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万退]五月雨》北野久远

2、第二章

　　早朝的時候已經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看見自家大人到職的身影。

　　明明來的那樣早，究竟去哪裡了呢。

　　“山崎少丞！”

　　“誒，原田大夫？”

　　治部說起來算是這宮廷里偏冷清的地方，治部卿大人是個嚴謹肅正的人，連帶下面的人也不苟言笑，就是辦公的地方，也放滿了高高的書架，特別是雨季到處充斥著墨臭和紙質腐爛發黴的味道，每每查找典籍，走進書架深處幾乎埋沒得不見人影。

　　所以現在這位大人真是算得上異類了。

　　“你家大人不在？”原田熱情地走進問道。

　　“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把那麼多事情就丟給小的一個人做，根本忙不過來啊。”原田和山崎算是故人，兩個人都不是京城人家出身，說起話來總有種親切感，山崎也就懶得遮掩少輔大人又翹班的事實。

　　“聽說少輔殿下最近和典藥寮的一位藥劑師走得很近呢。”

　　“典藥寮…？”

　　山崎把原田招呼進來坐，正沏著茶，剛剛煮沸的泉水翻騰著嫋嫋的白霧。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啦，只是在侍女們當中傳得很凶的樣子。噢，對了，還有另一件事情。”

　　“嗯？”

　　原田大夫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像是刻意鬼鬼祟祟一般，山崎和他舊識知曉他只是八婆，但還是裝出感興趣的樣子靠上耳朵。

　　“你知道嗎，除了新晉的一位少納言，那個長州出身的高杉聽說也快要被任命為近衛府少將了。”

　　“你是說那位高杉大人…？”

　　“是啊，大家都議論紛紛呢，明明不是什麽血統純正的貴族，這麼年輕就任此高職…右大臣那一派的人似乎很反對的樣子，但是左…”

　　山崎沒再聽原田嘰嘰歪歪，他知道少輔大人私下藏了不少好茶在這裡，反正他常常不在，那麼少少“借用”一點應該也沒關係吧？

　　“咦！”

　　“怎麼了？”少了聽眾頓覺索然無味的原田又興致勃勃地跑了過來。

　　“原本這裡應該放了不少茶才對…”

　　原田對品茶不是很有講究，但說起茶葉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聽桐壺的小夜姬說，跟少輔大人交好的那位藥劑師是個極俊美的男子，而且嗜愛飲茶，前陣子這個傳聞剛剛流出的時候，有暗戀他的侍女們蜂擁送茶給他，還在宮闈之間傳為笑談。”

　　“是個美男子啊…”

　　“說起來那位高杉大人，不，少將，不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嘛。”

　　“我又沒見過，光聽你說有什麽用。”

　　“哎呀呀少丞大人您真是沒趣！這樣子下去成家立業會路途艱辛的！”

　　“比我年長三歲還沒成家的大夫大人您沒資格說我啦！”

　　進入五月也就差不多到了雨季，比起三月時綿綿的陰雨，此時更像是從瓷青色高空傾倒下來的簾幕，透明的水珠穿成無數串，把柔軟哭泣的混沌雲層和被這水氣氤氳的蒼生大地連接起來。嬌弱的晚櫻禁不起雨水的侵襲，早在滂沱的第一晚墜了滿地碎紅，然後在第二天天剛微明的時候，在侍女們的驚呼聲中走完今年最後一程。

　　再往後就是紫陽花的季節了。

　　天亮的愈來愈早，山崎躺在床上左右睡不著，便一把推開身上罩著的和服外掛。天氣已經很暖和了，雖然被這沉沉的水霧浸得濕透滲入淺淺寒意，但到底夏天快來了。

　　他最近兩天總是想起那天早上聽見的琴聲。

　　明明櫻草早就敗了，我這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麽呢。

　　時至五月，清晨已不再寒氣凜冽，反倒神清氣爽起來。今天山崎也是第一個到達治部官邸的人，只是看起來有人比他更早來過了的樣子。

　　靜靜擺放在門口的是一株紅色的紫陽花，那花瓣所呈現出來的色澤極其豔麗，深沉而熱烈的紅如同一團燃燒的火，更像從心底抽出來的血，帶著勃發到無法忽視的強烈生意，幾乎逼得人屏住呼吸，唯恐自己的魂魄也被勾走。

　　“好漂亮的紫陽花，如此美麗的深紅色還真是少見…是送給哪一位的呢？”一邊自言自語著，山崎走上前去輕托起花盆抱進院內，精心放置在靠陽一側的廊簷下。

　　“很美。”

　　“誒？”山崎驚訝地轉過頭去，只見門外站著一位有些眼生的過客。

　　身形頎長而不纖弱，健氣的身材看起來沉穩而又隱隱蘊藏著未知的爆發力，刀削似的英氣五官，銳利的眼神帶著些許淡漠，全身上下散髮著凌人的冷意，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張開寬闊雙翼，飛翔在高不可及的遠空中睥睨蒼生的窮鷹。方才還吐露過讚美話語的薄唇此刻輕輕閉合著，山崎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仿佛這位大人接下來的問候，會刀子一般能擊穿他的血肉靈魂。

　　不過就穿著的官服來，這位大人看應該是…山崎心下多少猜到了幾分，躬身行禮道：“承蒙誇讚。您就是新晉的少納言大人吧？沒來得及拜見真是不好意思，小的是治部少丞山崎退。”

　　“在下正是，少丞不必如此客氣。”

　　少納言說著無可挑剔的場面話，山崎還是忍不住從背後打了個寒戰。這種戰慄的感覺不同於敬仰和尊敬，即便是面對陛下也從未如此忐忑，說的分明一些的話，宛如地面逃竄的野兔被犀利遒勁的蒼鷹追逐——天敵！不可逃脫的天敵！

　　“哪裡哪裡。”如坐針氈的感覺難受極了，山崎的額頭幾乎要流下汗來。

　　少納言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窘況，逕自從寬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份印著蝶鳥的灑金箋紙：“在下不才略通琴技，聽聞少輔大人德儀出眾，想請大人有空指點一二。”

　　“小的一定轉交。”山崎一驚，隨即小跑上前去接過信箋。

　　慶倖的是這位少納言沒再多加言語，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了，山崎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不見，才敢長抒一口氣渾身軟下勁來，這時才發現背後早已被冷汗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