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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催眠 ...

  •   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安静无声的空间里有不规则的紊乱。可是心却完全平静下来,之前心里并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凭着相关蛛丝马迹的推测,外加对巫蛊之术的不相信以及救人心切的心情。如今,一旦对着康熙说出来,便没有再转圜的余地。
      从此,我和他风雨同舟、共同进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康熙嘴角凝起一丝冷笑。“心病?这个借口很好。”
      “皇上可以认为这是个借口,但奴婢又岂敢在皇上面前妄言。奴婢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连家人的性命都不在乎吗?”我面色如常,心中明净,即使他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相信,我也要试一试。
      康熙眉目微有变化,他低着头,拨弄着手上的扳指,可那手却还是让我捕捉到了些微震颤。“倘若依你所说,这心病又该如何医治?”
      “如果皇上信的过奴婢,奴婢愿尽心尽力,医治好太子的心病。”我重重的磕头,不住的祈祷他能答应我的请命。
      “你们都先起来。”康熙声音里听不到半分动容,反而是几分沉重的味道。“萱儿,你先出去,朕留这丫头说几句话。”
      绮萱愣了一愣,在身后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安心,便款款离去。我起身,站在康熙面前,他不语,慢慢将面前的水喝完,才不紧不慢的问了句:“你凭什么让朕相信你?”
      我听到他这么说,像是信了一半,心里越发镇静。“皇上,事以至此,如果您不相信,太子的心病便无法医治,会是皇上永远的心结。倘若您选择相信,至少为太子也为奴婢争得了一分机会。皇上,即使只有微弱的机会,您就不愿意为太子尝试下吗?难道在您的心里,您宁愿相信是他们骨肉相残吗?”
      康熙面色一紧,冷冽的目光似要把我完全洞穿。“你此刻站出来,为的是谁?”
      “皇上,奴婢为的是谁重要还是太子的病情在皇上的心里更重要?”我淡淡的回答,神色坦然。
      康熙此刻嘴角浮起一丝笑,虽然那笑容让我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你果然抓住了朕的软肋。”
      “奴婢侥幸,不过是对太子的病略知一二罢了。”
      他怒不可遏的道:“好一个略知一二,谁给你的胆子,略知一二也敢来朕的面前逞能!”
      茶杯从他手里冲我砸过来,我本能的避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破碎的声音。我起初不解,后才明白他大概是将我今天的行为当作良妃的授意。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以为这件事能让她有机会兴风作浪!”他的话重重的砸过来,我心里升腾的悲凉更重。
      我缓缓的跪下。“皇上,这件事与良主子无关,奴婢凭的是一颗医者的心,也存着私心。倘若太子的病情在奴婢手上得不到治愈,奴婢愿意以自己的命一力承担。”
      “你的命,你的命能与谁的命相提并论?”康熙哼道。
      “在皇上的眼里,奴婢的命不值什么。在奴婢父亲的眼中,却视如珍宝,奴婢断不会让自己的父亲伤心。”我叹了口气,续道,“皇上,最坏的结果您已经看到了,左不过这个局面无可挽回,倒不如给奴婢一博的机会,只要皇上让奴婢见得太子一面,奴婢自然能为自己的话作证。”
      康熙沉默不语。良久,缓缓的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凭经验、凭知识,但却不能绝对的认定。这世间,哪怕只有一点的不确定,都意味着成与不成各占一半。
      康熙冷笑了声:“好胆色,五分把握也敢来朕的面前说这番话!”
      “倘若皇上不信我,这五分也变成了空。”我平静的叙说,却看到他手微微一抖。
      “朕便让你一试。”他深思的看我一眼,“倘若你无法为自己证明,当心连累你主子。”
      我心头一凛,不由苦笑。他可真是掐中我的死穴。“皇上,奴婢还需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洋人的怀表。”这恐怕是现在我唯一能使用的工具吧。

      随着康熙一行人进了毓庆宫,忐忑的心在急促的步行中慢慢的变得越发不安。有些明白良妃为何让我顺着自己的心思做事,想必她太了解康熙。她如此的信我,倘若有半点差池。
      一阵风吹过惊醒我的思绪。
      我看着前方康熙的背影,那一阵风吹来时他也是身形一滞,但很快,又坚定的往前走。可我分明觉得那背影透着——寂寞。
      原来,他们与他都是一样的。
      高处不胜寒。
      只是,再明澈的心依然不肯放弃前进的脚步。只因那最无上的东西离开他们太近太近了。

