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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能够从头再来的事怎么不至于生气吧。什么游戏都一样,这次关卡没通过,下次可以继续闯,今天没闯过明天再来,可以无数次重复尝试,早晚能通过的吧?不过是时间问题。机会多的是对吧,有什么可发火的,这?”

      邻居来到地下室拍拍乐言的肩膀,告诉换班了,自己可以走人了,问他要不要回去,当然要是他想继续留下来上网也未尝不可。乐言遂问他几点了,他说六点多些。噢,一晃都到黄昏了……

      从网吧出来,邻居开始抱怨下午有个家伙游戏正打得入迷,突然电脑死机了,于是那家伙便暴跳如雷,好言相劝了半天,又是换机器又是道歉的,还不算完,说什么自己办了VIP会员卡却得到这种待遇等等的。

      乐言中途打断他说了那段话,他听后摇摇手:“你怕是从来没玩过网络游戏吧,大型的?那种游戏都要是花钱的,可不是虚拟的游戏币,是实打实的人民币。反正……说简单点吧,既然花了钱自然想玩得痛快,对吧?家里有时候网速不给力,不如网吧这么畅通无阻,这才到网吧来的,结果呢——打BOSS的时候,屏幕忽然一黑,要是开机重来没损失也就罢了,问题是,一死机他游戏里的人物很可能就挂了,这么一挂人物随身携带的物品势必掉点而且升级经验也会跟着掉,别小看那点经验,恐怕连续打一天也未必能累计那么多,换了别人也会恼火嘛,不过恼火又能怎么着?他说话忒难听了,你是没听到!吵吵嚷嚷半小时也不算完,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可能赔偿他的损失不是?可他是顾客,又不能骂他,说得再难听还得赔笑脸!啧啧,呸!”

      “噢,那些虚拟的游戏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确不明白,也许是没玩过所以体会不了那种心情,我只是在想如果人生也能像游戏里一样就好了,人物可以无数次复活,复活之后一切重新来过,虽然也会损失一些经验,但那些经验依然可以重新累计,而现实里的人生则不然,发生过的事就没法退回去重来,付出任何代价也不可能退回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死了就彻底油尽灯灭,开机重启也无济于事,相比之下,游戏中的事又有什么值得恼怒呢?”

      “照你这么说……”邻居挠挠头皮,似乎就此思考,至于能理解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好像有道理啊,嗨,要不那么多人喜欢玩网游呢,就是现实太无奈,才想多少待在虚拟世界吧,我认为,别看我这样,可我从来不为游戏花钱,因为那样有点傻,是吧?”

      乐言点点头,他也不会花什么钱玩游戏,想进入虚拟世界只消做梦就好。

      “嗳,你有致幻的经历么?”乐言问道。

      “……幻?□□还是什么?你说嗑药不可成,嗑药?”这种事从乐言嘴里说出来,邻居大吃一惊,“我倒是有朋友试过,他说缓解压力之类的。”

      “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乐言摆手道,“对了,难得有机会不去喝酒么?”

      “啊?好,好啊!我是没问题!噢——我明白了,你是说喝得酩酊大醉那种迷迷糊糊眼前出现幻觉的感觉?!哎呀——早点说清楚嘛,这种经历老子多了去了!”

      “算是吧。”乐言没再继续解释。

      经过母亲的早点铺,乐言放慢脚步,在卷帘门放下的门脸前驻足,邻居在一旁絮叨他下了夜班总是舍近求远来这里吃顿早餐再回去睡觉,夸他母亲这里卖的早餐好吃来着。乐言得以认识隔壁邻居,最初也是母亲的关系,他常去吃早点一来二去和母亲熟络了,又发现住的这么近,便互相留了电话方便日后照应。

      *

      “你说,这个提高素养是怎么回事?”一瓶啤酒下肚,邻居突然开口问道。

      环视他的屋子,四面墙上的海报全部揭去了,撕破的以及完好的都没了,屋里虽然还是不尽整齐但看得出曾收拾过的痕迹。

      乐言盯着手中的玻璃啤酒瓶,里面的酒的液面在三分之二的位置,他说:“我以前曾想过这么布置房间——桌上左边放泰戈尔的《飞鸟集》右边摆上《莎士比亚全集》;床头码一摞托尔斯泰的小说,每日拜读,然后呢,书桌前面的墙上呢,贴一张弗兰茨.卡夫卡阴郁表情的肖像,没日没夜没这些优秀的文学大师包围,素养也好素质也罢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提上去了。当然,实际上我没这么做,感觉那样的话……在现实里根本活不下去吧?”

