞎了一只眼睛，非常懒惰，并不太喜欢说话，所以多了一个老朋友，对泰希格里莫广场的囚徒生活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与变化。只是有了尼莫西妮在，泰希倒不太常以猫的形态出现了。
八月三十一日晚上，格里莫广场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孩子们忙着收拾行李，韦斯莱夫人主厨，又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泰希在桌子旁踱着猫步，看看桌上的菜色，不自觉地用爪子揉了揉自己软乎乎的肚子——再这么天天蹭饭不活动下去，不出几个月她就会变成一只当之无愧的肥猫了。
“莱姆斯，叫哈利他们下来吃饭，行李待会儿收拾也不迟。哦弗洛林谢谢，不过我的厨房里不需要帮忙，你可以直接去餐桌旁等吃饭了。嘿西里斯，不要再添乱了，克利切今天没有做错任何事……”厨房的韦斯莱夫人总是有着一副君临天下的威武气势，拿着大勺不断地发号施令，“……邓布利多？”
“真是迷人的晚餐。”意外的来访者站在餐桌边上，摸着胡子露出陶醉的表情，“介意一个糟老头子来蹭饭吗，莫丽？”
“万分欢迎！你要来的话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邓布利多？”
“噢，有时候我更喜欢惊喜——只要惊喜不会变成惊吓。”邓布利多眨眨眼睛，然后绕过餐桌，低下头，温和地看着泰希，“开饭之前，我可以跟吉安那小姐单独聊两句吗？”
泰希看了他两秒钟，变回了人形。
“出色的变形术。”邓布利多赞叹道，“米勒娃一定会非常欣慰。”
泰希沉默地跟着邓布利多上楼，随便找了间空置的房间，顺手带上了门：“那么有什么事，邓布利多教授？”
邓布利多并没有直接回答：“吉安那小姐最近似乎很消沉？”
不知道为什么，被邓布利多笑眯眯的眼神看着，泰希越来越觉得心里烦躁。她下意识地不与邓布利多的目光直接接触，并不友善地回答：“任谁被关在一间房子里两个月，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教授。”
“那么，这一定会是个好消息了。”邓布利多咳嗽了一声，“很抱歉把你困在格里莫广场这么久——不过我终于抽出人手去赫克拉火山进行了调查，你没有说谎。格里莫广场没有任何理由再限制你的自由了，吉安那小姐。”
“……我可以离开了？”
“对，你可以离开了——”
泰希有点发愣。一瞬间，更加巨大的空白朝她涌过来。她可以离开了。她不用再呆在这个味道陈旧的老宅里，不用再被迫和某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家伙朝夕相处，不用再回答未成年的小女孩的关于书籍魔文的种种问题……她可以以泰希斯·吉安那，一个人类的形态，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
可是，她想做什么呢？
泰希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无比陌生，而记忆也开始变得艰涩难懂。她开始难以记起自己在变成克鲁克山以前，那疯癫热烈的二十多年到底追求过什么。她也许可以回去魔文所，看看能不能找回从前的工作？或者可以换个环境，去自己从前一直想去的东方看看？英国如今是是非之地，没有什么好呆的。
然而她在这一瞬间，竟然对忽如其来的自由感到恐慌。
她不想离开这里。
她不用再呆在这个味道陈旧的老宅里，不用再被迫和某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家伙朝夕相处，不用再回答未成年的小女孩的关于书籍魔文的种种问题……然而不用，也意味着不能。
格里莫广场有什么好留恋的？阴沉的老宅，古怪的家养小精灵，一群和老宅格格不入的格兰芬多，还有一只跟她毫无瓜葛，却随时能让她心情变糟的狗。所有这些，对泰希斯·吉安那来说，只是让人心烦的束缚——仅剩的束缚。
“你可以离开了——如果你想离开的话。”
泰希倏地抬起头。邓布利多依旧笑眯眯的，然而她看不太懂他笑容的含义。
“什么意思，教授？”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留下，吉安那小姐。我邀请你留下。现在这个时刻，凤凰社需要人手，而事实上凤凰社的一部分成员早已为魔法部，甚至食死徒所熟知。像吉安那小姐这样的失踪人口，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泰希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可是我并没有一个凤凰社社员必备的要素吧。”
“什么要素？”
“你的信任，教授。”
邓布利多笑了起来。这一次泰希看得很明白，邓布利多是被什么逗乐了。
“我说了什么笑话吗？”泰希抱起胳膊。
“哦很抱歉，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邓布利多扶了扶眼镜，“我是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吉安那小姐？”
“我是个斯莱特林。”
“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个斯莱特林，你的朋友福斯科先生也是。”邓布利多愉悦地说，“也许你并不相信，但我对斯莱特林没有任何偏见。”
“我相信。”泰希尖锐地说，“但是斯莱特林总是会本能地有所保留。了解一个斯莱特林需要花费比了解一个格兰芬多多数倍的时间——这并不经济实惠，不是么？据我所知，我虽然在霍格沃茨上了七年学，却并没有跟您有过太多交集，邓布利多教授。”
“你说得不错。但是信任从来不是基于广泛的了解。”
“那么信任基于什么？”
“基于一个人的本质。”
“没有了解，怎么发现本质？”
“只要你能看见这个人对什么有执着，吉安那。你甚至不需要了解他或者她执着的是什么，只要执着本身是存在的。”
泰希冷笑：“那么这么说，你知道我的执着，教授？”
