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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步 ...


  •   眨眼间盛夏已至,在山上的日子于律清浅来说与在家中并无两样,又或者说是更清贫一些。相府中虽然下人们都被赵茹收买了,可面上还是得服侍她这个大小姐,可在周穆这座山中的小宅里,各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人人平等,并没有主子和下人之分,因此也不存在谁要服侍谁。

      律清浅对此倒并不太在意,自从梁朔儿出走后,她就一直过得很平淡,情绪并不容易起伏,而唯一一样让律清浅在意的事,就是洛鉴玉每日一次的探诊,也就是如今,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律清浅放下手中的书籍,说了声:

      “请进。”

      然后便看见洛鉴玉携了医箱走进房间,律清浅倚在踏上,看着他先对她一笑,然后是把桌旁的椅子拉到她的榻前,再然后是把医箱放好打开,抽出用软锦缝制的垫子放在矮几上,律清浅会自觉地把袖子微微拉高,把手放在垫子上,便最后看见洛鉴玉耳根微红着切上了她的脉搏。

      律清浅每一次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重复这些动作,在洛鉴玉看来她那一双黑眸子是越来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偶尔他甚至会怀疑她是否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还是山中来的千年妖精,化作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为何她面对一个要加害于自己的后母、一个心在事业的疏于照顾她的父亲,她都能这样处之泰然?就连身中剧毒,生命在一天天地流逝,她都能这样毫不反抗的活着,她到底在想什么?

      “师兄这次把脉的时间长了。”律清浅忽然出声,没有责怪的意思,却还是让洛鉴玉从沉思中醒过来,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时有些走神了,对不住。”洛鉴玉抱歉道。律清浅笑着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多说什么,继续拿起书读了起来。洛鉴玉收拾好医箱,然后到桌前磨墨,写出了一服药方,边对律清浅说:

      “你的身子已经渐渐好起来了,如今只要把体内的余毒都清出,就一切都好了。”

      “谢过师兄对清浅的照料了。”律清浅抬眼,浅笑着道谢。洛鉴玉摇了摇头,拿起写好的药方,捎上药箱,准备走出律清浅的房间,却在门边退了回来,有些犹豫地问:

      “师父他还是……还是那样?”

      “是的。”律清浅答。

      “你别太在意,他其实……”

      “清浅并不怪师父,他自有他的理由,或许如今清浅还没有这个福分能得到师父的指点,可日后总会有机会的。”律清浅打断了洛鉴玉的安慰,反过来安慰洛鉴玉说。

      “你能如此想便好,我明日再来看你。”想了想,洛鉴玉还是觉得多说无谓,最终只是重复了每天都说的一句话便关上了房间的门。

      律清浅来这里已经快半年了,可自从初来的那晚律清浅与周穆谈了一整晚外,他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律清浅,更不用说要教授她知识。律清浅就自己一人待在房间里,极少出门,因为生病的原因,因此连饭菜也有人送到她的房间,宅中的其他人也对律清浅不熟悉,这半年下来,只有洛鉴玉一个坚持着照看律清浅,也只有他会关心她、陪她说话。

      只是洛鉴玉觉得律清浅其实并不需要自己,她虽然看上去瘦小虚弱,可那股韧劲却别任何人都来得厉害。只是他还是不忍心看律清浅就这样被遗忘在角落,前几天他终于忍不住婉转地问了周穆为何对律清浅置之不理,周穆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洛鉴玉没想过的话:

      “不是为师不愿,是她不从。”说完了他便重新进房闭关去,让洛鉴玉不能再深究这其中的原因。

      她不从?要从什么?又为何不从?

      本来今日问诊,洛鉴玉是想问问律清浅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可话到了嘴边,却被律清浅那安定淡泊的模样给逼了回去,若这种平静就是她追求的生活呢?既然她没有异议,自己这样是否也多虑了?

      不过很快,洛鉴玉便消了心中的忧虑,因为律清浅身子好转,她开始多出户外走动,甚至迷上了园艺,常拿了园艺的书看,一看就是一整天。而更让洛鉴玉惊喜的是,她与宅中的其他人都开始有了沟通,因着她本身的气质还有年纪较少,很快便博得了大家的疼爱。

      只是周穆始终对她不闻不问,两人就是在走廊上碰见了,也只是很形式地行礼,然后又各走各的路。

      一日宅中的厨娘说要到山中的溪旁捉几条鱼,让律清浅也跟着去,洛鉴玉听了也加入了,一行五人到了溪边,晴朗闷热的天气让大家都大汗淋漓,初时律清浅只坐在河边有树荫遮住的石头上,看着其他人在小溪流边戏水捉鱼,后来洛鉴玉见她一个干坐着无聊,硬拉了她下去。

