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酿》幕霂

1、第一章

　　第一章

　　时间的存在意义，就是把一切在无形之间都带走。

　　伊莉莎靠在希娜怀里乖乖地喝着刚煮好的奶油蘑菇浓汤。希娜侧着头，听着她细细的咀嚼声和吞咽声，柔软的浅金色卷发蓬松地垂在肩膀上，散在胸前。伊莉莎原先惨白的脸现在红扑扑的，嘴唇也缓缓变得红润起来，希娜笑了笑，伸手理了理伊莉莎很久没有修剪了的长刘海，“我放了热水，一会儿一起泡个澡吧？”

　　“一起？”伊莉莎一怔，手一抖白色的瓷碗险些掉下来。
　　“还会害羞啊，昨天你的衣服都是我换的。”希娜伸出手捏了捏伊莉莎的胳膊，不轻不重的力道惹得伊莉莎红着脸咯咯地笑起来，她看着自己身上希娜的那件白底碎花睡裙，声音轻轻地说，“你的衣服真好看。”

　　“有么？我衣服多，以后你都穿我的好了。”希娜望着咕嘟咕嘟喝着奶油浓汤的伊莉莎，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昨晚的事情，“今天你好像只买了两套衣服，还不怎么保暖，昨天我都帮你洗了，褪色得很厉害。”

　　“诶？那有没有染到你的衣服上？”伊莉莎猛地抬起头，脑袋一阵发晕，扶着头就倒了回去。希娜赶紧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到床头柜上，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伊莉莎不知怎么了，倒进希娜怀里缩起肩膀，眼泪就扑簌簌止不住地往下掉。希娜一下子就慌了神，早就不记得自己那件被劣质染料毁了的值自己大半月收入的短裙，“没事，没事，别哭啊，别哭呀…”她不会安慰人，只能轻轻拍着伊莉莎瘦弱颤抖的脊背，声音颤颤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嗯。”伊莉莎抽噎着，发出的声音低低的，然后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撑着床铺坐起身，扯开话题，“我们去喂南希吧？”希娜笑了笑，想起那只两个人自同居起就养着的快两岁了的小兔子，“我切了点蔬菜给它，也倒了水了，你还是先洗个澡吧。”

　　“可是我头晕…”宿醉后的伊莉莎声音有气无力的，她伏在希娜怀里，像只慵懒的小花猫一样蜷起柔软瘦弱的身子，希娜看得又心疼又怜爱，伸手轻轻抚着她柔柔的黑色直发，“你再躺会儿，我去烤点面包给你，一会儿我也要开张了。”伊莉莎疲惫地点点头，往暖暖的被窝里钻了钻。

　　希娜开了一家西点店，就在这座房子的一层，二层就是两人的住处。而伊莉莎是个从名字到长相成绩都普普通通的女校高中生，每次看到穿着围裙戴着拿烤盘的大手套、身材高挑的希娜，心里都又羡慕又憧憬，后来她真的成了希娜的同屋，几乎每天两个人都形影不离，希娜经常从背后抱着她，或者牵着她的手，说她身上有面包香甜松软的气息，伊莉莎低着头，阴沉不羁的蓬乱黑发遮着脸颊，她把脑袋低得很低，嗅着希娜身上天生的淡淡优雅的香气，咧开嘴偷偷地笑。

　　伊莉莎靠在软软的大枕头上，回忆起这些，头又猛地疼起来，她拿了希娜放在一边的浴巾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匆匆忙忙地解了睡裙，走进放好温度适中的热水的浴缸里。她在热水中舒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感到疲惫感渐渐散去，昨日本残缺不堪的记忆也在飘散着团团白雾的视线里一幅幅完整地呈现出来，她揉揉发酸的眼睛，眼泪还是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伊莉莎洗完澡就换了身衣服下楼就去了店里。希娜已经烤好了两大盘面包，搅拌机也搅好了奶油，她拉开厚厚的绒布帘子，打开锁开了门，挂上了写着“OPEN”的小黑板。伊莉莎记得那个单词还是自己写的学了好久的漂亮的花体字。她踩着铺地板咚咚地跑下来，在希娜回过头前从后面抱住她，“我来帮你啦。”

　　“不去休息吗？”希娜微微诧异地回过头，转过身看看只穿着一件棉衣的伊莉莎，“我这里不用你帮忙也行的。”她刚说完要伊莉莎回去休息，对方就已经自己走到了柜台边的收银台前坐下，打开了收银机，“你最近生意这么好，一个人怎么行？”

　　“你呀…”希娜见拗不过她，拿了件外套走过去给伊莉莎披上，“小心着凉，你昨天就发烧了，今天我早点关门就是了。”希娜的西点店生意一直很好，只要她开着店，来的顾客就不会少，很多时候队伍会长长地排到店外绕几个弯。