“你有。而且它给我印象深刻——除了我的弟弟阿不福思，很长时间没有人指着鼻子骂过我了。说起这个，我也必须向你道歉，吉安那。虽然时隔十多年，然而毫无疑问，当年你是对的：我是个顽固的蠢老头，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自以为是会错过什么，我不懂什么是信任。”邓布利多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我也必须感谢你，我如今这些关于信任的理论，大多来自你。这就是为什么我热爱霍格沃茨，学生总是我最好的老师。”
泰希沉默了。那一次难看记忆在脑海中再度鲜活，那些久远而绝望的控诉在今天获得了道歉与感谢——这太荒诞了，她想。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个旁观者。”泰希干巴巴地说。
“是的，可是你是今天这场对话的主角。”邓布利多眨了眨眼，“那么，吉安那小姐，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继续住在格里莫广场，并且加入凤凰社呢？”
“……我以为你会说些反抗恶势力打倒黑魔王什么的。”
“那是我们的目标，但是目标并不等同于理由。对我而言，理由比目标更加重要。”
泰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说：“请让我想想吧，教授。”
“我随时等待着你的猫头鹰。在这之前，请继续住在这里吧——噢，这不是限制自由的告知，这只是个邀请。”邓布利多快乐地说。
泰希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她以为她已经对这位为老不尊的校长有了一定的了解，校长却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在泰希心中的形象。
“那么，一起去尝尝莫丽的手艺吧。”邓布利多说着，半转过身，却又忽然回头，“噢噢，险些忘了另一件事。希腊雅典艾勒林恩魔法学校的古代魔文学院院长，迪马斯·帕帕多普洛斯教授，十四年前向英国魔法部提出申请，替他悬赏寻找自己在英国战争期间失踪的长女泰希斯·帕帕多普洛斯——而这份悬赏申请至今都是有效的。”
泰希僵硬地盯着他。
“我当然不认识什么帕帕多普洛斯，不过如果你对这位一直在寻找自己女儿的希腊教授有一点好奇心的话，这个是他的猫头鹰地址。”邓布利多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张便签，递给泰希，然后欢快地拍了拍手，“那么，吃饭吧。莫丽的晚餐是不能迟到的，否则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他转身拧开了门把手，听到泰希在他背后没什么感情地说：“关于十几年前我对您不礼貌的言辞，我当时情绪激动，弄错了某些事情。”
“您或许的确是个顽固的人，但绝不是个蠢老头。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邓布利多教授。我为我错误的指控表示抱歉。”
邓布利多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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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布莱克老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要用东西总在该用的时候找不到，要带的东西总在出发前还差一点，这是属于哈利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的定律。当西里斯终于赶着几个孩子收拾完毕走出格里莫广场的大门，却看见浅灰色眼珠的黑袍女巫悠闲地靠在魔法部派来的车上，正将深黄色的头发扎成一把。
“别告诉我你又要跟去，吉安那。”西里斯阴沉地说。
“送送我的小主人，还有我的老朋友。有问题？”泰希看向赫敏。
抱着尼莫西妮的赫敏迅速地摇头。
“不好意思，车座有限。”西里斯生硬地说。
“没关系。”泰希说着。长发柔顺地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她扭了扭脖子，变成了猫，转过身敏捷地跳上了车，和头发一个颜色的尾巴瓶刷似的对着西里斯。
“真是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生物——猫。”西里斯咬牙切齿地说。
尼莫西妮喵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赫敏觉得自己从那一声懒洋洋的喵里听出了嘲讽。
西里斯终于把所有人和那些堆起来几乎比车的体积还大的行李一起塞进了车里。魔法部的车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着，而西里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维持着阴沉的低气压。而所谓的低气压气旋，正是俗称的台风眼。
尼莫西妮懒洋洋地在赫敏怀里睡觉，而泰希则毫不客气地卧在哈利腿上。赫敏看了一眼西里斯阴沉的脸色，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要试图缓和气氛一样地说：“呃，我听说吉安那小姐和西里斯是同学？”
西里斯那边的气压似乎更低了，他冷笑了一声：“她是个见鬼的斯莱特林，跟斯内普才算得上是同学。”
赫敏没再说话，卢平却插嘴道：“不过吉安那当年和西里斯感情很好。”
“莱姆斯，你是以弗洛伯毛虫的眼光看待你的学生时代的吗？”
“只是以一个普通狼人的角度。”卢平愉悦地说。
泰希卧在哈利腿上，心想她大概应该对这位狼人老同学稍微改观一下了。
车穿过麻瓜伦敦，停靠在国王十字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车站里穿梭，针对于麻瓜和巫师的数量比，泰希觉得巫师实在是没什么好自以为是的。
她跳到了赫敏的行李手推车的顶端，穿过柱子进入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这个站台对她而言太过熟悉，不仅是她的学生时代，也同样是她这三年前往霍格沃茨的必经地。
