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金屋明光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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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日后这寂寞宫廷中有了卓宁，刘彻心里的不悦随即被兴奋代替。他微扬了唇角，命人送青琴夫人入桂宫明光殿待诏。
司马相如剑眉几不可察的一皱，乐府公署在外廷，帝王却让她入内廷待诏，其心不言自明。当下道：“陛下，乐师大人不在乐府待诏，这恐怕不妥吧？”
刘彻凤眼一眯，心里暗怒，好你个司马相如，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时务，当即冷冷道：“青琴夫人乃内廷乐师，当然到内廷待诏，难不成让太后皇后来乐府听琴？”
司马相如还待再说，卓宁轻轻扯扯了他衣袖。司马相如侧眸看她，眼里担忧一闪而过。卓宁微微一笑，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如此，请陛下恩准微臣送内子过去。”
司马相如轻浅一句话，无异于当庭诏示对卓宁的所有权，刘彻沉下脸，抿着嘴不说话。
窦贝突然出列，道：“司马大人此言差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青琴夫人既是陛下钦封的乐师大人，于朝堂上就是陛下之人，不是你司马大人之妻。且夫人位同长使，爵比五大夫，比大人之职还要高，司马大人莫忘上下尊卑之序，扰乱了朝廷纲常。”
窦贝笑得阴沉，不怀好意。司马相如双拳紧握，脸上温润稍凝，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卓宁见他这样，知他心中动怒，然而这是朝堂之上，若是被帝王趁机拿住错处，来个罢官免职，那她日后只得孤身陷入这宫廷了。想必司马相如也想到这一层，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却只隐忍不发。
卓宁在宽袖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仰头朝高高在上的刘彻微微一笑，“陛下，臣今日不巧扭伤了脚，恐怕不能为诸位娘娘奏琴，臣告病假，请陛下恩准。”
刘彻盯着她，缓声道：“伤了脚就叫御医来看看，入职第一天就告假，开了这先例，以后你恐怕动不动就告假，朕不准。”
他嘴里说着不准，语声里却含一丝温柔，目光里也隐露一丝关切。卓宁暗叹口气，微微低了头，避过他的目光，“陛下既如此说，臣这就去明光殿待诏。”
“传旨，为青琴夫人备车。”
卓宁谢恩起身，本就浑身酸痛，加之跪得久了，骤然起身，双腿又酸又麻，身子不由一歪，司马相如一把抱住她，朝上喊了声：“陛下！”
刘彻身子前倾，似要起身，却终究坐了回去，摆了摆手。
司马相如抱起卓宁，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出了大殿。
殿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司马相如眸色一沉，虽说宁儿有爵在身，乘坐这样马车，仍旧太过逾矩。内侍殷勤地迎上来，伸手要接卓宁，被司马相如锐利的目光一扫，讪讪收了回去。司马相如将卓宁轻轻放进车里，抚平她的裙裾，柔声道：“别怕，下了职我来接你。”
卓宁点了点头，笑道：“我不怕的，你别担心。”
司马相如握着她的手不语。内侍催促起身，他终于放手，轻轻放下车帘。
明光殿丹墀玉阶，木披锦绣，到处挂着金玉珠玑的帘箔，遍镶明珠，金碧辉煌，明光灿灿。
卓宁目瞪口呆，这明光殿简直是一座金屋玉宇，让她到这样的宫殿来，无异于谋杀。刘彻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样，喜欢吗？”身后语声低柔响起。
卓宁回身，刘彻一身朝服，立在门边，目光灼灼看着她。
“咳……装饰太过奢侈。”卓宁清咳一声，避过他的目光。
“大汉首富府里出来的千金，什么样的奢侈都不为过吧。”刘彻走过来，笑道。
“陛下说笑了。要说大汉首富，谁能比得过陛下富有呢。”
“朕再富有，也比卓家缺了一样珍宝。”
“嗯？”卓宁挑眉，卓家有什么珍宝连皇宫里都没有？
刘彻扬唇一笑，伸手撩起她颈侧的一缕青丝，低语：“朕缺了卓文君。”
“咳咳……”卓宁被他吓得心跳漏了两拍，脸上腾地就热起来。
“你到底是扭了脚，还是伤了风？”刘彻凑近她，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一时情难自禁，恨不得将她立时拥入怀中。可是看那双秋水一样的明眸里，含着一丝惊慌和抗拒，只得勉强稳住心神，他可不想第一天就将她吓跑。
“卓宁，别这么不识逗啊，以前不论朕说什么，你可都是八风不动的，你不至于被吓坏了吧？”刘彻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