      “既然跟来了,就别坐着,溪水凉快能祛暑。”洛鉴玉因运动而脸色红润,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朝气地看着律清浅说。

      “不了,师兄你们玩去吧。”律清浅摇头拒绝,可洛鉴玉分明看出了她眼中的期待。

      “这次轮不到你拒绝。”洛鉴玉一笑,伸手拉了律清浅的手腕,把她带下了石头,然后拉到了小溪中。律清浅见绣花鞋已经被溪水湿透,便也只能脱了鞋子,以手提了裙角走慢慢地走进水中。
      溪水的确沁凉,让满身热气的律清浅精神一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溪流,也是第一次与其他人一起游玩,哪怕平日她如何沉静,在此刻却还是兴奋了起来。洛鉴玉见她放开了怀抱,便拉了她过去教她如何捉鱼,一个下午下来,大家都几乎全身湿透了,鱼篓里装满了鲜鱼,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准备启程回宅子去。

      “来,你鞋子都湿了,我背你。”正当律清浅走回岸边准备穿鞋的时候,洛鉴玉回身对她说。律清浅看着他如明星般灿烂的黑眸,一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后她人已经在洛鉴玉背上了。

      洛鉴玉结实的手臂稳稳地托住律清浅,他今日心情大好,连崎岖的山路都能走得轻快,可他却没有看见伏于他身后的律清浅,往日的苍白的脸此时却因为与洛鉴玉后背贴近而发热通红,那漆黑的眸子露了从未有过的羞赧之意,与她平日清冷的模样大有不同,徒添了几分惹人怜惜之意。

      律清浅虽然年少,可毕竟是深闺的大小姐,平日接触的异性本就有限,更不用说是被背着,只是不知为何,刚才当她看见洛鉴玉那灿烂的笑容时,她要穿鞋的动作就停下了。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去吧,他是洛鉴玉。

      于是律清浅点头一笑,提起了那双早已被日头晒干了的绣花鞋,向洛鉴玉走了过去。

      师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循序渐进地增厚,更因律清浅的身子渐好,多了外出的机会而略微升温,只是两人皆是性格内敛之人,对着其他人都一样的和颜悦色,因此彼此间亦未曾有任何的暗示。

      又两月过去,一日刚用过午膳,周穆便让人请律清浅过园中一聚,洛鉴玉听见心中一喜,猜想师父大概是终于要接受律清浅为弟子了,却不料二人谈话过后,便轮到了自己。洛鉴玉到了周穆住的院子时,他正负手站在石桌旁,头微仰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仿佛在沉思。洛鉴玉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行礼:

      “师父,您唤徒儿有何事?”

      周穆听见了洛鉴玉的声音,收回了看天的目光,却并没有转过身子对他说话:

      “鉴儿,为师自小把你养大,很是清楚你的性格脾气。若你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便会坚定不移地追随着,就如你一直很尊敬为师。可现在你必须知道,有些人,他们并不属于你,你也不能一味地跟随自己的感觉,为师说的这一切,你可明白?”

      洛鉴玉并没有料到周穆会对自己说这一番话,而且影射的对象正是律清浅。少年心事被戳破,一时让洛鉴玉涨红了脸,而冲动也让洛鉴玉第一次反驳了周穆:

      “可是师父是怎么知道那些人就不能属于徒儿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从你如今居然为了她而不听为师的话,这人绝对留不得!”周穆没等洛鉴玉说完就打断了他,他一甩衣袖,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师父!求您别伤害她……”洛鉴玉听出了周穆语气里的杀意,立刻跪了下来恳求说。

      “你能否答应为师今生不再与她有过多的牵扯?”周穆见洛鉴玉下跪,收敛了怒意,安静了一会儿要求洛鉴玉承诺说。

      “徒儿……答应。”

      自那日之后,洛鉴玉便不能再为律清浅看诊,而律清浅也不知为何从山上的宅子搬离到了山腰的一处院子里住,临行前,她礼貌地向洛鉴玉道别,语气一如以往般亲和,可却让洛鉴玉听得心中发酸。

      他不明白为何周穆要这样的忌惮律清浅对自己的影响,莫非就是因为她是右丞相的女儿?于洛鉴玉来说,即使是皇室贵族,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一起浪迹天涯又何妨。他更想不明白为何周穆会知道自己对律清浅的心意,因忌惮他曾放下的狠话,洛鉴玉不敢再轻易接近律清浅,害怕他会对她做出伤害,只能让随律清浅下山的厨娘偷偷地把她的情况告诉他,好让他能安心。

