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那人要夺去他的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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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明光殿内静谧无声，镶嵌在四壁上的明珠散发着柔柔的亮光，使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犹如仙境一般，笼在虚无的明光中。
卓宁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叹了口气，来走到食案前坐下，卫子夫和另外两个宫女连忙爬起来，抹掉眼泪，笑脸相迎，讨好道：“夫人，这些菜凉了，奴婢再去端些热的来。”
“不必了。”卓宁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刘彻金口玉牙说过，她一餐不吃，这些人就每人领一百杖。一百杖，就没命了。原本以为他只是吓唬她，然而卫子夫她们却不这样以为，吓得全都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她进餐。卓宁虽恨他威胁她，却无可奈何，她毕竟不是心狠之人。
食不下咽地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汤。卫子夫又端起桂花糕，殷勤相劝，“这糕饼是陛下特意命人为夫人做的，说夫人喜欢吃这个。”
卓宁咬了一口糕在嘴里，听了这话突然就咽不下去。要说刘彻无情，他倒记得她喜欢吃桂花糕，还特意命人做给她吃。然要说他有情，却可以如此狠心对待她，罔顾她的意愿，将她困在这皇宫中。
吃过饭，卓宁走出明光殿。明光殿是桂宫的主殿，回廊外是花园，春花绽放，于暮色中飘荡着浓郁的香气。卓宁装作赏景，信步往外走去。卫子夫与另一宫女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整座宫殿人烟稀少，也没有看到守卫。
朱红的大门近在眼前了，卓宁的心跳快了起来，其实她也知道，出了桂宫，还是在这浩大的皇宫中，但如果能安然出桂宫，是不是就可以混出皇宫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守卫大声喝斥：“后宫重地，大人请留步！”
熟悉的温润声音响起：“我来接乐师大人下职。”
“这里是夫人居住的桂宫，没有什么乐师大人。”守卫颇不耐烦。
“夫人？”司马相如声音沉冷如冰，在府里家僮丫环也称卓宁为夫人，但在这皇宫中，夫人一称叫他心里很不舒服。
“陛下亲封的青琴夫人。桂宫也是陛下亲赐……站住！陛下有旨，擅闯者，杀无赦！”守卫纷纷呼喝起来。
卓宁快步朝宫门走去，心里焦急，索性提出裙角奔跑起来，急得卫子夫她们在身后惊呼：“夫人，小心啊，夫人……”
就快到大门了，一身红衣的韩嫣突然闪了出来，将卓宁挡在门内，道：“夫人请留步。”
卓宁冷冷地看着他，直看得他低下了头，却并不退让，只劝道：“陛下有旨，夫人暂不能出桂宫，夫人请回吧。”
“宁儿！”门外数十级白玉阶下，司马相如望着卓宁，身形一动，就要上前。
“卡”一声，两列守卫将长枪一架，阻住了他。司马相如手掌一翻，按在长枪上，眼见就要挑枪而战。卓宁心急，扬声叫道：“相如！莫要冲动！”
司马相如两眼紧紧盯着她，温润眸子似被火烤着了，成两团烈烈燃烧的火焰。
卓宁朝韩嫣逼进，他不敢硬碰她，只得后退，一步步退到了高高的门槛处，见卓宁还要上前，咬牙一伸手挡在她身前，低声道：“夫人要硬闯，难道一点也不顾及司马大人了吗？”
卓宁止住脚步，隔着长长的玉阶，朝司马相如微微一笑，“你先回家去。”
“要回一起回。”司马相如一字一字道，翻手挑开了架在身前的长枪。数十名守卫整齐划一地上前一步，架起了一道长枪阵，将他与她隔绝在两端。
“我在这里没事。陛下不过恼我不会弹琴，罚我在这里闭门苦练，只要我能弹好了，就会放我归家。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犯傻，明白吗？”
司马相如不语，眸中墨色翻涌，抓住锋利枪尖的双手青筋暴起，鲜红的血顺指缝滴落。
那血滴在宫门外的白玉砖上，犹如雪地里盛开的血色之花，望之触目惊心。
卓宁心中一痛，强忍住酸楚，道：“圣命不可违。相如，回家去。我答应你，一定会没事。”
司马相如望着近在咫尺，却犹如远隔天涯的卓宁，那熟悉的容颜在夕阳余辉下更添绝丽，秋水明眸盈盈欲诉，娇弱的身姿挺直不屈。那是他的妻子，他寻寻觅觅游遍四海才找到的伴侣，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陷落在这皇宫里。她那样讨厌皇宫，却不得不孤身被困！被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困住！那人甚至当着他的面封她为夫人！如今又将她强留宫中，这与巧取豪夺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效忠的天子吗？这就是他一心一意想要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朝廷吗？