      邻居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我说,你慢点,慢点说,你一口气说那么多外国人名我都记不住!那些是什么,电影吗?当真按你说的那么做,能行,能提高?”

      乐言一撇嘴,直接笑了出来,“那你试试呗!不知道的去网上搜索,你最擅长的领域嘛!”

      “问题是,连知道都不知道怎么搜索啊?啊,搜索引擎那也得输入关键字啊,不知道关键字要怎么找啊?那不是抓瞎嘛!先告诉我,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呀?”

      “小说、诗集!世界名著,以及作者的名字。”

      “哦……”邻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大概担心再问下去会遭致鄙视。

      乐言晃晃酒瓶,仰头喝了一口。看那么多的书并非出于对文学的强烈喜好,不过是除了看书之外实在没有其他能够打发多余时光的爱好了,倒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来邀他一同到哪里玩玩,但毕竟是偶尔的,多数一个人度过的时候他除了看书实在想不出什么可做的事,画画、音乐、手工一样都不行,连淘气都很难做到,说到归齐,自己的想象力究竟是丰富呢还是匮乏呢?眼看别人家的男孩子一放学就像疯了似,若家里没人生拉硬抓弄回家恐怕能在外面晚上一夜,他就不行,实在想不出外面有什么可玩的能玩上那么久?

      “我觉得既然你不喜欢就没必要硬看,小说这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个消遣,看再多也不能当饭吃当水喝,你有其他消遣方式就没必要琢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今晚,乐言显得兴奋而多话,他知道,若是不趁着天亮之前恐怕以后再没机会了,今天结束前无论如何都像找个说话的对象。

      “真的?你说消遣方式啊,是指玩乐吧?跟你讲,你可能不知道,我每天大半时间都耗在网吧里,基本回来倒头就睡,过的就是这样日子。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休假,周末吧,上班的上学的放假了,放假了就想着出去休闲,正是我们来生意的日子,能歇吗?不能!老板倒是说一个礼拜一天轮休,但是——机器出了问题,一个电话就得到位!”邻居拿起开瓶器又打开一瓶啤酒,“当然有时间玩还是要玩一下,反正我们玩起来不论黑天还是白天,消遣嘛——偶尔和女人睡一觉算不算?”他笑得很贼。

      “算吧,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乐言转头举起酒瓶,摆出干杯的姿势。

      “哈哈哈!”邻居一阵大笑,一扬头喝掉半瓶啤酒。

      “我这人,很无聊吧?”乐言转着手里的酒瓶说,“既不懂得玩乐也不会像一般年轻人那样享受生活,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怎么说呢,年轻人聚集的地方从不主动去,穿着打扮全都无所谓,只要是衣服不管好赖拿来就穿,也不和女人睡觉来释放压力,活得很自虐,有这感觉吧,你?”

      邻居眯起一只眼睛打量他,像是在说:噢,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啧,直说你别生气啊,是有那么点,的确有点……奇怪。”

      “不生气。连我自己都这么说了。”乐言仰头灌了几口啤酒。

      “不过不全是啊,我说有点奇怪是好奇如今怎么还有这么严肃认真的年轻人,怕是生错了时代吧?”

      “你看,一个意思嘛!虽和你们年纪差不多,但生活方式简直和老头子没区别。”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嗨、嗨,是我表达方式有误!还是拿我自己来举例吧,在别人看来,我这样的人,我们这类人,打扮呢那叫个流里流气、说话没正经,第一印象——不干正经事,不是啃老族就是小混混!你恐怕也这么想过吧?说没有肯定是骗我!实际上呢,我也想地地道道地生活,反正多少想给人留点正经印象吧,谁愿意老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不是?比较一下,你说,是在我们这类人眼里看来无聊好呢,还是得到大多数人的赞许好?肯定是后者吧,正常人都会选后者,我也不例外。但我做不来,横竖做不来,那种正经!干脆——两眼一闭,管他们怎么说,老子自己开心快活就完了!”邻居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点燃,“不介意吧?”