然而她终究是不能再回到霍格沃茨生活了。泰希想。无论是以哪一种形态。
【克鲁克山，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被塞进笼子里的尼莫西妮隔着笼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泰希的消沉。
【不了，老朋友。】泰希舔了舔爪子。
【嗯哼，那真是可惜……】尼莫西妮说了一半，忽然发出一声跟她平日形象不符的尖锐惨叫：“喵嗷嗷嗷——”
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巴西蜘蛛趴在了尼莫西妮笼子的顶端，在尼莫西妮的惨叫声中无辜地朝泰希挥了挥自己毛茸茸的脚：【嗨，克鲁克山。我吓坏这位小姐了？】
【嗨，梵高。她恨昆虫。】泰希叹了口气。
【蜘蛛不是昆虫！昆虫只有六只脚，而我有八只。】梵高为自己的名誉辩护。
赫敏也被忽然从天而降的蜘蛛先生吓了一跳，倒退了好几步，在她身边的罗恩则和尼莫西妮同一时刻发出惨叫，拼命往赫敏身后躲。
“这不是李·乔丹的宠物吗？”哈利凑上前来辨认着，“他不是已经毕业了？”
【对啊，那小子不是已经毕业了？】泰希一面安抚尼莫西妮，一面询问。
蜘蛛梵高举起八只脚里的两只，做出了一个美式的摊手动作：【他毕业前把我送给了科林·克里维。这是好事，毕竟我喜欢霍格沃茨。】
【那很好。不过我不会再回去了，这位是赫敏的新宠物，尼莫西妮。】
【很荣幸认识你，缪斯之母。你眼睛的颜色非常美丽。】梵高优雅地再举起两只脚，四只脚一起做了个优雅的绅士礼节。【哦，我似乎看见我的新主人了。那么，但愿以后还能再见，亲爱的克鲁克山。】
【但愿，可爱的疯子画家。】泰希挥了挥爪，目送梵高跳下赫敏的手推车，爬向急吼吼地寻找宠物的克里维。
哈利被西里斯拉去一边说话，赫敏和罗恩把箱子弄下了手推车。
“那么，该说再见了。”赫敏说着，犹豫了一下，弯腰抱了抱泰希，“很遗憾要离开你了，真的很遗憾……克鲁克山。”
泰希没有动作，也没有发出声音，在赫敏松开手的时候默默跳下了行李。
赫敏有点失落，罗恩拍了拍她的肩：“她又不是真的猫。”
是啊，她又不是真的猫。泰希对自己重复着罗恩的话。
很快的，开车时间到了。火车鸣响起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几个孩子快速地上车，然后跟站台上的西里斯和卢平挥别。
“注意安全，小心谨慎，哈利！”西里斯朝哈利喊。泰希觉得有点滑稽，有一天西里斯·布莱克居然会提醒别人小心谨慎。
火车开始发动，然后轰隆隆地迅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西里斯失落地注视着火车远离的方向，没有移动。卢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去让司机发动车子。”
泰希坐在西里斯脚边，没有移动。卢平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西里斯沉默了很久，直到家长纷纷离开，站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我有十多年没有以人类的样子到这个站台上来了。”西里斯忽然说。
泰希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大概是在和她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泰希变回了人形。她朝火车离开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才说：“是十八年。我也是。”
然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十八年是多漫长的时光？它足以让昔日的朋友离开人世，足以让年轻人变得苍老，足以给他们曾经充满热情和希望的心里，添上一道又一道无法抹去的疤痕。
两人站着，没有说话，没有吵架，难得地沉默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看起来和十八年前没有丝毫的差别，泰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八年前，或者说是二十五年前，她第一次踏上这个站台的光景。她带着一点兴奋，一点忐忑，和一点解脱的复杂心情，在养父母的陪同下穿过柱子，然后在热闹喧嚣被巫师和小巫师填满的站台上不知所措。她甚至能够回忆起当时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不要怕，泰希，不要怕，这才是你的世界。
在这个站台上，泰希其实没有什么和西里斯共同的回忆——他们仅有的共同回忆，通常都充满着恶咒与毫不留情的刻薄言辞。可是泰希仿佛能清楚地感觉到，西里斯此刻正在回忆与怀念与她相同的光景。
1971年的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十一岁的泰希斯·吉安那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怕，然后克制住自己兴奋的颤抖，与高兴地大叫着“嘿，詹姆，我在这儿”的西里斯·布莱克擦肩而过。
那时候，有些感情还没有萌生，有些阵营还没有确定。十一岁的孩子们在心里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与渴望，丝毫不知道那些向往和渴望，将会被命运扭曲成怎样的未来。
那时候，有些人还天真，有些人还幼稚，有些人，还相信着爱。有些人抱着梦想，想要获得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却不知道从这个想法萌生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乘上了命运女神驾驶的马车，疾驰向某个无可预知也无可更改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