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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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作为一名医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心脉已经被蛊虫侵蚀殆尽，此刻这具身体看似精神饱满，实则早就已是破败不堪。
我殷素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冲着孟师叔微微一笑，“梦尊果然是梦尊，只一眼，就洞悉了所有的真相。”
孟师叔从鼻子里淡淡地“哼”了一声，好看的眉毛向上一挑，似有一种看好戏的感觉，“小素素，有时候，孟师叔真的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当初我对秦宇下手后，本以为你会不顾一切地找我报仇，或是崩溃发疯，万劫不复。而如今你又是大限将至，却依然这么冷静，你难不成以为，凤萧会来救你吗？”
“这些事，你无须操心，更不要牵扯师父，”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而是径直绕开她，往内殿走去，她也并不阻拦，只是微微一笑，“在你们家王爷拜见太后娘娘之前，我便已经替她催梦入眠，小素素，你说，出征莫城之前，连自己娘亲一面也见不上，你的小哥哥他，会很失落的吧。”轻描淡写地说完后，她便转身离去，笑声刺耳，直入心尖。
我的步子停在原地，手指聚拢，握紧成拳，那么多的仇怨和恩怨，在花园的上空绽出烟花般的轨迹，我知道她恨我，可没有想到，就算我要死了，她还是没有一丝的动容，就连秦宇出征，她都要算计利用。
为的，只是让我更加痛苦。
孟师叔，也许，我会守不住承诺，真的，恨上你。
我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面容扭曲，也努力不让心口处翻涌的情绪破蛹而出，只是，当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起眼眸的时候，前方的枫树下，已经站立了一个气宇轩昂的霸气男子，他的神情淡漠，眉眼微皱，好看的薄唇抿成一线，而双手则是负在身后，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冷然。
秋日的凉风吹过，让枫树上泛红的叶片纷纷零落，好巧不巧，正是落在他墨色的长发上。要是换做以前，我定是不怕死地叉腰大笑，在心里嘲笑他的滑稽和狼狈，只是此刻，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朝我走来，心中忽然有些闷闷的，还有些，不舍。
“母后睡了，你若是想要拜见，怕是要日后才能寻到机会。”他的口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只是，在那双寒潭似的眸子深处，我还是看到了他浅浅的失落。
都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没有见我，没有和我说过话，此刻站在太后的寝宫前，他就那样毫无波澜地看着我，语气无悲无喜。
我微微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个悲凉的笑来，再次抬首，便换上了面对秦宇时，我特意准备的笑脸，“我不是来看太后娘娘的，我只是来找你。”
秦宇的身体似乎有些许的僵硬，他顿了顿，薄唇轻启，“找本王的话，到云雪轩即可，又何须入宫？”
嗬，脸不红，气不喘，神色如常，毫无异样。我不禁感慨，秦宇脸上的那层皮是不是找江湖大侠给定制的人皮面具，都已经到这份上了，竟然还是这幅爱理不理，要死不活的摸样。
我明知道，我们一月未见，我也晓得，他即将出征莫城，我不该忤逆他的，只是，出口之际，很多东西就已经无法挽回，或是说，很早以前，我就和他没有未来。
“哦？到云雪轩有用吗？本公主认为，若不是在此处候着，照着王爷的脾性，怕是到时候王爷从莫城凯旋而归了，本公主依旧是一无所知。嗬，府里的人就不提了，要是被这宫里头的人知道了，到时候就真成茶余饭后的笑料了。”我扬着眉毛，眼里全是讽刺。
出乎意料的，秦宇并没有任何恼怒，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咸不淡道：“你来这里也好，省得本王到时候派人去知会你。明日一早，大军就会出发，本王不在府里的日子，你一个人好自为之，不要惹出什么是非，丢了本王的脸。”
原来，他真的，连出征在即也不愿意见我一面。
“若是带我一起去，不就省了这些麻烦了？”我状似随意地笑着，眉眼弯弯，心情极好，只是藏在袖子中的手，早就颤抖不止。
秦宇的眼睛瞬间瞪得极大，随后滔天的寒意扑面而来，“待在府中，若是你有任何轻举妄动，休怪本王手下无情。”
