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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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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公子,还不接旨谢主隆恩?”太监细声地提醒,复铸亦不满地看了复琛一眼,可复琛只看着地面,依旧一动不动。
众人僵持在这个局面,最后还是由复铸代复琛接下了圣旨,好让宣旨的太监下得了台阶。太监一离开了房间,复铸便把手中的圣旨往仍跪于地上的复琛面前一扔,怒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想抗旨造反么?”
复琛没有做声,只是安静的跪着。复铸见他这副模样更是火冒三丈,他一把拿起放在房间作摆设的剑对着复琛问:
“为父问你,你现在是接旨还是不接?!”
“儿下与律府的婚事已近,京中人民均知道此事,又怎么可能接下这一道无理圣旨。”复琛终于开口,却是没有余地的拒绝。
“这是圣旨,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言,它让你生便生,死便死,你没有权利选择!”复铸握剑的手因着激动而有些微微的颤抖。复琛闻言,不怒反笑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讽刺道:
“父亲何时变得如此顺从听话了?儿下还以为父亲会支持儿下抗旨……”复琛的话还没说完,复铸手上未开封的剑便已抽在了他的背上。
“啪”的一声,犹如房外的雷鸣一般刺耳,可复琛只生生受下了那一下抽打,身子却依旧绷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复铸怒发冲冠,从未想过自己儿子会这么顶撞自己。然而复琛却硬下了心肠,并不打算让步:
“儿下说不会接下这道圣旨,还望父亲体谅。”复琛说罢,身板挺得更直,仿佛已预备了挨一段打。复铸极怒,举起剑一下下地抽在复琛的背上,口中还念着:
“谁教你这么大逆不道!这能轮得到你抗旨么!”
复铸行军打仗多年,以军法的力度一下下地抽打在复琛身上,不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便已被打破出几个口子。可是复琛依旧默默地承受着,哪怕疼得额角的青筋尽露,却还是不肯退让,这一次他不愿退让。
后来被打得失去知觉的复琛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了,恍惚间像是听见了很嘈杂的声音,当中夹杂着自己母亲的恳求,最后便坠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再睁开眼时,复琛是趴着在自己的床上的,书僮阿刘正托着腮头一点一点地睡着,背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复琛忍不住哼了一声,阿刘立刻醒了过来,急切地走到了床边看望复琛:
“公子!公子你醒过来了?您这一睡都两天过去了,老爷也真下得了狠心……”
复琛拉出了一个笑容以作安慰,却说不出什么话。过了不一会儿,除了复琛的母亲外,其他居于府上的亲戚便都走马观花地到他的房间来了一趟,复琛本就不愿应酬他们,便装作昏昏欲睡尽快把他们打发掉。
午后刚过,复府倒是迎来了一位复琛愿意见的人。
“师弟你又何苦难为自己?”洛鉴玉携了药箱,看着复琛背后深深浅浅的伤痕,十分无奈地道。
“劳烦师兄特意过来看望了,其实这也只是皮外伤。”复琛道。
“圣旨的事我也听说了,也难为丞相肯配合你这条苦肉计,可是这又能拖多久?”洛鉴玉边往复琛的背上撒着药粉边问。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药粉刺激着伤口,复琛的声音带了强忍之意。
“可是这终究是圣旨,拖也不是万全之策。”洛鉴玉说。
“我会尽我所能……挽回一切。”复琛闭了眼,坚定地说。
洛鉴玉看着他的神情有一丝的迷失,仿佛陷入了回忆里,可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又只余平静了。
“或许我也可以帮你们做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得看你……或是你们家的态度。”洛鉴玉说罢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在感叹命运的捉弄。
“谢谢你,师兄。”复琛睁开眼睛,感激道。
“我只是尽我所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后面的字复琛并未能听清,可是大概是药效起作用了,复琛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让复琛有些吃惊的是此刻坐在他房间的却是亲手把自己打伤的父亲,看见他醒来了,复铸起身坐在了床边,掀开复琛背上覆盖着的布看了一眼伤势,脸上依旧是一脸的严肃:
