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印莲

2、房里进水

　　2.
　　她裹着那条已经没有温度的被子，启动自己迟缓的脑子，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短短数分钟，莲生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屋里的霜凝结得更多了，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莲生敲敲自己的脑门，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那样子。
　　哎哟娘诶，她撞邪了！
　　莲生四下打量，在逃跑和蹲守之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咯吱”，“咯吱”作响。在这个寂静的小镇的深夜，这样的声音格外刺耳。
　　莲生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那声音像是下了大雪后，鞋子踩在雪面上的“吱呀”声！随后，莲生看见门缝处和窗户缝边的白霜渐渐化开，渗出了水！
　　莲生快哭出来了，吓唬人也不带这样的吧！紧接着，天花板的四个角也开始渗水，鹅黄色的墙漆在水浸透的地方变深了，水流就这么一滴一滴，一柱一柱地淌下来。
　　莲生房里的灯很亮，这使得她看得更加清晰，耳边也尽是清晰的水流声，很轻，很缓，很诡异。
　　电脑屏幕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莲生想起她的手机，扭头发现手机正躺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小镇上自己造的房子都挺大的，莲生的房间能比得过许多上海老百姓家两、三个房间那么大，住着倒是宽敞，但这时候让莲生欲哭不能。
　　从茶几到莲生的床，足足有三米的距离，她伸手怎么够得到？！莲生窃窃地探头看了眼地毯上覆上的霜水混合物，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敢下去？
　　四周空气中都淡淡裹了层雾气，除了冷，还是冷，冷得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地上有白霜的地方几乎都湿成了水，那水还十分清澈，呈现出微微的蓝。
　　随着墙角和门窗缝隙不断渗进来水，地上的水平面也在不断升高，莲生看着这个局面，有些不知所措。这情景就像是把她的房间忽然扔进了湖里，湖水慢慢从四周灌了进来。
　　可是，她的房间怎么会忽然沉湖里的？貌似刚才没地震啊！就算有地震，附近百米处也只有小河，没有那么大的湖啊啊啊啊啊！
　　莲生实在搞不明白眼前的是什么情况，只咬了咬牙，把身上裹着的被子拉起来，甩出去，平铺在地上，趁着被子没被水浸透还需要一小断时间，“咻咻咻咻”三连跳，从床上越下，蹦上茶几，最后一个跨步跌坐进沙发里。
　　此番动作一气呵成，连带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莲生坐进沙发安抚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脚。她甩出去的被子并不能完美覆盖从床到茶几的这段距离，其中有一步她整个脚都踏进了水里，那水冷的，差点没冻坏她！
　　莲生捂着冰冷的脚，发现刚才沾水的皮肤上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赶紧用手来回搓掉冰渣，打电话。
　　手机倒是没坏，能开机，可是屏幕上出现了几行令人绝望的字：“信号搜索中”。
　　莲生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拍掉沙发毯子上的白霜，将自己多少裹住。虽然毯子也冷，但总聊胜于无。
　　然而寒气实在太重，她看着自己吐出的二氧化碳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显然热量在一点一点消散，寒气越来越重。
　　墙角和门窗缝里涌进来的水更多了，地面积水已经没过了刚才莲生扔到地上的被子。

　　说起来，莲生也不是没见过鬼怪，他们木家就是做这一行的，她再不济，这二十年来见爷爷奶奶抓过的小鬼也不计其数了。可是从来没见过，或者听说过有什么鬼怪会制造出这样的冷气，还灌水进人家房间里！
　　确实，有鬼怪的地方一定是阴冷的，可你见过这么赤裸裸结霜的吗？有这能力还做什么妖怪啊，直接卖冰激凌去算了！

　　想到鬼怪，莲生就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照理说，他们家前有狮子镇宅子，院里四角还有神龛供奉着圣器。就算没有这些，莲生回家时在大门口高粱上见到的那个符也是有几分威力的，前堂里还摆放着如意宝塔！就说莲生的这件屋子……想到这里莲生抬头向窗台上看去，她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刚才她关窗时扶正的观音像，不见了！
　　这下子莲生真的慌了，摇晃着手里的手机，依然显示“信号搜索中”，她从来没有那么怀念除了催费短信就是广告短信的10086。
　　莲生忽然想起了爷爷小时候讲鬼故事吓唬她的时候提起的一种法术：囚笼。
　　这并不是常见的法术，一般的鬼怪也没这个能力来实施这个法术。囚笼不同于鬼打墙，鬼打墙是让人在一个地方走，但是怎么都走不出那个圈子，绕来绕去还是绕到原点。而囚笼，就是像莲生现在遇到的，被困死在一个地方，四面都是墙，没有出口。
　　看起来鬼打墙的范围更大，不容易实施，但事实上，鬼打墙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在某些地方稍加布置，就能迷惑人；而实施囚笼需要实实在在布出一个结界，一般的鬼怪根本做不到。
　　理论上说，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要么做了坏事，要么到了不干净的地方，沾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莲生反思自己，好像也没做干什么亏心事，自己家里应该是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了，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莲生虽然觉得自己能力上确实不行，但那么凶险的“东西”要是沾上了，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人家会找上她？
　　莲生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水面越来越高，四周墙上全部浸湿，整个屋子充溢着低低的水流声，越来越压抑。
　　沙发已经被淹了一半，不出五分钟，水就能上升到沙发座位的高度！
　　莲生死死握着手机，脑子在飞速旋转的时候，情况一直在恶化。她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恐惧感紧紧抓住了她的心。
　　平时看似无害的低缓的水流声，在这个时候仿佛夺人性命的锁链，莲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实在太冷，四肢都冻麻木了，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仿佛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减少……
　　当水没过沙发座，莲生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靠背上脚抬起来。可是水平面又在上升，她清晰地看到水底在一点一点结冰，呈现出清澈的蓝。
　　最后莲生站到了沙发靠背上，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站直身体，保持平衡。水淹没了正个床，淹没了半个电视机，放眼望还在水面上的就剩下衣柜、衣架等物了，而水平面还是继续向上吞噬。水面上凝成了一层雾气，向上方空气扩散，白白的，像是碰到就会冻成冰块。
　　莲生几乎听见水面下冰块凝结的声响了。
　　当水淌到莲生的脚上，莲生已经因为缺氧而头昏欲厥，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自持，她颤巍巍地站在沙发上，眼看着双脚一点一点被水淹没，冰棱跃出水面爬上她的小腿，当时莲生心底的绝望，比真正扼杀她还来得浓郁！
　　有句话说的好，砍头不过碗大一个疤，但是如果心里还怀着得救的希望，在跟现实的绝望进行挣扎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双脚就此废掉，比真的来一刀，更让人痛苦欲绝。
　　水平面还在上升，莲生的双脚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莲生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被变成了冰柱，轻轻一敲就会碎掉。
　　可是她没有地方可以退，背后是墙，头顶还有水滴在滴下来，那一滴一滴，滴到肩上，仿佛是火焰在灼烧！
　　莲生想叫，可是叫不出来，空气太冷太冷，冷得嗓子也冻了起来，耳边还是水声，只有水声，滑过冰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当水没过胸口，上升到下巴的时候，那种恐惧，其实只是一瞬间，但仿佛被无限延长放大，仿佛时光就这样停住，她陷在了一个再也逃不出去的恐惧的囚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