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第五十八步 ...
-
当律清浅看见这位箐儿姑娘的时候,飘燕在一旁看着居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如此紧张,紧张得仿佛连呼吸也屏住了。她其实也说不出为何心中会有不安的感觉,律清浅对人从来都是平和有礼的,在当年,她对着复琛所谓的“妻子”瑶宜都能客气有礼,自然也不会对这位箐儿姑娘有任何的威胁,可大概是眼前这位女子无论从相貌、身材到气质都与律清浅太相近,让飘燕觉得律清浅若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女子陪在复琛身边,心中定然不痛快。
“宅子里是越来越热闹了,两位姐姐能留下真好。”箐儿在多年前因故伤了声线,飘燕为了让复琛答应把律清浅送来的要求,便出手治好了她的声音,才没几天,她的声音便已经从刚开始的沙哑变得清脆动听。
“姑娘言重了,应是我们感谢宅子主人的收留才对。”律清浅微笑着回应,飘燕仔细地看了她一眼,除了礼貌以外并未看出任何其余的情绪。
难道她当真不介意么?飘燕实在是没有弄懂律清浅与复琛两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自小便得师父的教训,世间唯情之一字最肮脏丑恶,前些年行医也确实印证了师父的这句话。那些男人,有哪个不是见了年轻貌美的便喜欢便要抢,那些被强抢的姑娘又有哪个不是哭丧着脸、百般不情愿的。
可是飘燕亲眼看着这些年来律清浅与复琛走过的路,两人之间若说是无情,可复琛眼里多次显露出的情绪、律清浅所做的一切又应该怎么解释?如果没有感情,到底是什么还牵动这他们俩的心?
“箐儿,”复琛从书房中出来,看见了她们三人在院子里这么站着,便走到了箐儿身边,伸手环了她的腰,然后温柔地嘱咐,“你的嗓子没好全,还是莫要出来吹风了。”说罢便陪着她一同走回了房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律清浅一眼。
“我们也回去罢,你的身子,才真的不适合吹风。”飘燕看着那两抹还没走远的身影,高声讽刺道。律清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听话地随飘燕回了房间。
两人被这样软禁着,每天除了说话便还是说话,而律清浅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渐渐地两人之间便无话可说了。飘燕倒还可以趁着替律清浅煮药买药材的时候混搭一些其他的药材进来,方便她配其他的药,可律清浅每天除了睡觉便是读着房间里那仅有的两本书。
而复琛,明明大家都在同一座宅子里,却一直没出现过在她们眼前。自从那次陪着律清浅出院子里走走碰见了箐儿,又看见了复琛对她的态度,飘燕便下意识地抗拒律清浅再见他们。而大概复琛也跟箐儿说过了什么,她也没有主动找上她们。
“你都已经能背出来了罢。”在这里住了半个月的时候,飘燕一如以往来给律清浅送药,发现她又在看着那本《岳余传》,不禁出声叹息道。
“岳余一生忠君爱国,后被奸人陷害流放边境,经历了十五年的苦楚磨练,他回到了京都手刃仇人,并且推翻了当年的冤案。”律清浅眼睛没有离开过书本,却对飘燕说了这么一番话。
飘燕闻言,端着药的手一抖,险些把药撒了出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不觉得他这经历,似曾相识么?”律清浅却没有注意到飘燕的动作,自顾地问。
“他是不是故意把这书放在这里的?”飘燕把冒着热气的药放下,无奈地问。
“或许罢。”律清浅仍然没有抬头,不甚在意地道。待她喝过了药,飘燕便察觉她要离开房间,忍不住问了一句她要去哪里,只听律清浅回头一笑道:
“实在有点闷了,去讨一些事情做,大概算不得失礼罢。”
来到了箐儿的房间门前敲了敲,很快箐儿秀丽的脸孔便出现在门后,见着是律清浅,她喜笑颜开地把律清浅请进了房间,亲切地问:
“闻说姐姐身子不好,箐儿都没敢去打扰。姐姐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来找箐儿可是有事?”