“黑羽骑一共只有三十六人，你在王府中却留下十二人，这会不会多了点？本公主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办法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啊。”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向他靠近了几步，“再说了，我也只是说说，莫城现在那么乱，我自幼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不过我手头倒是有些草药，你拿去，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我与秦宇靠的很近，他身上有着好闻的香味，不浓烈不淡雅，却深深的入到人的心里头，我呵呵一笑，整个脑袋就要埋在他的胸口，这里不是王府，是皇宫，他不会推开我，我知道，他不会的。
果然，他并没有动手，而是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是，那仅仅的一步的距离，却让我觉得，像是忘川的距离。
“这次随行，太医院有很多御医随行。”后半句话，他并未出口，只是言下之意，那么明显。
我的好意，他并不需要。
嗬……
我在心里，简直就是要笑晕了。我人都要死了，还会害他，害那些百姓不成？不过转念一想，秦宇对此事并不知情，他要是知晓的话，决计不会同现在这般太平，肯定是激动的眉眼舒展，心情愉悦。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想必等他出征归来，差不多也到时候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好东西，自然还是留到最后，才会比较好。
“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强求了，明日出征的话，一路小心。”我耗尽心力，绽出一个美丽的笑颜，随后，再也没有看他一眼，独自转身，离开那一片红枫摇曳。
***
回到府中后，我径自来到了揽月阁的药房，拴上门闩后，静坐无语。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天空中，一片乌金中夹杂着血红色的光晕，我呆呆地坐在窗户旁，看着大大的圆盘一点点陨落，随后消失不见。
脑海里乱乱的，似乎是从有记忆开始，所有的东西都出现了一遍……
清露宫，大樟树，秋千，皇姐，师父，小哥哥……
不经意间，我突然冷得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咯咯发抖，抬头一看，才发现屋外早已一片墨色深沉。
如今才初秋，风却是越发的冰寒，我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狐裘软榻上，想要以此取暖，可那风就像长眼睛了似的，专往我的衣领里钻，我想起身将窗户关起，哪知道，浑身上下竟然使不出一点力气，而胸口处还传来阵阵的刺疼，就像是被铁丝缠绕，一点点慢慢地勒紧。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小瑾，小瑾……”我扯开嗓子大声叫喊，，可身上的力气早就抽空，又哪里能发出声音，细若蚊蝇的叫唤那样苍白，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原来，是蛊毒发作……
我咬了咬，尽力地坐起身来，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发丝不停地掉落，而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浸湿，此刻遇着风，更是紧紧贴合着皮肤，从骨子里透出寒意。
好冷，好冷……我颤抖着，将手覆着胸口，月夜中，万籁俱寂，就连血液流淌的声音都是那般清晰，我感觉到了。
那条吸食了九十九对爱侣心头血的蛊王，此刻正一点点啃食着心尖的血肉，一点一滴，贪婪而饥渴。
痛，从来没一刻，竟然这么痛过，我张开嘴巴，大声的嘶喊，却除了“呜呜”的声响外，再无其他。
“小哥哥……小哥哥……”眼泪忽然就那么落了下来，滚烫的泪，滴落在冰寒的脸上，发出刺啦的声响，整具身体开始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脑袋也越发的沉重，晕眩。
小哥哥，小包子好难受，小包子好想你……救我，小哥哥救我……我艰难地从腰间取下暖玉，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攥住。
我是不是要死了？听说，死之前，会见到最想见的那个人，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黑，我发颤地笑了起来。
看来是真的，是真的了，否则，我怎么会看见秦宇一脸焦急的神色，怎么会听到他沙哑而狂怒的咆哮。
真好，在我离开之前，还能见你一面。
小哥哥……
***
朦朦胧胧中，我总觉得身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结实而炙热，紧紧地拥着我，怎么也没有放手。
身体里被冻结的血液一下子慢慢地回温，本能地，我把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极尽贪婪地索取着更多的热度。
耳畔时不时地传来断断续续地呢喃，轻轻的，遥远的，虽然我一个字也听不真切，可没来由的，心中就是难得的一片安宁。
“秦宇……”我低低地叫着，整个人舒适地蜷缩着，“不要走……”
“我，不走……”
