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杨不悔

54、第 54 章

　　舜英走了，我坐在桌旁把她的那句“我喜欢的他也喜欢”翻来覆去的咀嚼，再联系联系舜华见到我的表情姿态，妄图找出证明舜英判断正确的依据来。
　　可惜想来想去，只能想起舜华面无表情的脸，和他那来如风快如电的大耳光。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舜华娶我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所以也根本谈不上利用这些喜欢了。
　　看看身上黄色的罗裙，灵机一动，又三下五除二的脱干净，对一直畏畏缩缩站在门口的满月大声道：“去告诉你们王爷，这些颜色的衣服我都不喜欢。我要穿那件蓝色的衣裳，要不然我就不穿衣裳了！”
　　满月转身就走。
　　如果舜华肯依我，那说明还是有点希望，若不肯，那我还是自己找法子逃出去吧。
　　片刻之后，满月回来了：“夫人，王爷让满月告诉夫人，蓝色的衣裳已经没了。如果夫人愿意，不穿衣服也行。”
　　唉，果然。我耷拉下脸来，真狠。
　　满月又道：“王爷还让满月告诉夫人，夫人的义兄和朋友来看望夫人，还给夫人带来了东边来的信，马上就要到了。”
　　东边来的信！一定是六珈的回信！
　　我心狂喜，赶忙重新套上衣服，到门口张望，远远的看见锦秋，还有宝玉走过来，我高兴的冲他们挥挥手。
　　锦秋一见我，足足愣了三分钟才回过神来，试探道：“是闲之吗？”
　　这是锦秋第一次看我穿女装，这种反应实属正常。
　　我咳咳两声，将他们带到屋里，迫不及待道：“是我啊。宝玉，是有我的信是吗？”
　　“是啊”，宝玉从怀里摸出一个很小的包裹，“三天前，宝全哥托人寄出去的。今天刚收到回信。”
　　我一把抓过来，随口问道：“宝全呢？”
　　“他觉得光寄信不可靠，自己又上碧云山了。”
　　我哦了一声，慌慌张张拆开包裹，里面只有一张折起来的薄薄的白纸。
　　打开来一看，上面有四个字：闲之，保重。
　　闲之，保重？
　　这是什么意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起纸翻来覆去的看。
　　只有四个字，闲之，保重。
　　我一屁股坐下来，觉得浑身无力，轻轻问道：“宝玉，宝全给六珈的信中，提到我现在的处境了吗？”
　　宝玉点头：“提了。宝全哥写信的时候，我跟锦秋哥都在。”
　　那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四个字？
　　一直一言不发的锦秋这时拉着我的手，道：“闲之，你别哭。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使劲一甩手：“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若有办法，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锦秋脸色一变，缩回手去，抿着嘴看着我。
　　我心知失言，又勉强摆出笑容：“锦秋，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头晕。”
　　锦秋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闲之，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我心微微抽痛，锦秋从来不对我说这么重的话。
　　“无论别人为你付出多少，你统统看不到。你只看到那些你愿意看到的东西，闲之你不觉得你真的很自私吗？”锦秋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我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宝玉见状，上前拉拉锦秋的衣袖，锦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沉默了片刻才听锦秋叹了口气，又道：“闲之，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爹这么对你，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我——”
　　我站起来猛的扑到锦秋怀里，大声道：“我们不是一直是兄弟吗，我又怎么会不信你。你、你别生气，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害怕，我、我不想就这么一直呆在七王府里。我想出去，我想见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不是吗？他说你要自力更生，每天都要早早起来干活，洗衣扫地做饭，还说安定下来就去找桃花岛，还要去一起南方的海边……明明说过的话，为什么不算？为什么要永不再见，为什么他只说闲之保重，不来救我？我一直在等他！锦秋，我一直在等他！为什么他不来？”
　　我死死的抠着锦秋的背，哭得嗓子都哑了。
　　锦秋身子单薄，微微颤抖，双手紧紧的抱着我。
　　半晌之后，我放开锦秋，呆呆的坐下来，问了一句：“是不是江湖上的人，发了誓就一定会做到？”
　　锦秋不言，宝玉在一旁插嘴：“江湖上的人，最看重的就是‘信’、‘义’二字，发过誓不做到，那是会被人耻笑的。”
　　我低下头去，早就该知道的了，不是吗？武侠小说看的还不够吗？这么简单的事实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呢？
　　他说了来生再见，那就只能来生再见，为什么还要抱着一点希望不肯放呢？
　　“闲之闲之？”锦秋在一旁担心的看着我。
　　我抬起头，招呼门外的满月：“拿盘绿豆饼过来。”
　　然后问问锦秋科考的情况，锦秋说再过十日就要发榜了。问问宝玉宝全家里的情况，宝玉说好。
　　我想了想，又问道：“知春好吗？乔木呢？”
　　“爹说他们都很好。”锦秋望着我，一脸担忧。
　　我冲他笑笑：“锦秋，你别担心。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闲之吗？”
　　不等他回答，我接着道：“来自一首词，‘人世间，只闲之一字，受用无穷。’是我爸爸，也就是我爹最喜欢的一句。他年轻时候很不如意，年纪大点想开了，便给我取名‘闲之’。”
　　锦秋拉起我的手，并不答话。
　　我又道：“我以前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有种食物叫闲趣，他们就老拿来取笑我。可是有一天，我从医院出来，才觉得这个名字真是起的太有先见之明了。”
　　锦秋一脸迷惑，宝玉也一头雾水。
　　我想想又道：“锦秋，我眼睛有病，我以前瞎过一次，幸亏抢救及时才好过来。大夫说不好治，很容易复发，一般都是半年之内就复发，然后就真的瞎了，再也看不见了。”
　　“闲之——”锦秋露出慌张的神色，“你为什么不早说，到底是什么病？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我思考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用古代的语言来描述这种现代疾病，西医管它叫“视神经炎”。来势凶猛，一般是眼睛刺痛，然后是视力衰减，最后是完全失明，一般只需要三、四天的功夫。
　　“就是，管眼睛的某个地方坏了，很难治，治不好了。”我拉起锦秋的手，“锦秋，认识你很高兴。”
　　说罢，去拉宝玉的手：“认识你很高兴。”
　　满月端着一碟绿豆饼放到桌子上，我拉起她的手：“认识你很高兴。”
　　“闲之！”锦秋捉住我的双肩，惊惶失措的大叫。
　　我呵呵笑起来：“跟你们开玩笑呢，吃绿豆饼吧。”