      “人也真奇怪,想得时候痛快着呢,可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了,对自我放任这回事心里又有点别扭,那感觉像针扎,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

      “你说的没错。”乐言点头肯定,“你这不是很会说理嘛!比书里写的直白多了!”

      “在社会上也混了几年,有的事根本不用别人教。”邻居舒坦地靠在椅背上喷云吐雾。

      “对了,我给你看件好东西吧。”乐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小木筒,在邻居面前晃晃,“我说的致幻是这个。”

      “迷迭香?嚯,看不出你私底下鬼花活不少啊!”

      乐言拔开盖子,将里面剩余的香悉数取出,拿起桌上一个啤酒易拉罐摇了摇,确认是空的之后将香一股脑插进去,用打火机一一点燃。本想天黑之后一个人在家里点燃,再做最后一次梦,但改变主意了。

      “味道不错啊!是那种很……高雅的香味,某些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实在教人难以忍受!”邻居摆出难耐的表情使劲挠了几下脖子。

      做完这一切,乐言坐回椅子,双肘撑在膝盖上,定睛注视着燃烧的线香,慢慢地说:“我之前的人生就好像在地下室里一样,空调坏了的地下室,你回想一下网吧地下室里的感觉吧。那里有光也有人,我缩在一隅窥视着一切,看得很真切,如果伸出手也可以触摸到,那些是实际存在的,确确实实,可真实的感觉上不来,怎么都上不来,我觉得真实的唯有地下室的黑暗。

      “前一段时间,据今天不久前的一两个月,我开始做梦。梦过去也做,都是些闲七杂八劳什子的片段,混混沌沌的无聊梦罢了。但不久前的梦不同,我开启了什么开关,你想象一下游乐场里的管理员操纵云霄飞车的场面,和那差不多,一拽拉杆,云霄飞车就启动了,中途无论怎么刺激怎么难受都不可能骤然停止吧,停止的后果更严重,是不是?所以一旦开始了就只有忍耐着到达终点,只有平安到达终点才能停下来。

      “之前的梦真实无比,我诚然知道那是梦,清清楚楚的,但感觉却比现实更具实感,怎么都觉得是确有其事。梦的内容包含我的父亲,他的恋人,以及我,却没有现实里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母亲的踪影,半点都没有,外婆也没有。关于我的家庭你多少了解些吧,你也觉得我和母亲还有外婆的关系非常亲密吧?事实的确如此,我也曾这么认为,即使现在我想我依然爱她们,但其中有些东西和开启开关之前不同了,所以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理所当然回归以前的生活,退不回去的。”

      外面的光线从没有挂窗帘的窗口透进来,屋内没有开灯,烟雾缭绕。乐言说话的光景,邻居一直单手搭在桌子上,脸趴在胳膊上,安安静静,似听非听。

      “听不懂、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无所谓,我只不过在找一个倾听对象,无论是谁都好,可蓦然发现身边一个能安静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这么找到你,现在和你道个歉好了。其实之所以要说给你听,还有一个原因,不足挂齿的原因——你曾出现过,你的侧脸依稀出现在我梦里。唉,你瞧,我在说什么,或许只是很相似罢了,是我的错觉。”乐言没有提起发现书信的事,那样一来太过玄乎,很多事反倒说不明白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全部弄懂了身上发生的一切。

      “……哎,那我处于什么位置?是错觉也没关系,说都说了就告诉我,你梦里那个和我相似的,和你有关?”

      乐言闭上眼,略略沉吟,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深深点头。“是我父亲的恋人。”话一出口,他听到对方清晰地抽气声。“不可思议吧?我都说了是错觉,忘掉好了,睡一觉,天亮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说,你父亲的、恋人?那他岂不是……那你母亲…….莫非在你梦里我是个女的?”

      “不,就是现在这副样子。我说,忘了吧。”

      “不、不,我好像有点相信,难怪看见你总有点类似亲切的感觉呢,就好像以前在那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乐言歪嘴一笑,让笑容留在脸上。“你接下来想说转世投胎之类的?别傻了,我可没说过他去世了,只是出现在我梦里而已。”

      “不是啊,我想是不是和我有点什么关系呢?说是我家亲戚什么的当然太过扯皮,可是……你怪不怪、你父亲扭曲了你的人生,尽管是无意的,也不是直接的。你被他们的爱情故事感染了?”