“为父知道你在想什么,为父只是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吃这样的苦?”复铸明白自己儿子是想凭着受伤这个理由拖延这道圣旨的时间,可是他并不确定复琛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做。
“自然是为了我们家。齐王自从位置坐稳了、身体开始多病以来便害怕我们两家会对太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在他离世后会造反夺了皇位。他打压了我们两家多年,如今阻止我们联姻也是防止我们连成一股势力,儿下又怎能让他打响这个如意算盘。何况爹您一早便已和律相生了嫌隙,只是为了不让齐王知道才一直忍着,若此次婚事不成,律相未必不会借题发挥打压我们的势力,儿下不希望因为儿下的婚事而让爹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流水。”复琛也放软了口气向复铸解释。
“你能这么想爹就放心了,我听说律永荃那女儿长得国色天香,可你可千万不能被她勾去了心,律永荃为人心机极深,他女儿自然也非善类,若她真嫁过来了,你也必须要处处留神。”复铸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提醒复琛说。
“儿下知道了。”复琛垂下了眼睑答应说。
“这次爹下手重了,你暂且好好养伤,律家那边爹自有对策。”复铸见复琛如此顺从,语气也放缓了,他替复琛盖好了被子,然后再安慰说。
“是。”
而同一时间在律府,律永荃却不能像复铸这么平静,齐王下的旨他几乎是在宣旨的同时就知道了,律永荃虽然知道齐王对这门亲事不满,却没想到会用这样的手法强迫他们取消婚事,毕竟这门亲事是多年以前便定下了的,如今这媒人也上了门,聘礼也高调地过了,婚期更是公开地定了下来,哪怕是作为王上,这样的忽然“棒打鸳鸯”还是会招来人们话柄,若非病昏了头,律永荃认为齐王不可能会用这样的方法去阻止律复两家连成一线。
可这偏偏正是圣旨所说,言之凿凿,不可违抗。
“你认为复铸他会怎么应对?从他以自己儿子抗旨不接为由,用了苦肉计拖住了一点时间能看出,他其实也有挣扎,毕竟我与他之间的斗争比不上齐王针对他来的危险,他握住兵权良久,眼看太子也要成年了,齐王这圣旨针对的更多是他而不是我……”律永荃像是在跟秦师爷讨论着,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爷,无论复相那一边有什么做法,我们大可以趁这一次来个一箭双雕,既然圣上怀疑于他,就更应让他们陷入弱势,若复相交出了手中的兵权,那么他也不能再耀武扬威,与我们对着干了。”秦师爷的双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道。
“可我们不能一下子扳倒复铸,不然齐王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我们得等到太子登基……”律永荃思考着秦师爷的话,边筹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次的圣旨既下,那乌禄国的五公主是必定要嫁入复家的了,可若要让圣上的注意放在他们那边而不牵涉到我们,那么大小姐……”秦师爷一边观察着律永荃的神色一边问。
律永荃手指扣了扣木桌,陷入了沉思,空荡的书房里响着有规律的扣桌声,到最后律永荃抬头看了看秦师爷说:
“卿儿若真要嫁进复府,目的也只能有一个,就是监视着复铸和他儿子的一举一动,可是如今这个情况,还是先看复铸怎么走,我们再考虑卿儿的去向……”
而这件事里的主角之一律清浅此刻却并未如其他人想象般焦虑,本来因为临近婚期,之前教予律清浅各种技能的妇人便都不用再来了,律清浅闲着,晚饭过后她便拉了律清湄到房间,正一针一线地教她刺绣。
“我知道你万分不愿,可是女孩子就必须把这些都学好,你作为丞相府的小姐,日后出嫁也必定像我这样忙碌,若不想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就把基本功练好,日后才能为自己缝一套漂亮的嫁衣。
“律清浅看着律清湄扁着嘴拿着绣针在布帛上胡乱穿插,便苦口婆心地教导说。
“嫁人如果这么麻烦,那我不嫁了。“律清湄把绣针往针球里一戳,鼓起了腮帮子说。
“好好,那律二小姐就等着一人到老,到时候爹娘大哥姐姐都不在了,没个人陪你就养只小猫小狗罢。“律清浅抚了抚鬓角散落的头发,好笑道。
“你们怎么就不在了呀?”律清湄皱眉问,很是不能理解。
“姐嫁人了,你哥哥娶亲了,爹娘都归隐养老去了,当然只剩你一个了。”律清浅耐心地说,可话刚说完,她便看见一身黑衣的翘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前。
只是律清浅还没来得及发话,律清湄倒是先站了起来规矩地朝翘楚行了个礼,然后甜甜地喊了一声:
“翘哥哥。”模样比对着自己父亲还要乖巧。
律清浅无奈地轻拍了律清湄的头一下,然后以眼神示意翘楚先离开,再对律清湄说:
“在这里乖乖地绣花,我回来的时候起码要看见一片叶子,别乱跑知道不?”
