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杨不悔

25、25

　　三天以后，我跟锦秋踏上征程。
　　知春跟在我们的车子后面不停的抹眼泪。
　　我豪气大发，站在高高的车辕上，迎风大喊：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生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知春张大嘴盯着我，脚步停了下来，身影越来越小。
　　锦秋从车子里钻出来，问我：“这是你作的？”
　　我哪敢说是，嘿嘿笑道：“是我们那一个很厉害的人写的。”
　　锦秋低头想了想，道：“豪气万丈，绝非池中之物。”
　　那当然，也不看看作者是谁。

　　一路上我除了吃就是睡，三个月之后，我们来到京城外的大明寺稍作盘桓。
　　这仅仅是京城外围，繁华一片，游人如织。大明寺早就住满了达官贵人，可是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锦秋这个土财主硬是砸出几锭银子，抠出来一个小房间来给我们用。
　　锦秋每天都早早出门去拜访他爹的旧好，我吃过了午饭一般就在大明寺的山上观光。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美女。
　　以前做女人的时候，我跟小菜瓜在夏天最喜欢的活动就是一人抱半个西瓜坐在马路边上看美女。
　　一般来说，我喜欢欣赏那种长发曳地，双臂如藕、眉如黛、水翦双眸，抱琴玉立顾盼生辉的古典美人，但这种美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一是因为玩起来很贵，二是因为玩起来也很累。
　　倒是那些个性豪放，神经大条，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江湖女子更适合结交，不会跟你锱铢必较。一起吃酒醉了还会跟你一起大声唱沧海一声笑。
　　转过一个弯，来到大明寺的正殿，青烟了了，熏得我有些昏昏欲睡。
　　我一屁股坐在正殿前的台阶上稍微休息。
　　从前殿上来一帮家丁打扮的人，还一路凶神恶煞的驱赶旁人。
　　我憋憋嘴，没精力惹事，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家丁簇拥中，一个盛装女子徐徐走向正殿。
　　出于看美女的自觉我斜着眼睛看过去——
　　丑姑娘舜华！
　　我腾的站起来，大声叫道：“舜华！把项链还给我！”说罢就冲过去。
　　舜华看见我吃惊非常，一挥手，一帮家丁冲过来，架着我把我扔到一边。
　　我还没爬起身，他们转身折返，走在最后的两个家丁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只好挖几块泥扔了过去。
　　舜华看来不是普通人，奶奶的，不能硬碰硬，回去睡个午觉再从长计议。

　　晚饭后，锦秋才回来。
　　一脸疲惫，看见我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摸出一个小包裹放上我的胸膛。
　　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丝线挂着半块绿玉。
　　我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也看不出来玉的好坏，干脆直接挂上自己的脖子。
　　锦秋在一旁露出微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看你没有玉，就把我身边这块分一半给你，你，你好好带着，别丢了。”
　　我眨眨眼睛：“好像定情信物。”见锦秋脸微红，忙道“兄弟之情。”

　　门被突然撞开，一队官府兵卫打扮的冲进来。
　　我张大了嘴，道：“锦秋，你杀人越货啦？”
　　锦秋瞪我一眼，道：“你看我象吗？”
　　我想想，觉得不太可能。
　　锦秋走上前去，文质彬彬道：“各位兵大哥，请问有何贵干？”
　　按照“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古训，锦秋这番话应该是说了等于白说。
　　果不其然，这群野蛮人将手中的大刀晃了晃，厉声道：“谁是闲之？”
　　我？我聪明的闭嘴不答。
　　锦秋看了我一眼，拱手道：“各位兵大哥，闲之是我小弟，不知他有何处行事差池，得罪各位？”
　　我心叫笨，怎么那么早承认。
　　领头的黑熊手一挥，大刀从锦秋面前划过，我也跟着倒抽一口凉气。
　　“废话少说，有个叫闲之的人今天在这寺庙的正殿上对七王爷的亲妹妹大不敬，我等奉尹大人的命令前来缉拿归案。”
　　七七七王爷的妹妹？我下巴掉了下来，就那丑姑娘！
　　我赶紧下床，对黑熊谄媚一笑：“这位大哥，今天的事是个误会，我一时眼花认错人了。各位请回去，帮我解释一下。”顺手摸出一锭银子塞过去。
　　谁知道京城的人如此刚正不阿，我的银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等我去拣，黑熊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往外走去，锦秋在后面大呼小叫。