      “感染多少有点,不能说半点不动心吧。不过还有很多别的内容,比起扭曲说矫正更为恰当吧,让我看清了一直以来的现实生活不适合我,我应该摆脱那些重新寻找生活的方向。”

      “你知道我想什么?”邻居将椅子轻轻拉近,“我在想——拉近距离。电视里不是也常说嘛,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当然当然,不可能像挪椅子这么简单,一下子就能挪近。我们是不是应该做更加亲密的朋友?不仅仅见面点个头,吃吃饭喝喝酒这种,就是不是兄弟亲似兄弟那样,不过省去结拜之类劳什子的环节!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什么高雅什么艺术,什么文学名著啦,你看你懂的那些,我听来都是天书,不是一个层次的,你觉得为难吧?”

      “你喝醉了还是香起作用了?”乐言问他,不断吸入线香烟雾的过程中,他的思维渐渐含混起来。

      “没,还好,困倒是有点困。”邻居打了个哈欠,就势伸懒腰,“你今天真反常,和平时的感觉大不相同啊。究竟怎么回事?你说受梦的影响,我知道了,可今天是出奇得反常啊——”

      “因为是最后了,最后一晚呀。”

      “啊?明天你打算去哪?把我搞得稀里糊涂的,我记得你说休年假来着,也就是决定去别的地方旅游散心?那也不至于说什么最后啊!”邻居从椅子上站起来,很没品地直接倒在床上。

      “是去旅行不错,而且早就开始了。”乐言没动弹,静静地回答他。

      “反正啊,老子喜欢听你说话,真的,不骗你!你和别人不一样,其他人半天讲不通的话,你一下子就点明白了。总之,我喜欢。”

      “那就谢谢了。行了,睡觉吧。”乐言仰靠在椅背上,窗外依然夜色浓重,距离黎明尚需几个小时,他微微仰头对着天花板闭上眼。世上活着的人都拼命努力生活,你看得顺眼也好看不顺眼也罢,每个人都在为生存尽自己所能,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没有谁能完全听凭自己的意愿活得自由自在,大家都是一边暗暗抗争着一边继续着原有的生活,就算打破了原有的生活模式,得以稍稍喘口气,进入新的生活,自在也不过是暂时的,新的生活中也必然存在需要对抗的东西,总之,人生就是在不断对抗中前进。

      即将开始的新的对抗,做好准备了吗?

      “睡着了?”邻居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

      “没,想事情。”

      “算了算了,”邻居摇摇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干脆也不睡了。”

      “你不用理我。”

      “要是睡着了,再醒过来你就走人了吧?”

      乐言默然。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那就再说一会儿吧,不然肯定很久不能聊天了,是吧?我有种感觉,你这次旅行会走很久,至于多久我就猜不出了。那么一来,我肯定会无聊啊。”

      “你知道‘磁场’吗?人本身也拥有磁场的。”邻居讶然。既然已经说了一部分不如把剩余的一次说清楚,成如他所言,日后好久见不到面了。乐言便凭着记忆和自己的解释将电流的磁效应,人与人之间微弱磁场的互相吸引一系列的事一股脑讲出来,尽量用邻居能听明白的白话讲解,颇花了些时间。这些东西诚然费解,但听的过程中邻居一个哈欠都没打,时不时提出一两句疑问。

      “唔……”邻居“叩叩”用手指敲着牙齿说道,“听来很神奇呀,这种情况我可是一次都没遇到过!睡过的女人不是那么特别多,也为数不少……唉,这事和别人或许能炫耀,但跟你说起来,总觉得不好意思。对她们,从没产生过一见钟情那种过电似的感觉,就是看对眼了,对方也不拒绝,然后——自然而然就睡了。这样看来,我也从来不晓得爱情为何物。唉,真是失败啊。”

      “那有什么。”乐言摊手,“我可是连不算爱情的爱情经验都没多少。”

      “咳……”邻居想了想,“处……童贞?”

      “那不至于。”

      “肯定是你看不上人家吧!”邻居的声调陡然一扬。

      “呵呵,正相反呢。”

      “怎么可能?你这个人啊,在我看来有点冷漠,而且遇到什么事都特别冷静,凉如黄瓜。这应该是优点吧,相反的对于令人兴奋的事恐怕也很难特别开心吧?”