他想要效忠的那个人却要夺去他的妻子！
司马相如心中恸极，喉中一股腥甜上涌。他赶紧勉强压下，对关切地注视着他的卓宁柔声道：“宁儿，别怕，我一定想办法接你出宫。”
卓宁摇摇头，同样轻柔道：“不必，相如，别妄动，更不要为我去求什么人，我不想你那样，不想你为解今日之困，反把未来困住。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司马相如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心中泛起甜蜜的涟漪，转瞬却被现实的冷酷冰封。
“你等着我。”他定定看她一瞬，转身快步而去，那一惯温雅从容的步子凌乱匆促，直向远处奔去，不一会儿淹没在暮色中。
在他身后，长枪断成十几截，哗啦掉在地上。
“啊！”卓宁惊叫一声，自噩梦中醒来，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漆黑夜空，大雨瓢泼如注。
卫子夫匆忙进来，轻声问：“夫人，您有何吩咐？”
卓宁心跳兀自急促。在梦中，她梦到自己被怪兽追赶，司马相如赶来救她，却中了埋伏，被万箭穿心，掉下悬崖。
“下雨了？”卓宁声音沙哑，一边安慰自己只是个噩梦，一边转头看向殿外。以为一觉醒来就会天明，谁知长夜漫漫，总也不到头。
“嗯，好大的雨。初春下这样大的雨，真是罕见呢。”
卓宁皱眉，人说六月飞雪，是人间有奇冤。难道初春暴雨，也是有奇冤？唉，不知她被万恶的地主阶级头子强困宫中，算不算奇冤啊？也许老天根本不把她这点儿事放在眼里。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世间谁没有身不由己的苦境呢？说到底，坚持到底才能守得云开见明月。
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卓文君，而是被命运磨砾过的卓宁。她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打败的。
卓宁打发卫子夫去歇息，自己倚在榻上，却睡意全无。她很想抛开一切，管他什么天子皇宫，皇权强势，先好好睡一觉再说，然而这颗心总是有点七上八下的，惴惴难安。
好容易等到天亮，狂风暴雨也转成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卓宁刚要下床，突然门外传来低语：“姐姐，听说昨夜司马大人在未央宫外跪了一夜，那样大的雨，那样俊美的公子……”
“嘘！乱说什么，当心吵醒夫人。”卫子夫低声喝止了窃窃私语的宫女，推门进来，掀开重重叠叠的锦绣帐幔，想要侍候卓宁起身，不妨撞进一双清幽幽的明眸中，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愣在那里。
卓宁觉得胸口似被什么闷住，快要喘不过气。他手上有伤，竟然在雨中跪了一夜，这个傻子，说了不要他去求人，连皇帝也不必求。他去求，反而更糟。为什么他不听她的话呢？真对她一点信心也没有？
“司马相如怎么样？”
“奴婢不知道。”卫子夫低头答道。
“烦请你去打听一下。”
“夫人，奴婢伺候您起身吧。奴婢只是掖庭宫一个小小的宫女，摞在角落里都不会有人记得，哪里敢去打听什么事？夫人不要为难奴婢了，好不好？”
卓宁抓住她的手，逼她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卫子夫，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要想不被摞在角落里自生自灭，就要自己想办法从角落里站起来，让人无法忽视你的存在。你想在掖庭宫孤独终老，一辈子不见天日吗？”
卫子夫眼里有光亮起，摇了摇头，“不想。”
“请你帮我这个忙。我不会忘记你今日所施援手的。”
卫子夫想了想，点了点头。
卓宁起身，让她在书案上铺了白绢，自己执笔画了一幅画，画面非常简单，只是一座青山，卓宁刺破手指，在青山点了几点，犹如青山上一树红花。
“请想办法把这幅画递到司马相如手上。”
卫子夫看着她作画，见只是一座山，连一个字也没写，就是被人知晓，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就接过来藏在袖中，匆匆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那人要夺去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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