      进到毓庆宫里,太子正狂怒的砸周围的东西,宫里头一片狼籍,服侍的下人一个个躲着远远的。虽通传过了,可他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一味的宣泄他的怒或者惊恐。
      康熙面色沉到了冰点,斥道:“你们还不把他拦下?”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控制住,康熙往前两步,长吸口气,眼里虽有怒意,却生出了几分痛惜。
      太子看向了我这,忽然眼睛睁大,叫嚣着向我扑来,力道猛的惊人,他身边的太监们竟然没有人拦得住他,那只手再度扼住我的喉咙。“我要杀了你,我早该听小顺子的话把你杀了!”
      我只觉呼吸困难,身上力气再散开,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妈妈在叫唤的声音。“颖然,怎么还不回来,家里还等你吃晚饭呢。”
      我马上就回来,心里如许回答。渐渐的,好象觉得自己在慢慢脱离这副躯壳,痛楚不在,眼前的一切好象很模糊又好象很清晰……

      一声暴喝让我一震,只是一瞬间,那窒息的疼痛再次印在身上。“你们还不去把他拉开!”
      那禁锢我的手松开,我被两个人左右扶持着,一阵虚弱的咳嗽,我眼前慢慢恢复光亮。看到康熙在我身前,目光里透着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抚着胸口,慢慢答道:“皇上也看到了,太子此刻与奴婢势不两立,恨不得杀了奴婢以泄恨。皇上应该知道,奴婢与十三阿哥也堪称朋友。”我和十三的情谊他见过,该明白不是谎言。可我也不能说的太透彻,不然他不追究十三却去追究四阿哥,只会让十三的苦心付诸东流。这个险,我不敢轻冒。
      康熙深思的目光跳跃了几下。“如今你又怎样向朕来证明,他这副模样不是因为被魇镇?”
      “只要皇上恕奴婢无礼。”我福下身子,说道。
      “朕免你无罪。”他挥手说道。
      我瞅着太子的方向,他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显得疲惫不堪。也许,是个好机会。拿过一旁太监手里的怀表,我有些战兢的站在他面前,他用仇恨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我,却也没有再扑上来。
      我轻轻晃动手中的怀表,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晃动,目光变得浑浊无力。我心放下一半,靠近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你的眼睛开始疲倦起来,全身越来越沉重,头脑越来越模糊,你就要瞌睡了,睡吧。”
      声音是完全的蛊惑,就连太子身边几个下人,此时目光也有些迷离。康熙已经走到我的身边,目光迥然的看着我的举动。
      我向他做出噤口的手势,看着太子眼睑慢慢闭上,轻声唤道:“太子。”
      他身子一震,缓缓的开口。“可是盈雷姑娘?”
      “正是,难为太子殿下还记得奴婢。”
      “姑娘的金玉良言始终不能忘记。胤礽愚钝,竟未能听从姑娘的话,落得今日如此下场。”
      我们的一对话,却叫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气,惊骇莫名。适才发了疯似的要杀我的太子,此刻却如此温和的在与我说话,言谈间竟几分隐忍的抑郁寡欢。
      “太子身体不适,皇上也是焦急万分。还请太子放宽心,一切自然会好起来。”我尽量将声音放的柔缓,“奴婢会经常来看太子,能解太子的心结,是奴婢的份内事。”
      他似是浅浅一笑。“姑娘好意,胤礽心领,只怕此时会连累姑娘。”
      “不碍,太子请多休息。”我叹了口气,续道,“现在我从五数到一,你会慢慢醒过来。五、四、三、二、一。”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神色里又有了几分恨意。我叹息着,看着康熙,他久久的回神,命令道:“你们将他扶到房里休息,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放他出门半步。”他转向我,说道:“你跟朕过来。”