　　锦秋走的时候还一脸担忧，我高高兴兴的冲他挥挥手，又扮了几个鬼脸逗他，他才勉强笑笑离开。
　　然后我吃了两碗粥，一碟小黄瓜，一碟绿豆饼。
　　吃完了，把碗和碟子一摔：“怎么这么难吃，你们七王府的厨子都是拿的假证吧！没劲，我要睡觉了，你快出去吧！”
　　满月小心翼翼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天色只是微暗。
　　我坐在桌前一直等到天黑，然后摊开手掌，拿起刚才藏好的碎片，在左手手腕上只轻轻一划。
　　没想到这么锋利，鲜血一涌而出。
　　我走到床上躺下，想了想，再用被子盖住全身，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了。
　　我清清楚楚的听见六珈在我耳边说：“闲之，我们来生再见。”
　　有一滴泪从他脸上滑下来，一直落到我心里。
　　我觉得人生很有意思。
　　当我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瞎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父母不让。
　　还有小菜瓜，他说养我一辈子。
　　我当时就觉得很好笑，我跟他的感情并没有深到那种程度，非要一生一世不可。
　　只是父母有我的时候年纪挺大了，如今我好不容易长到20出头，我还没那么不孝到就这么一走了之。
　　想想就混吃等死呗，做个闲人多幸福。
　　上天待我不薄，瞎之前还能碰上六珈。
　　真有意思，我从来没有那么纯粹的喜欢一个人。
　　父母老是跟我说，找对象不能只凭感觉，要看能力，看品德，看家世等等。
　　我挑来挑去，也没挑着一个既符合父母的要求，又跟我能对上眼的。
　　一气之下，选了个最普通的小菜瓜。
　　本来以为就这样了，哪知世事如棋局局新。
　　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上帝给你安排了什么。
　　上帝给我安排了六珈。
　　就在莲池边上，上帝说，就是他了。
　　于是我从水里探出头去，六珈就在池边上冲我似笑非笑。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把他给了我，末了还要收回去。
　　我真的想不明白。
　　就好比有一样东西，你很喜欢，放哪都怕丢，都怕坏，只好放进自己心里。
　　突然有一天，有人非要问你把东西要回去，你该怎么办？
　　除了把心挖出来还给他，还能怎么办？
　　我只好把心挖出来还给上帝，我想这也是上帝的意思。
　　所以，六珈，我们来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