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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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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列/颠！你这带来灾厄的不祥，传播不和的使者，
是什么样邪恶的力量驱动着你，
使你背叛这孕育你的美丽丰饶的大地，
令矛戈将她刺得遍体鳞伤，
令铁蹄使她不得安宁，
又将锋利的剑，刺进她的心脏？
滚！离开这里，离开法/兰/西的领土，
离开欧罗巴，你这逆子！
我以欧罗巴的名义将你从这片大陆驱逐！
挣扎吧，不/列/颠，
尽情地作徒劳无用的努力吧……
你将再也无法回到这片大陆，
欧罗巴从此不会再张开双臂欢欣地将你接纳。
蜷缩在西边的角落发抖吧，不/列/颠——
你终将被世界所遗忘！”
千疮百孔的城墙的某些地方还冒着浓烟与火光，战马嘶鸣声中，马蹄踏过横尸遍野的平原。溅满鲜血的旗帜蜷缩着，在半空中被风撕扯着。
亚瑟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手里紧握着几个世纪不曾离身的剑。眼前的场景由奥尔良城下废墟、尸骸与熊熊的烈火变幻成巴伐利亚宁谧优美的乡间景色，剧烈的反差令他一时间恍惚地皱起了眉。然后很快他很快就想起了现在的情境。
现在是公元1704年的6月12日，他在巴伐利亚的豪施塔特附近，正处于战争之中。他这一边有罗德里赫与他合作，而在不远处的布伦海姆和奥布格瑙驻扎着弗朗西斯与巴伐利亚的联军。
在欧洲的其它地方同样烽火遍野：意大利正受到法/兰/西军队的猛攻，他自己也有一部分舰队在直布罗陀海峡猛烈开火，伊比利亚半岛上安东尼奥陷入混战，莱茵河流域满目兵燹，匈牙利内乱悬而未决，等等。
但是他选择了来到这个战场。
“亚瑟。”
靠在树下的亚瑟闻声回过头，看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军服也干净整齐的罗德里赫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罗德里赫，我等你很久了。”
亚瑟平静地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掺杂着冷漠和傲慢：“我们的将军们——我是说我的马尔伯勒公爵和你的欧根元帅——商量出结果了吗？”
“他们决定在13日，也就是明天凌晨进行会战。”
“好主意。”亚瑟轻轻嗤笑一声，“果断和默契。没有什么比两个互相赏识的军事天才联手更令人愉快的事了。我敢打赌弗朗西斯还在猜测我们什么时候会胆战心惊地撤军呢——会战？他那被红酒泡坏的大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罗德里赫对亚瑟习惯性的嘲讽不置可否。
“弗朗西斯是一个不应该被小瞧的对手。不过，无论他打算过会战与否，目前他没有丝毫对此的准备倒是事实。”他淡淡地说，脸上没有透露出半分情绪，“明天弗朗西斯的军队全部交给你对付。我负责巴伐利亚。”
“你想把巴伐利亚杀了，然后再吞并这块地方？”
“国家是不会死的，亚瑟。”
“但失败的国家所要面对的比死更可怕。”
亚瑟的拇指摩挲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黑色长伞的把手，瞳孔仿佛地下墓穴里打开的藏宝盒中躺在黑丝绒上的翡翠，闪烁着深幽的光。
“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所有人就像牵线木偶一样挣扎。在铁蹄下面裂开的是欧罗巴的大地，我们母亲坚实而脆弱的身躯。火焰是她的鲜血，鲜血是她的眼泪。
“欧罗巴，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母亲……
“你听见过她的哀泣吗，罗德里赫？每当我被梦境淹没，耳边永远萦绕着她凄厉的哭号与惨叫。那是一种折磨。她庞大的身躯被你们撕得七零八落，她的血肉被你们永不餍足地生生掠夺，她的筋络充塞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她艰难的呼吸来自被战争、瘟疫和饥荒扼住的喉咙……
“你没有做过那样的梦吧，罗德里赫？我知道，不仅仅是你……法/兰/西、西/班/牙、尼/德/兰、意/大/利、挪/威、瑞/典、普/鲁/士、匈/牙/利、波/希/米/亚、俄/罗/斯……欧罗巴的宠儿们，即使在最深沉的睡梦中，你们的神情依然安详平稳。
“只有不属于大陆上的我，承担下整个大陆的灾噩与悲鸣——我，不列颠，欧罗巴最疏嫌的儿子。而你们，大陆上的宠儿们，心安理得地沉浸在即将被你们撕碎的她的美丽之中，没有一个能得到可与我相比的这般厚眷！
“因为只有我与她最为接近，是的，亲密无间——
“因为她深爱你们，却惟独厌憎我！”
罗德里赫的脸上有一刹那闪过动容。
“她予我们以溺爱，而我们则还报以憎恨和伤害。这正是她的目的，不是吗？我们自诞生之始就必须互相伤害，一手擎起战争女神的猎鹰，一手驾驭着冥王的黑色马车，头上的冠帽永远饰以金苹果而非橄榄枝。我们爱她的唯一方式就是将火焰燃遍她的肌肤，用钢铁的洪流撼冲高山，使冲突与纷争灼干长河，于满目兵燹中孵出一个没有分裂的新世界……”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哦上帝，你们是多么单纯天真。”亚瑟讽刺道。
“我们只是叛逆，并不天真。欧罗巴的孩子们从来都没有走出过叛逆期……这是一个奢望，但所有人都在做着最大限度的努力。”
“是吗？”亚瑟挑了挑眉，用优雅点缀着尖酸刻薄与不屑，“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们鼓动起这场战争就是为了阻止弗朗西斯统一中欧和西欧？”
“正如你刚才说的。”罗德里赫的眼神幽深，“失败比死更可怕。”
“亚瑟——亚瑟！”