　　我决定省省力气，观察观察事情的发展再做决定。
　　黑熊拎着我一直走到寺庙正殿前的空地，身后跟着一队大刀人，锦秋也被捉住在后面跟着。
　　黑熊将我重重的扔到地上，在我头上喊：“这个人打二十大棒，那个人打十大棒，打完扔出庙去。”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四人上来按住我的手脚。
　　锦秋在一遍迂腐的大叫：“未审先罚，我不服！”
　　我心道，用得着审吗，笨蛋。
　　啪的一声，板子落在我的屁股上。
　　真是雷厉风行。
　　我立刻放声大哭，眼泪奔腾汹涌。
　　锦秋在旁边大叫闲之闲之，我哪有功夫理他，再说待会他也开挨就没精力叫了。
　　他们打一板子，我就嚎一声，嚎到后面我都快断气了。
　　我真希望他们动作快点，早打早完，偏偏这么不紧不慢的，我嗓子疼，心里急，胸口难受，头也开始发晕，屁股更是火辣辣的痛。
　　锦秋那边似乎打完了，拖着出去了。
　　我扭头去看，头上的帽子一松。
　　完了，我心停跳。
　　“红——红——红头发！这是个妖怪！”
　　“妖怪妖怪！快快，再打再打，打死他打死他！”
　　板子跟雨点一样纷纷落下。
　　我用尽全身力气，扬起头大喊：“奶奶个腿，你们才是妖怪！”

　　我在烂泥浆里睁开眼睛，夜深人静，只有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脖子动不了，也不知道锦秋在不在旁边。
　　试了试嗓子，看来连救命都叫不了了。
　　我在心里吟了一遍凄凄惨惨戚戚，闭上了眼睛。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久，真舒服啊。
　　我吁出一口气，喃喃道：“水——”
　　果真有水送到我嘴边，我吸了两口，想想道：“粥——”
　　一勺温度适中的米粥送到我嘴边，我毫不客气张口咽下。
　　原来真的有上帝，阿门。
　　“可——乐——”
　　半天没动静，我不耐烦的睁开眼睛。
　　一间普通的小屋，似乎在山上。
　　“你醒了。”
　　我勉强抬头，一个女子将碗放到桌上，然后转过脸来。
　　我怒目而视。
　　丑姑娘舜华！
　　她微微一笑：“干吗这么看我，又想挨板子？”
　　好男不跟女斗，我闭上眼睛。
　　“舜华不是我的名字。”
　　懒得理你。
　　“那是我哥哥的名字，我叫舜英。”顿了顿，“也是木槿花的意思。”
　　变态的名字。
　　“和你一起上京的那个同伴——”
　　我立刻抬起眼，这个丑姑娘，嘴角露出得逞后的笑：“我去打听了一下，不过呢——”
　　不过什么？丑姑娘。
　　舜华，不，舜英端过桌上的碗，吹吹一勺粥，然后放到我嘴边。
　　我根本不用思考，一口吞下。
　　舜英抿嘴一笑：“我还以为你会顾尊严而舍米粥。”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丑姑娘。
　　舜英见我不理，叹了一口气，道：“别怪我，我吓坏了，哥哥也害怕你把我上次的事说出去。那样我跟哥哥就完了。”
　　听不懂，好累，屁股好痛。
　　我闭上眼睛，沉入梦想。