“知道了。”一听见要绣花,律清湄刚因为看见翘楚的兴奋便被瞬间地熄灭了,她看了律清浅一眼,老实地拿起了针线开始绣一片叶子。
律清浅的丫鬟替她披上了披风,随后她便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花园里。翘楚黑发高束,黑衣劲装地站在花园中,像律清浅这般不习武的人一下子也未能看清他所站之处。翘楚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看着缓缓走来的律清浅,少年刚改变的声线带着一丝的沙哑:
“他被父亲打伤了。”
“伤得严重么?”律清浅微微皱眉问。
“估计没伤及筋骨,可是皮外伤也不轻。”翘楚规矩地回答着。
律清浅没有再说话,只静站着,像是陷入了沉思,而翘楚也没有出声打搅她。隔了一会儿,律清浅转身走进了房间,再出来时便对翘楚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得见他,现在就见。”
翘楚看了律清浅一眼,心中虽然疑惑,却还是顺从了。他背着律清浅快速地跃出了律府的围墙,不多一会儿律清浅便已经站在了复府的侧门前。
“复府暗卫众多,背着你容易被发现,我先进去,等着。“翘楚简单地对律清浅交代了一句便再一次消失在夜色里。律清浅没站多久,便看见翘楚回来替她打开了侧门。两人快步走着,翘楚熟门路地把律清浅带到了复琛的房间前,然后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会在这里等着。律清浅朝他感激一笑,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房间里响起复琛的声音。律清浅推门走了进去,入眼的先是放满了书籍的一个红木书柜,书柜前的实木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信件文书,律清浅垂了眼,慢慢地向内室走去,看见复琛趴在床上,背上敷着药,可还是露出了几条淤青的伤痕。
“二师兄。“律清浅极轻地开口,却引得复琛一下子睁大了双眼,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律清浅。
“你怎么来了?“吃惊过了一会儿,复琛才问出了话。
“清浅是来求师兄一件事的。“律清浅坐在了床边,柔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清晰。
“何事?“复琛因着姿势不能看见律清浅的表情,可直觉却告诉他她接下来所说的并非好事。
“师兄是明白人,既然知道这场联姻的意义,为何一直不阻止?“律清浅却并未接下话题,只问道。
“你呢?为何你也不拒绝?“复琛静了一瞬,反问。
“清浅不能拒绝。”律清浅摇了摇头。
“为何不能?”
“因为清浅嫁入了复家后,可以向爹汇报着复家的一举一动。”律清浅平静地说出了两家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拆穿的一个动机,复琛有些黯然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律清浅继续说:
“可是二师兄,请你把婚事退了罢。请接纳圣上的旨意,也请师兄日后莫要做这些伤己之事了。”
“为何?”复琛轻吐了一口气,平静地问。
“因为狼不愿入室,”律清浅说罢起身,从袖中掏出了一瓶东西放在床头的药品里,接着说,“因为清浅不愿与二师兄为敌。”
复琛伸手拿过律清浅放下的药瓶,认出了那是她亲自研制的伤药,看着已经走远几步的身影,复琛忽然心中涌上了一股冲动,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和药,他挣扎着下了床,伸手拉住了律清浅,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拥着。
“其实我从未多想,我只是庆幸自己能与你定下这门亲事。我娶你,无关家仇国恨,只因我希望你当我的妻。”复琛在律清浅耳边低语。
“哪怕清浅带着别的目的,哪怕清浅有能力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守备深严的复府,师兄心意依旧么?”律清浅问,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是的,我的心意从来没变。”复琛回答得不带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