“谢谢箐儿妹妹的关心,我只是闲的慌了,便想问问妹妹可有棋书能借阅?”律清浅微笑着问。
“箐儿不懂得下棋,可是公子的房中有许多棋书,我这便去替你拿来。”箐儿点了点头,还未等律清浅开口便已经离开了房间,推开在隔壁复琛的房门,进去不一会儿,手中便多了几本棋书。
“姐姐,你看这几本够么?”箐儿笑容甜美地问。
“够了,谢谢妹妹。”律清浅点头致谢,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到了晚上,律清浅正慵懒地半倚在床边看书,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飘燕都要替她做针灸,因此律清浅也穿的随意免得每次飘燕都要替她脱下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只见纯白的里衣外只批了一件粉色的棉袄,刚洗过的正用暖炉烘干着的头发松散地披散着,散发着淡淡的清水的味道。
正看得入迷之处,忽然门就被撞了开来。复琛准确地找到了律清浅的身影,速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书。律清浅略为莫名地抬头看了看他,却见他脸色阴沉,像是极怒。
“你凭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瞬,复琛低声地问。
当晚复琛打算从书柜里拿出常看的棋书,却发现书不见了,询问箐儿却听得她说律清浅在下午的时候不听她同意便进了他的书房拿走了棋书。复琛生气,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是当真在气她不经他同意便入他的房间,还是在气她能在如今的情况下处之泰然?气她为何她不会生气、不会恼怒?气为何她明明看见了那本他故意留在她房间的《岳余传》却什么都没有表示,抑或他只是在气他在她心中,果然连一丝分量都没有,就连他已经信誓旦旦地说要复仇,她也始终平淡对之。
律清浅自然不会知道复琛的想法,她很是莫名,亦有点恼怒复琛如此粗鲁地闯了进来,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光看着他,目光冷意堪比冬日的雪。
律清浅既是莫名,亦是有点恼怒复琛如此粗鲁地闯了进来,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光看着他,目光冷意堪比冬日的雪。
“你认为你是谁?如今你是阶下囚,你仍有资格随心所欲么?”复琛被律清浅的目光一激,更是恼火,把手中的棋书用力扔在地上,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质问道。
“棋书是我求箐儿姑娘拿给我的,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很抱歉。”律清浅听见他的话,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书,然后俯身拣了起来拍了拍尘屑递给复琛,然后冷淡地说。
复琛大概没有预料到律清浅会道歉,心中的怒火忽然被压下了一半,他伸手接过了棋书,再看了已经别过脸去的律清浅,她一向白皙细滑的脖子后,有隐约几个艾灸的印记,捏住书的手不禁紧了紧,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在这一段莫名地争执以后,复琛便又再次消失在律清浅的视线里,只是剩余的几本棋书便也一直留在了律清浅房间,出于莫名的原因,律清浅并没有将它们送回,却也没有再读它们,只叠整齐了放在了房间的书桌上。
一日,飘燕又看见律清浅在读《岳余传》,瞥了一眼那一叠再也没有被动过的棋书,她忍不住感叹:
“翘楚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来?”
“不容易呢。”律清浅依旧没有抬头,仿佛这书十分有趣让她不能移目。
“我看这宅子也没有藏得多深,怎么就不容易了?”飘燕错愕。
“我是说,翘楚现在在做的事不容易。何况根据安排,我必然不会在此刻遭到伤害,不是说从最无辜的人下手么,我可是大罪人。”律清浅勾了勾嘴角,语气里不无讽刺。
飘燕听见这话,吃惊得连嘴都差点合不上。从来都是大方端庄、礼貌平和的律清浅此时此刻居然言出讽刺?飘燕想及此,立刻上前伸手触了触律清浅的前额,确定她并非因为发热而胡言乱语。
律清浅自然是知道她说了平日她从不会说的话,可她只觉心中略为烦躁,许是因为你实在太闲便生出了无端的情绪。