      乾清宫里,康熙摒退了左右。他冷淡犀利的目光此刻多了几分探究与估量。“你刚才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一种什么妖术?胤礽的病情为何如此古怪?”
      我跪下回道:“回皇上,这便是太子的心病。在太子心里,潜藏着另外一个思想,会左右他的行为,做出背离他本性的事。比如,要杀死奴婢,便是另一个太子的所作所为。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十八阿哥的事给太子殿下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促使他这一面主导了他的性情,做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事,的确,有些神似于魇镇。”
      “仅凭你刚才的作为以及这几句话,朕又如何信你?”康熙脸上的冰寒微有松动,却只是一闪而逝。
      我定定的看他。“皇上,奴婢没有别的证据,只求皇上给奴婢一个机会而已。”
      他与我对视半晌,目光里的尖锐慢慢抽离。“你告诉朕,是什么导致了他今日的病症?”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渐渐消失,我顿了顿,回道:“没有和太子深谈奴婢不敢妄自揣测,恐怕……”我停了下来。
      “旦说无妨。”康熙轻叹。
      我想了想,说道:“太子的病症应该与皇上平日里对太子的教诲与要求有关,太子素日为人温和,怕是不堪重负。”
      “不堪重负。”康熙重复道,嘴角有丝冷笑,“朕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除鳌拜、平三蕃,生平历经多少事,却也没有不堪重负。朕的太子却不堪重负,可笑,可笑!”
      “皇上,太子终究不是您。”我轻声说道。
      他不由一震,良久,露出疲倦的笑。“果然不是。”他闭上眼睛,思虑良久后睁眼,说道,“朕可以允你尽心医治胤礽,但是,你必须搬出储秀宫。”
      我愕然的看着他,立即明白了他是不愿意让良妃知道太多。一时间无法回答他的话,便又沉默了下来。
      “你只有一个选择,搬来延禧宫,我对萱儿信的过。”他站了起来,那份厚重的压迫感再度压上来,“如果治好胤礽,你希望朕给什么赏赐?”
      我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清晰的回答。“我想要皇上一个许诺。”

      他目光跳跃,语气却淡然。“什么许诺?”
      “永不圈禁。”我第一次那么虔诚的对他磕了一个头,他是我爱的男人的父亲,更是掌握他生杀大权的君主。“无论十三阿哥做了什么,请皇上不要圈禁他。”
      他定定的看我,眼里有一瞬间的了然。“原来,这才是你站出来的目的。”
      “其实,能证明太子不是被魇镇,便已经证明了十三阿哥的无辜。所以,奴婢要的是皇上对未来的承诺。”话说到这一步,其实已经用不着任何的掩饰了。
      他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即便哪天他做了朕不能容他的事情,也放任不管吗?”
      “如果有一天,十三阿哥真有反心,那皇上又岂能容他活着?”我反问他,他的眼睛更加幽深,不置可否。“他是再自由不过的人,皇上冷淡着他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倘若再圈着他,奴婢恐怕十三阿哥心里再无生机。哀,莫过于心死。”
      康熙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的敲打了下桌面,很久的沉默。“你先起来。”他沉重的声音传过来。“你先治好胤礽,余下的事情朕自会答应。不过,”他停了停,冷冽的目光令人心寒,“别拿自己的命去赌。朕相信,你有分寸。”
      “谢皇上。”谢他愿意相信我一次,毕竟我拿我的命,他也拿他最心爱的儿子在与我一同下赌注,于他,已是底线。
      “以后不要再叫他太子,当心祸从口出。”他淡淡的说道,于我却是重重的提醒。我不由微微的露出一丝笑容,虽还有几分苦涩,却总算让我对未来有了一丝信心。
      心里盘旋的便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会治好二阿哥,一定为你争得那份承诺。