      这比喻可真不怎么样,算了,总好过迂腐刻板缺乏激情之类的话。“哦,不是个不晓得寻欢作乐,穿着打扮没有品位,循规蹈矩、单调又不谙世事的傻瓜?”

      “早说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是中规中矩而已,说到底你就是你,不可能成为我们这样的人,我也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你那样,对吧?不管怎么折腾,谁都只能做自己,不可能变成向往的其他人嘛。”

      “对,谁都只能做自己,沿着自己的人生走下去,不可能变为别人去走别人的人生。”

      空啤酒罐里的已不见了线香的柱身,香大约已烧完了三分之二。

      “嗳,如果你‘坐牢’的话,我想我会去看你的。”乐言半打趣地说道。

      “坐牢?不能,不能够!你才是把老子想得太坏了吧,违法乱纪的事我可是不敢做的。”

      因随波逐流而坐牢,当然实际上不可能。

      “你说的很多有内涵的话,也不光是你,有时听网吧里那些大学生模样的人说话,他们讲的好多事我也不懂,那种时候虽然表面也附和笑笑,其实感觉自己像只猴子。多看点书恐怕没坏处,我琢磨过许多次,该趁着年轻学点什么本事,不然一天混一天哪天是头儿?等到老了死了为止?我爷爷以前种过地,他老人家常说‘几分辛苦几分收获,你们啥时候见老天爷偏袒过懒汉?’我小时候可淘气了,简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若是爷爷见我现在这么胡混,非得再气死一次不可。琢磨归琢磨,就是横竖下不了决心去做。”

      “那就到今晚为止吧,天亮之后开始还不晚呢。”

      “我想先回家看看,和老头子——我爸,大吵一架就跑出来了,逢年过节只打几个电话,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了,总之就想先回一次家再做打算。”邻居坦言。

      “很好啊,能够从现在固有的生活中迈出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也是好的开始。”

      “跟你讲话总有收获啊,如果——我说假设啊,你回来的话,还会和我像现在这样住的很近吗?放心,我可没想多余的事,就是既像亲戚又像朋友那样一起生活,就、就这样的。”

      乐言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他跟前,“如果,回来的还是‘我’的话。”

      “呵,那时候我肯定也不是现在这样喽!”

      “很神奇的一夜是不是?”乐言觉得此时脸上的笑容是他一直想做到却无论如何都摆不出的略带痞气的冷笑,这回终于做到了吗?“对于我来说,神之名为夜。”的确,魔法是无法在白天施展的。

      “神之名为夜?”邻居反复咂摸遮其中意味,“日漫还是韩漫来着?很像漫画的名字。”

      “你去找找吧,也许真的有呢。”

      “那……”邻居欲言又止。

      “谢谢你陪我度过最后这一夜的时光。”

      *

      自己的人生再怎么曾经一塌糊涂也终究是自己的人生,一谈糊涂的经历业已写进历史,即便翻过也永远存在。

      灰蓝的天空边缘透着一抹红边,犹如被撕成布条状的云徐徐随风自头上掠过,鸽子成群结队在空中盘桓飞舞,不知名的鸟儿飞飞停停,不时落到石子地面的杂草中找食。

      乐言沿着铁轨一路往前走,行李只需一只小背包足以,里面放着层盛放线香的木筒还有留在家中抽屉里幸存的五封信。他笃定,沿着铁轨走下去的过程中会找到曾经失去的,会遇见走失的外婆,会碰到姜某人,也许还会遇到大学时的哥们儿,最终能够在某处见到父亲曾经的恋人,不消多说什么,把信递上去……最终自己还是会回来吧,不管花费多久,这场旅行的变革是必须的,不然自己就永远无法顺理成章回来,没法和原本蒙在鼓里的那个自己合二为一,或许那个蒙在鼓里的自己已不存在——在火车车轮碾压之下分崩离析了。

      人的确不能使时间倒退,不能修改擦除人生过程中一塌糊涂、不堪回首的经历,但可以改变自己,通过自身的变革矫正以后人生的轨迹,这,是可以的。

      抬头仰望天空的光景,仿佛听到耳边传来隆隆巨响——

      “轰隆,轰隆,轰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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