如此的日子又过了一阵,当飘燕交给律清浅一张夹带在药材里翘楚写的纸条时,律清浅便知道很快会再见复琛。果不其然,隔天的早上,当晨光刚穿破院子里薄薄的雾气时,复琛便敲响了律清浅的房门。
“我送你的礼,还喜欢么?”一开门,律清浅便轻笑着看着复琛问。
复琛怒极反笑,他伸手握住了律清浅的脖子,将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关上了门,渐渐收紧五指的力度,他笑道:
“你一早都设计好,让曼妙告诉我南边的事情,让我去清理好道路,好让恭天宏来个渔翁得利?哈哈,我早就该想到,你怎会如此轻易地就让我得手。”
“你们不是合作无间么,又何须分彼此。”律清浅丝毫不在意在她脖子间收紧的五指,同样笑道。
“他得到的南边的地盘,我不好过,你只会比我过得更惨。”复琛几乎是咬咬切齿地说。
“对的,他觊觎世家的财富多年,能得到这么一块地盘当然是高兴。可是你也不亏,你所需要的不一早便进了你的口袋么?”律清浅敛起了眸中笑意,只余一片冷静。
“就那一座矿山还有锻造店?怎么?我还应该谢谢你恩赐我这些么?”复琛讽刺。
律清浅不再说话,只是再次微微一笑,毫不忌讳地看进了复琛的双眼。复琛看着律清浅脸上一贯的柔美的笑容,手上是她皮肤传来微温的热度,同样一双沉静美丽的墨眸,曾经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宠着它们的主人,看着她温婉贤淑地替他打理着家务事,每日在院子里候着他回家,复琛觉得那段日子是他过得最踏实舒心的,可后面才发现这种舒心是律清浅施舍给他的一种幸福。
直到如今,她依旧在算计着他,心中忽然漫上深深的不忿。
律清浅感觉到眼前的人渐渐收紧手中的力度,可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细眉弯弯地看着他,一如从前。
忽的失去了重心,反应过来时律清浅已被复琛横抱了起来,走近了床边。他的步子很快,双手却稳稳地抱住律清浅,仿佛是一种主权的宣告。他三步并两步地把律清浅压于床上,律清浅稍一眨眼,再张开时复琛的气息便已包围住她。
虽然这一幕不应发生,她甚至有想逃离的感觉,心中有一股情绪在抵触着两人如此靠近。可自复琛向她下了战书以来,律清浅便也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逃不了,反倒有一丝与此刻心情矛盾的愉悦,因为这表明了他和她的拉锯中,胜利的是她。
复琛也明白这道理,可是他不想控制住自己,也或许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因为先动情的,永远都是他。
他一手覆上她最令他心动的星眸,然后极轻地吻上了她因为病而微白的双唇,一下,再一下,逐渐地转深,到最后便像是陷入了漩涡般无法自拔,只能被卷入情动的深处。她的气息充满了他的鼻腔,他却不敢深呼吸,害怕这是以往曾做过的梦,若探究多了便会醒来。
律清浅眼前有微微的红光,那是日光透过他的指缝渗入了她眼里。她明知道这一切只是出于复琛恼羞成怒的报复,可他的吻太热烈,一如五年前他临行刑前的云雨,过于突然,又过于激烈,让律清浅避无可避,只能接受。
复琛的手拉开了律清浅胸前的丝带,不着痕迹地翻下了丝柔的纱衣,再循序渐进了扯下了中衣,屋子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可那冰冷的温度却传不进房间内。衣服沙沙地落地,直至律清浅只剩不堪一击的里衣与里裤,让她忍不住伸手抱肩,所有动作才停下。
复琛忽然放开了覆在律清浅眼睛上的手,律清浅感觉身上一凉,缓缓睁眼,只见复琛已下了床,
一身衣服虽略有凌乱却还是完整,而他看着她的眼光却无比冰冷甚至带有讥笑。律清浅欲伸手拉过床上的被子遮掩自己,却不料复琛比她快,手一伸,被子便被扔了开去。律清浅脸上有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红潮,眼神却已清明。她不再看复琛,只安静在床上转过身子,以背影来捍卫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原来刚才一切的亲密,那个绵长的吻,那样如曾经一般温柔的抚摸触碰,都是他故意让她以为他沦陷了的假象。
哪怕是背对着复琛,律清浅却还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害怕他会看见她的情绪。
“我向你学的,卿儿,告诉我,我是不是一个好学子?”复琛自然没有看见律清浅脸上的表情,
只盯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冷冷地开口。
律清浅没有说话,而复琛大概也没有期望她会说什么:
“你骗我三年,我只是稍稍把你骗回来,并不过分,是罢?”说罢,复琛理了理衣衫,大步离开了房间。
飘燕本想着既然已经收到了翘楚的来信,那么离离开也不远了。只是等了又等,都没等来翘楚的消息,而律清浅仿佛变得越发地安静,哪怕与飘燕相处时,也似乎不想说话。原本律清浅还会看一下那本已经能倒背如流的《岳余传》,可不知从何时起,她连那本书也不看了,只看着窗外布满密云的天空静默着。
就在这时候,飘燕发现复琛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而那位神秘的看门老者仿佛也不在,因此她尝试离开,居然也真的让她走出了宅子。飘燕因为内力被封感受不到宅中暗卫的存在,因此只能快步离开,免得被抓回去。哪怕被发现,她也要先联系到翘楚。
只是她还没走到传信的地点,忽然出现了两人一左一右地把她的去路断了,只是两人倒也客气,并没有对飘燕动手,只让她跟着他们走。飘燕自知逃不开,便只能跟着回去了,当三人重新回到宅里的时候,飘燕仿佛看见箐儿的身影从律清浅的房间出来,脑里闪过一抹被算计了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多想,飘燕已经本能地快步走进了律清浅的房间,果然看见律清浅脸无血色无力地倚在床边。飘燕大惊,立刻过去查看,律清浅许是感到了来人,微微地睁开眼,伸手指了指肩膀,飘燕意会,拉开了她的衣服一看,只见她左肩一片紫黑色的淤青,像是被人打了一掌。
“应劫掌!”飘燕惊呼了一声,而律清浅仿佛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一咳嗽便是一口血。
飘燕见此立刻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银针,将律清浅躺平,手起针落刺往律清浅身上的几个穴位,一套针法还未下全,律清浅已经不省人事。
飘燕极怒,出了房门便直往箐儿的房间走去,只是她还没敲门门便先被箐儿打开了。她平日亲切甜美的笑容此刻完全消失,只余恨意。
“这里没有人能救她,哪怕你,也不可以。”箐儿缓缓道。
“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飘燕深知她这句话的真实性,因此忍住了怒火,想挽救于万一。
“无冤无仇?我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蛊虫蚀骨之苦,还有烟熏喉的痛,为的就是要留在他的身边。我本不明白为何我要变成这副模样,可看见了她我就明白了,我居然只是个影子!然而为什么他居然会为了她,把我赶走?”箐儿说的话,飘燕听得半懂。蛊虫蚀骨是一种西域奇术,能助人改变脸型,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模样。箐儿大概便是用了蛊虫之法将自己的样子变成了如此与律清浅如此的相像。只是她话里仿佛指有人让她这么做,却又仿佛是她自愿这么做的,而她指的那个“他”,必是复琛无疑了。
“你想太多了,复琛宠你如此,你又何苦去害一个无辜的人。”飘燕还是希望她能出手救律清浅。
“宠我?哈哈,他从来就不是真的在看着我,在他眼里他一直看着的都是她!”箐儿手一伸指往律清浅的房间。飘燕刚还想说什么,便听见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转头看见复琛从门外疾步走进,而箐儿在看见了复琛后脸色一白,喃喃了一句:
“怎么会……”
“她要死了。”飘燕冷下脸孔,看着复琛走近,一字一顿地说。
复琛本在外处理事务,接到了暗卫通知后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听见飘燕这么说以后,复琛冷冷地看了箐儿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往律清浅房间走去,可没走两步便被飘燕拉住了:
“你若是准备救回了她又再折磨她,那你还是别装好心了。”
复琛脸无表情地挣开了飘燕,继续快步往律清浅房间走去。飘燕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勾,可一转脸手中三支银针迅速地插入身后的箐儿的穴位上,箐儿因复琛的出现而惊慌,毫无防备下,她的身子软软地往地上倒去。飘燕看着她瞪着自己,笑得鬼魅:
“我的银针虽不如金针入穴,可也够让你在这里躺上好几个时辰了,”说罢又出手在她身上另外几个穴位扎针,满意地看见地上的人扭曲的脸容,飘燕继续道,“她所承受的痛,你也应该分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