　　又经过一个长长的黑甜梦乡，我觉得我的精力恢复了1/10了。
　　我决定去跟丑姑娘算总帐。
　　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梳小辫的大眼睛姑娘正微笑的看着我。
　　我眨眨眼，道：“小妹妹，我叫闲之，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交个朋友？”
　　大眼睛不置可否，只是道：“公子睡得可好？”
　　接着又从脸盆里拎出一块布来给我擦脸，擦完脸再擦身子。
　　只一眼，我立刻从脸红到脚丫子，原来我是光着身子爬在床上，连块起码的遮羞布都没有。
　　虽然我的屁股早就被打烂了，可是在小姑娘面前好歹也要给我留点尊严吧！
　　大眼睛虽然脸红，却很镇定，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擦完身子，我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四处看看，天哪，我这才发现丑姑娘舜英正坐在远处角落里的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你们是不是女人，还有没有羞耻心！”我气急败坏。
　　大眼睛立刻端了水盆出去，舜英慢慢走过来。
　　我的脸都快着火了，舜英才悠悠道：“我到昨天才知道，原来你真的是男人。”
　　我的天，这是什么样的女人！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女扮男装来着。”舜英在我床前坐下，对着我道，“你现在跟那时有些不同。”说完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思索道：“就算穿上衣服，也不太像女人了。”
　　我点点头，雄性荷尔蒙总算起作用了。
　　“可也不像个男人。不男不女的，倒像个太监。”舜英下了结论。
　　我快要被气晕了，正待破口大骂。
　　舜英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把大剪子，我吓得一缩头。
　　剪子在我耳边咔嚓咔嚓作响，我的红头发一缕一缕的飘下。
　　“你这个丑女人！干吗剪我头发！”我大声抗议。
　　舜英边剪边道：“真不知你是什么怪物，头发一半黑一半红。当然要把吓人的红头发剪掉。”
　　这真是恐怖的女人！
　　突然小屋的门被撞开，大眼睛迈着小碎步跑进来，噢，天，大户人家。
　　“小姐，慕青回来了。”
　　舜英腾的站起来，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我遥遥看了一下，似乎相貌平常，身材也只是中等。
　　“怎么样？”舜英低低的问。
　　那下人低头道：“王爷的人马就要搜到这里来了。”
　　舜英皱眉，问：“那你找着落脚的地方了吗？”
　　那下人点头：“暂时找到一处。”
　　“好，马上走。”舜英话音刚落，那下人进来用床单将我一裹，扛在肩上就走。
　　“哎唷——”我痛得眼泪都出来了，生生的将那句“我的屁股”咽了回去。

　　半块绿玉垂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一直盯住它，才能忍住疼痛不哭不喊。
　　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进门时我费力仰头一看，落尘庵。
　　我的天，逃到尼姑庵里来了，真有创意。
　　不过，我只在尼姑庵里呆了两天，又重新被扛着踏上了征程。
　　我初步统计了一下，一个月之内，我呆过的地方有：
　　落尘庵、出云寺、四类学堂、来客如云客栈的虚字号房、锦绣绸缎庄的后院、王二喜家的厢房、锦味楼的柴房，途中还在山头露宿过一宿。
　　档次越来越低，待遇越来越差，舜英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唯一好转的只有我屁股上的伤。

　　“重过闾门万事悲，同来何事不同归。”
　　我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故作惆怅，对月长吟。
　　舜英站在我面前，盯着我不说话。
　　大眼睛满心一脸疲倦的看着我，慕青低头伺立。
　　我见三人毫无反应，只好自娱自乐，继续吟道：
　　“故人何处？带我离愁江外去。来岁花前，又是今年忆昔年。”
　　“你的那位同伴——”舜英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那天赶到大明寺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
　　我心一紧，摸上脖子上的绿玉。
　　“后来我让江南去打听了一下，他似乎被一队南方来的商人救了，带到南方去了。”
　　我跳起来，大声道：“好，多谢。项链还我，我要走了。”锦秋一定在等我。
　　舜英后退两步，护着脖子，坚决道：“要走快走，项链休想要回去。”
　　我咬牙切齿：“你这个丑女人——”就要扑上去。
　　舜英突然大声道：“什么时候了，别闹了！”
　　我愣在当场，这女人怎么了？
　　只见舜英咬牙切齿道：“你那同伴顺着官道南下的，到哪我不知道。你顺着官道一路问下去吧！我——顾不了你了！”说罢，从怀里拿出一袋碎银子，想想又摘下耳朵上的金饰，头上的发簪，连同腰带上的环佩一并除下放到装银子的口袋里，系好，递到我面前。
　　我想了想接过来，道：“好，谢了。不过那项链……”
　　谁知舜英一转头，大喝一声：“慕青，带他走！”
　　一向默默无闻的慕青突然一个健步串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腰带，凌空一跃，已在十丈外。
　　“啊——”我兴奋的大叫。
　　“混蛋，别叫了，让他们听到了！”母老虎舜英的骂声从身后传来，渐行渐弱。
　　耳边呼呼的风声掠过，我扭头对慕青大声道：“我们要去哪儿——？”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