英/国中断了谈话，愕然回头。罗德里赫在一边蹙紧了眉：“他怎么会来这里？”
金头发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额头密密地布着一层汗。他一身北美东部易洛魁人的打扮，在漫长的、风尘仆仆的跋涉中浑身上下变得泥泞而狼狈。
“阿尔弗雷德？”亚瑟急忙丢开手里的武器，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小美/利/坚，“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弗雷德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亚瑟的怀里，像一条饱受风暴摧残终于驶进港湾的船。亚瑟歉意地朝罗德里赫示意了一下，抱着阿尔弗雷德走到一边。他花了点时间安抚受惊的小男孩，然后将他放到地上，蹲下身去与他平视。
“怎么？阿尔弗雷德？”他问道。他离开伦敦有一些时候了，因此消息不怎么灵通，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使阿尔弗雷德无视他先前的命令离开美洲，冒着被法/国和西/班/牙抓住的风险来找他。
“亚瑟……”男孩伸出颤抖的手拉住他的衣角，明净的蓝色眼睛里蓄满了屈辱与恐惧的泪水，但是又被倔强地忍着不落下，“马修他太过分了！他们杀了我们好多人！亚瑟你好久没来了……你派的那点人根本打不了胜仗，就算进攻也只是无功而返……亚瑟，亚瑟你不要我了吗？”
马修？他没有那个能力。加/拿/大的背后……弗朗西斯！
亚瑟皱起了眉头，沉思着。他知道在七年前的九年战争期间弗朗西斯派去的总督的确带领新法兰西的殖民者和当地部落盟友发动过对新英格兰的英国人以及易洛魁部落联盟成员的好几次屠杀，也知道自己部署在那里的力量压根儿就软弱无力。现在欧洲大陆战端再启，美洲殖民地的争端自然也无法幸免。
他不会放弃阿尔弗雷德。但是这个时候他还不够强大，欧洲战场令他殚精竭虑，对于大洋彼岸自然也捉襟见肘、鞭长莫及了。
罗德里赫在远处做了个催促的手势。亚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仅是战斗时，战斗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也非常重要。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直视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带着几分歉意：“现在不行，阿尔弗雷德。现在我正要去打弗朗西斯，必须留在这里——”
“亚瑟你真的不要我了？”
“当然不！”亚瑟急忙否认，“我会派舰队和援军给你。再过几年，等这儿打完了，我就去你那里。这样行吗？”
阿尔弗雷德盯着他看了几秒，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乖孩子。”亚瑟摸了摸阿尔弗雷德柔软的头发，“到那个时候，我们一起把弗朗西斯赶出北美。”
小男孩破涕为笑：“一定要来哦。”
“我以主和圣乔治的名义发誓。”亚瑟柔声道，抱住他贴了贴脸颊，“该回家了阿尔弗雷德，这儿不安全。好好保护自己。去波士顿吧，那儿相对少些危险。等我来找你。”
阿尔弗雷德用力点了点头，和来时一样跌跌撞撞地抛开了。
亚瑟直起身，注视着阿尔弗雷德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跳跃，闪耀着明晃晃的光星。
然后，光星熄灭了，而那个孩子的身影，也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你太宠他了，亚瑟。”罗德里赫走到他身边，警告道。
“我都不知道贵族少爷什么时候竟然变得爱多管闲事了。”亚瑟冷淡地回答，“我知道这一点，压根儿不用你提醒。”
罗德里赫怀疑地看着他。
“每次看到这个孩子，我都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永远在我的保护与控制之下，不去面对那些作为一个独立国家所必须面对的残忍的考验与煎熬，不用时刻提醒自己逼迫自己站得笔直，在艰辛的寻求、难看的羞辱、殚精竭虑的经营与时刻不放松的努力中成长蜕变。大人的世界是很残酷的，这一点你我都知道。”
“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终会离开我，我知道，罗德里赫，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我，就像我当年离开弗朗西斯一样。总有一天长大了的他会站在我的对立面，用我送给他的枪指着我，叫我滚出北美。他会想方设法拉拢一切可能的支持，无论是我的敌人还是我的朋友……他会成功的。他的条件是如此的优越，而年轻所带来的活力与可塑性会成为他最大的资本，勇敢无畏、潜力、野心、执着与智慧，他一样都不缺。只要渡过最艰难的时期，把自己塞进了最适合的框架，这一切便足够支持他崛起。或许某一天，他甚至能变得比我还强大。”
“即使这样你还对他如此纵容？”罗德里赫优雅地挑起眉，“圣徒般的善良与无私奉献可不是你的特质。那不是任何能够生存超过三天的国家的特质。”
亚瑟闭上眼睛，短促地冷笑一声：“纵容？真是个好听的词。若是换成弗朗西斯，他准会用那粘糊糊的法语腔说‘笼络’。”
“得不到回报的笼络就相当于纵容。”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在他倒戈之前先尽可能地搜刮油水？哼。罗德里赫，我怎么做，不用你来教。美洲那边的事情也轮不到你管。你还是多花点时间思考怎么拯救你那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帝国吧。”
亚瑟睁开眼睛，转过身径直朝着驻营地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