得到了许诺，翻滚的疲倦和劳累，终于席卷而来，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水，将我卷入其中，再也无法逃离。
***
“秦宇！”我尖叫一声，整个人陡然惊醒。
依旧是揽月阁，依旧是药房，依旧是床边的矮榻，只是，再也没有了那股熟悉而清冷的气息。
心口处怦怦直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我睁大眼睛四处寻觅，却再也没有了他的踪影。
是幻觉吗？还是说，他来过，然后又走了……
“小瑾，小瑾……”我无助地大声叫唤，声音尖锐刺耳。
“公主，你怎么了？”小瑾听到声响，立刻跑到我的身边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白粥。
“昨天晚上秦宇是不是来过？”我紧紧地抓着小瑾的袖子，问道。
小瑾显然是被我这阵仗给吓到了，呆愣了片刻后，把粥碗放下，深深地看着我，“公主，秦宇他是有来过。只是，大军在三个时辰之前已经出发，如今早是离开了夜城。”
跳动的心，轰然坠落，像是无底的深渊，没有尽头。
他终于还是走了，无论昨夜是真是假，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
一瞬间，我像是被打回原形的妖怪，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小瑾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会儿。”
“可是公主……”
我闭上眼睛，没有再看她一眼，随后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我才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窗外。
***
换上一套较为厚实的衣服，我支开小瑾她们，独自一人来到湖旁，樟树依旧高大，秋千依旧摇曳，只是物是人非。
我浅浅一笑，慢慢朝湖边踱去，像是不知道深浅一样，不停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王妃……”果然，在我整个身体落入湖中之前，身体已经被一个强劲的臂弯所揽去。
我不慌不乱，任由着他将我抱上岸边，再慢慢放下，随后，“砰”的一声，单膝跪地。
“属下冒犯，还请王妃恕罪。”清冷而沙哑的声音，满满都是恭敬。
“黑鹰，你果然在府中。”看着他身体一僵，我苦笑出声，“既然在，我刚才叫你又为何不出来，若不是我使出这一招，你是不是准备一直这样？”
“属下，不敢……”他的神色越发严肃，脑袋也低得更加厉害。
“是王爷吩咐的吗，暗中保护，却不可受我差遣？”
“……”黑鹰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你先起来吧。”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黑鹰起先没有什么反应，后来我故意冷了冷脸，他才站起。
“黑鹰，我想去莫城，送我去吧，我知道以你的身手，一定可以赶上大军。”我直视着他，淡淡道。可他却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黑鹰不能违抗王爷的命令，不能对不起王爷。”
我并不意外，也不生气，而是继续向他靠近，随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双唇贴上的耳朵，吐着热气道：“你刚才抱了我，就算是对我的轻薄，这样做，难道不是间接违抗了王爷的命令？难道对得起王爷吗？”
黑鹰人浑身一抖，脸色绯红，可终究还是没有妥协，“黑鹰自知方才行事鲁莽，若是有损王妃清白，黑鹰愿自裁谢罪。”
我眼神一黯，咬了咬牙道：“如若你不送我去，我每日便上演这样一出轻生的戏码，我知道你的身手敏捷，但我不信，在我用毒的时候，你能快过我。还有，等你自裁之后，另外十一名黑羽骑怕是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寻短见了吧。”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卑鄙，也很无耻，只是，我不能就这样留在王府空等，莫城的瘟疫非同小可，那么多御医前去都药石无灵，秦宇这次带的那些，又有什么用？
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黑鹰……”我再次走上前去，黑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不自觉的微微发颤。
“我是医仙的徒弟，我认为，莫城的瘟疫，只有我能平息。我不想大秦白白浪费那么多将士，而一无所获。”
黑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也不逼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鉴定：“此去莫城路途颠簸，王妃身子弱，要是有什么受不住的，定要及时告诉属下，千万不可为了图快而忍着不说。”
“好……”见他终于答应，我松了口气，只是刚要靠近他些许，他却立马红了耳根，神色也大为怪异。
我心中愧疚万分，这剂药，似乎下的有些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