　　“好。”伊莉莎笑了笑，她学着希娜的样子给自己化了妆，脸色看上去好了些。

　　一上午过的很平静。伊莉莎简单吃了些早餐就开始工作，忙着找兑零钱，把手来的钱币纸钞分门别类地归放好，她偶尔侧过头看着希娜在柜台间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有时候想站起来帮忙，但对方只是侧过头温柔地对她笑。希娜浅金色的卷发在中午照进来的，冬日柔柔的阳光下亮亮的。伊莉莎也觉得心情慢慢地好起来。

　　那些事情，如果能忘了，就忘了吧。

　　伊莉莎这么自我安慰着，身子软软地靠进小沙发里，双手本来悠闲地枕在脑后，指尖又摸索到黑色的枯燥散乱的黑发，她抓住头发揉了揉，回过头依旧是希娜在阳光下淡淡的温暖的笑，忍了许久，眼眶还是慢慢地酸涩起来。

　　伊莉莎闭上眼睛，本来想乘着店里没什么人休息一下，一双手却从颈后绕过来，她看着交叠在自己胸前，指甲泛着淡淡橙色光泽的纤细双手，回头看到希娜忽然间放大了好几倍的脸，心里一惊差点跳起来，“……干嘛？”

　　“啊，没有啦，看你有点累了。”希娜随口说着，一只手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该剪剪了，发型有点乱。”
　　“哦……。”想起头发，她又忍不住莫名地伤心，神情呆滞地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希娜笑着松开手，又俯下身去，声音柔柔地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跑去喝酒还那么晚回来？”
　　“没，没什么…”伊莉莎刚想着找什么借口扯开话题，就看见德洛丽丝走了进来。她立刻站起来走过去，这家伙平时虽然总不怎么干好事，但是这个时候可真的是个救星。

　　德洛丽丝穿着黑色的小短裙，脚上一双黑色的高跟及膝靴，整个人黑乎乎地像是飘忽的鬼魅。她的打扮总是让伊莉莎背后发凉——包括在女校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一副恐怖的打扮，那个天使一样总是穿白色的英语课老师总是被她吓得声音颤颤抖抖——她眨了眨化着烟熏妆的睫毛刷到两厘米的邪魅眼睛，神情复杂地望着伊莉莎。伊莉莎赶紧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没事。希娜本来想过来打招呼，但是德洛丽丝皱起自己隐蔽在散乱黑色刘海里的眉毛，眼睛扫射着放着糕点的柜子，“别告诉我你这里也没有双层的巧克力蛋糕！”

　　“你买那个干吗嘛，我记得你从来不吃甜的，保持你的水桶身材。”伊莉莎见她没说出什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缩回沙发里玩弄着手里几个硬币调侃起来。
　　“克洛蒂娅要吃啦，”德洛丽丝翻翻白眼，“她说买不到就不理我，这种小镇子上会有她说的那么华丽的蛋糕么？你，”她用黑色的长指甲戳戳希娜的脸，“你已经是我找的这座镇子上最后一家店了。别告诉我没有，我还想活着回去。”

　　“还挺疼你的人啊，你这蕾丝边。”伊莉莎依旧语气调侃。克洛蒂娅和德洛丽丝原先都是自己在这座镇子上从七八岁一直玩大到现在的好朋友，也不知道这俩个是在什么每天和她们形影不离的自己居然不知道的情况下成的同性|恋人，现在在合租的房子里恩恩爱爱没完没了，而自己…

　　德洛丽丝仗着用伊莉莎的话来说“活活把自己的皮涂厚了一层”的粉底遮得住涨红的脸，走过来拧了把伊莉莎的小脸蛋，本来想说句什么，但却因为顾虑到了什么东西住了嘴，希娜走过来说了句“没事的我马上给你做”，就随意地坐在了沙发扶手上，伸手扶住了伊莉莎的脑袋，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伊莉莎想到自己那句什么蕾丝边，又想到自己早上到现在希娜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其实两年来一直如此），抬起脸又看见德洛丽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脸上有微微湿润的感觉，那种独特的香气还绕在自己身边，心思不免复杂起来，“你干嘛呀？”问起希娜，对方也只是悠闲地哼着歌准备着材料不说话。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伊莉莎自己坐在沙发里吃着外卖送来的自己最喜欢的奶油培根意大利面，台上还放着一杯自己同样最爱喝的红豆奶茶。希娜因为要做蛋糕，匆匆吃完就去忙了，德洛丽丝有些不好意思，也跑去帮她，就留下伊莉莎一个人在店里边吃饭边应付中午相对稀少一些的顾客，脸上烧起的红晕还是没有散去。

　　她刚吃完饭，德洛丽丝的手机就响起了设定成摇滚乐的铃声，接着里面的制作间就传来克洛蒂娅透过手机依旧分贝高到在店里的自己和各位顾客都能勉强听个清楚的声音，“你快点回来啊！我怕！我看了恐怖片吓死了！”伊莉莎看着店里都一脸诧异地顾客，抹掉自己额头飚出的一小滴冷汗，就看见匆匆道了别的德洛丽丝正要往外走，这时候希娜走过来一把拉住她，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伊莉莎还是听到了，“一会儿我把蛋糕给你送过去，对了，她昨晚到底怎么了，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还一直说梦话说什么‘乔奇’‘别死’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