      回到储秀宫,康熙指派了两个小丫头来帮我打点行李。我嘱咐了她们后便向良妃的寝宫去请辞。没想到,拒绝了绮萱,躲过了德妃,我仍然要离开这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离别在即,仿佛原本没有生命的一切都变得让我眷恋。我一路流连往返,心里真切的明白,倘若太子没有起色,我是很难回来见良妃。
      康熙对她的疑心未除,以她的聪明又怎会猜不透。我注定,又要伤她一次。
      走到门口,便看到她只是披着单衣坐在书桌前,孱弱的背影,在诺大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单薄。
      我走到她身后,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却发现了我的存在,把我的手拉到身前,我只觉手腕一阵冰凉。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带在了我的手腕上,她的手还搭在我的手上,幽碧的绿意将她雪白的皓腕映衬的更加透明的苍白。
      “都说这些东西有灵性,如今不比从前,有很多事我再无法护你,只能盼着它代我照看你,希望接下去的路你能走的平顺。”她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了然的目光里几分怜惜几分担忧。
      我忽然又变回了那爱落泪的孩子,一眨眼睛,泪水滴落在她的手上。“对不起,我要走了。”
      她淡笑着摇头。“傻丫头,怎么说对不起呢?只能说你为你自己的心做出了选择。倘若今天受害的是我我也相信你会毫不犹豫的留下陪我。所以,别这样,现在再艰难也终究会过去,能保重好你自己便好。”
      我咬紧下唇,她轻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还好好的,你若再哭,变成个小花猫,可吓人了。”说完,连连咳嗽。
      “我走,你也不让我安心的走。”忙给她递水,抚着她的背喂她慢慢喝下。
      她抚着胸口,平顺了呼吸问道:“皇上他,准了你去陪胤祥了吗?”
      我一愣,原来她是以为我要去养蜂夹道陪伴十三。倘若无法救他,能陪他一起圈禁却也是一种好的方式。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我适才见了皇上,恳请他让我为太子治病。”
      她惊诧的问道:“治病?胤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似乎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没有足够的把握,但眼下容不得我慢慢想别的法子,他应该是人格分裂,而我还在思考现行手段下的治疗方法。”我揉了揉眼睛,把最后一点模糊拭去。
      她睁大眼睛,半晌,才叹道:“难为那个孩子了。”
      “在这里,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用药物治疗,靠催眠不知道最后能否控制得宜。”我也随她叹了口气,本来放松的心情又多了分沉重。
      她抚慰的一笑。“在这里,你是唯一能帮到胤礽的人,要给自己一点信心。”她顿了顿,再问道,“那你要搬去哪?这是——皇上的授意?”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凄婉,让我有钻心的疼痛。“是皇上的意思,他说延禧宫离开毓庆宫近些,将来多少能多顾着些。”
      也许是欺骗,我却宁愿欺骗她也不愿她去面对那残酷的事实。
      她微微一笑,淡静倦怠的笑。“那我送送你。”
      我点头。“好。”扶着她一起往外走,明朗的天空一扫多日的阴霾。天,终于放晴了。
      至门口,却见到八阿哥一行人,单单没有见到九阿哥,我心里似乎松了些,为了姐姐,我也不能对九阿哥不理不踩。
      良妃愣了下,和她的儿子对视了下,叹了口气,说道:“我便送你到这里,这些日子安心为二阿哥治病,等情况好转了再回来看我。”
      八阿哥上前,挽着她的手臂,说道:“额娘,我送你进去。”从我身边走过时竟没有看我一眼。我心里不住的叹息,我和他,再也不会似以前那般推心置腹了。
      只是,再让我选择,我仍然不会改变。
      终究,我只能选择为一个人好。
      向十四和十阿哥行过礼后,我正欲走,十四不言不语的把我的路封住,直到那凛冽的目光将我刺穿,我淡淡的说道:“十四阿哥,请让一让。”
      “值得吗?”他愤声问道,“你以为你真能救得了二哥?别到最后,成了他的殉葬!”
      身边十阿哥扯了扯他的袖子。“十四弟,胡说什么呢?”他转而看我,那一瞬的严谨仿佛只是我的眼花,“盈雷,十四弟太冲,你一向知他甚深,可别怪他。往后你离了这,要见你的机会难得,可愿意和我们喝上几杯?”
      我正犹豫着要拒绝,却被十四一把抓起,向里走去。我大呼一声,有些晕旋的感觉,那隐隐的震痛传来让我柔软了心肠。
      一旁的秋千架是我们几个女孩子搭建的石桌石椅,远远的看去,八阿哥负手而立,背对着我们,形单影只。

      TO忘忧草:我是学心理学的,但不是医学心理学,所以医学那块弱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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