      白驹过隙,转眼间山上便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律清浅在夜里闭上眼,再睁眼时房间里便已添了好几个暖炉,微开的窗户外能看见素裹银装的树景。她掀开厚重的棉被,穿上普通的棉袄,走近到暖炉旁伸手取暖。

      律清浅长高了不少,去年来时带的棉袄变得太短穿不下了,只能托了厨娘下山时购得几件普通的随便穿着。律清浅想起厨娘责备她家人不送物资过来给她过冬便不由自主地哈出了一口白汽,不是她的家人不送物资过来,是她的后母故意不送衣服棉被过来的,律清浅心里很清楚。

      只是她并不担心,这粗制的棉袄也穿不了多久,很快便会有人偷偷地送来崭新的锦袄,就像她前几天说觉得屋子里冷,今日便有了这么多的暖炉一样。想到这里,律清浅脸上才有了微微的笑意。

      暖炉锦袄都不及他的心意来的温暖人心,这大概是律清浅倚以过冬的唯一温暖了。

      然而就在冬至团圆的那一日,正当律永荃和赵茹陪着儿子在吃团圆饭,在普普通通的一户农家都早早归家去一家团聚的节日里,律清浅的身体再次垮了下去,而且这病来得极凶狠,一下子就把律清浅击得发高热、神志不清地在床上度过了整个冬至。

      厨娘并不会看诊,只能捧了雪水不断地替律清浅擦身降温,只是本来昏睡中的律清浅忽然转醒过来,看见了床头坐着的厨娘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娘亲,她沙哑地喊了一句:

      “娘,卿儿好想你……”然后又再睡了过去。

      厨娘听见后拿布的手一紧,看着床上只有十一的律清浅,那么瘦小,便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几个娃,心里莫名地一酸,她扔下了布条,裹上了棉衣匆匆地往山上赶去。

      “少爷啊,你得赶紧去看看清儿女娃,她忽然就发起了高热,我也不会看诊,今日是冬至,别人都一家团圆的就她一个孤零零地在这别院里,看的我心酸。我知道少爷你一直关心着那女娃,你就赶紧去看看她吧,万一大人问起我就说是我求你去的……”厨娘寻到了洛鉴玉,急急地说了缘由,可还没等她说完洛鉴玉便已冲下了山去。

      厨娘看着那消失在雪中的身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卿儿!”洛鉴玉奔至了别院,一推房门就看见律清浅安静地躺在床上,安静得仿佛没有了呼吸,让他心中一急唤出了她的闺名。走近,洛鉴玉的手几乎颤抖着把上律清浅的脉搏,也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害怕,在探到那缓慢的跃动后,他才舒了一口气,伸头摸了摸律清浅滚烫的额头。

      “这么热……”洛鉴玉一皱眉,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丸,倒出了几颗和了水让律清浅吞了下去。

      然后他看见了旁边厨娘放着的雪水,便扭了布开始帮律清浅降温。

      过了一会儿,他便看见律清浅额上有些细密的汗珠渗出,知道她开始发汗降温了,心才微微地安了下来。

      “师……兄?”律清浅醒了过来,一时不能反应过来身边坐着的是否洛鉴玉。

      “是我。”洛鉴玉看着律清浅因着发热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低沉地说。

      “你怎么来了?师父知道不?”律清浅的眸子渐渐清明起来,大概是药性起了作用。

      “他知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安好。”洛鉴玉有点生气她此刻仍在担心周穆是否知道他与她接触的问题,她为何就不能关心她自己?

      “师兄莫要气……咳咳。”律清浅也看出了洛鉴玉的不悦,可一时接不上气咳嗽了起来,洛鉴玉立刻扶了她起身,让她靠着床边上的软垫坐好,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说: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恼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清浅的身子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只是这寒冬逼人,一时不慎染了风寒罢了。”律清浅顺过了气,回答说。

      “让我再替你诊诊脉,看看还有无大碍。”洛鉴玉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想抓过她的手,却不料律清浅微微一挪,离开了他的怀抱,也不让他为她诊脉。

      “师兄,清浅真的没事,劳烦师兄你奔波了,请回罢,让师父发现了不好。”

      “你怎么……慢,你是怎么知道师父不让我见你的?这事我并没有告诉过别人,莫非师父也与你说过同样的话?”洛鉴玉忽然问道。
      律清浅微张了嘴,知道自己在病中一时说漏了口,想了想,她还是如实相告:

      “因为是清浅要求师父对你这么说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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