卓宁深吸口气，镇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吧，希望他还一如既往地保有他帝王的尊严。卓宁笑叹一声，“确实有点受惊吓。若得阿娇为妇，当金屋贮之。陛下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明光殿是当年陛下许给皇后娘娘的金屋哦，我怕被娘娘追杀。”
刘彻脸上的笑意凝了凝，微眯了凤眼，似乎想仔细看清她的神色。她到底只是提醒他他的身分和他皇宫里的处境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对他幼年那句戏语的在意？
卓宁坦然地回视着他，面上只一派云淡风轻，仿若全然无意。
“这不是金屋，这是明光殿。你不是害怕皇宫阴森恐怖吗？朕特意让人重新布置了一番，这些金玉帘箔白天反射日光，可令满室生辉，夜晚这些明珠亮如白昼，绝对不会阴森黑暗，这样，你不会再讨厌了吧？”刘彻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如她一般轻淡，却仍不小心在尾音中带了一丝微弱的希翼。
卓宁漫不轻心地微笑道：“陛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臣只是个乐师，白天当职，夜晚归家，皇宫是陛下的皇宫，于臣只是个工作场所，无所谓喜厌，实在不必为此费神。”
刘彻皱了眉，眼里恼怒闪现，这小女子，尽然一点也不体谅他的一番苦心，迫不及待地想在他们之间划上一个君臣的界限。她既如此想撇清，他偏不让她如意。
刘彻冷了脸，迈步进殿内坐下，漆黑的眼睛看着卓宁，道：“乐师为朕弹琴吧。”
嗯？这就弹琴？卓宁挑了挑眉，“陛下，臣说过，臣确实不善音律。”
“朕也说过，不会弹琴就别想离宫。”
他竟然来真的。卓宁敛了笑，转眸见窗下安置一架瑶琴，于是移步过去坐好，侧首问道：“陛下想听什么曲？”
“随你。”
卓宁想了想，琴她会弹一点，但绝对称不上高明。只不过做了卓文君后，略略学了一些，仗的也是以前的音乐基础。好在刘彻只说会不会，没说好不好，捡首简单的曲子弹一弹，应付过去，即可回家，她可不想真在皇宫里住下来。
卓宁回想了一遍，素指轻挑，弹了起来。因怕指法生疏被他看出来，索性张口唱起来：“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曲调简单到不好意思拿出来弹，也没有繁复的指法，唯一的好处是胜在新颖，保证是从未听过的，而且卓文君的歌喉美妙动人，完全将曲子的生涩掩盖过去。卓宁边唱边弹，也不去看刘彻的眼色，尽己所能的演绎好这首歌，直到一曲终了。
刘彻不知何时过来，坐在卓宁身边，凝视着她的侧脸，喃喃道：“从不寂寞？从不烦恼？卓宁，你告诉朕，如何能做到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为何朕每日醒来都觉得称心如意的事太少太少，每日睡前都觉得烦恼那样多？为何夜深人静之时，朕独自登上摘星台，看着满天星光下这宏阔富丽的宫殿，左右总有数不清的人随侍，却常常觉得寂寞？”
卓宁转过脸来看着这少年帝王，他飞扬的眉眼含着一丝迷茫，他有万丈雄心，却被束缚不得施展，也许是烦恼不少。
“陛下，这歌的名字就叫小草。小草是最平凡微小之物，没有什么大用，正因无用所以无所求，无所求所以无所愁，才能自得其乐，自生自灭。帝王之路注定寂寞，只因帝王是天下之主，万民之首，必得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一己之身挡天下之烦忧，当然会觉得烦恼多多。然而帝王的价值，不就在于此吗？只要陛下想建一番大功业，必得以苦为乐，舍小乐而全人间至乐。没有人可以站在陛下这样的高度，当然没有人可以理解陛下的胸怀，寂寞在所难免，然而历史必然会对陛下的付出给予公正的回报的。”卓宁柔声说。
刘彻晶亮的眸子光彩照人，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他小心地捉住卓宁放在琴边的一只手，轻轻握在掌心，“宁儿，你是上天派给朕的仙子吧，一定是的，朕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你别动，别挣扎，朕要走的路还很长，对其中艰辛早有准备，只是朕也忍不住奢望，有个人可以理解朕的烦忧，安慰朕的寂寞。宁儿，你来朕的身边，好不好？朕可以许诺，给你三千宠爱于一身，让你站在与朕比肩的高度，好不好？”
虽然他一口一个“朕”的说着，可那语声里却全无平日的霸道，他只是像一个年轻的男子那样柔声恳求着，希望能打动她的铁石心肠。
假如卓宁有一点点野心，也许就被他打动了。然而，再世为人的卓宁，早已抛却了往日出人头地的进取心与对自己的狠心，现在她所求不过是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她叹了口气，微笑道：“陛下，我不能答应你。因为命中注定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别的女人。”
刘彻一下子就恼了，狠狠捏着她的手，“什么命中注定？朕的旨意就是命中注定！朕不要别的女人，只要你！朕想要的，从来不会轻易放手。”
卓宁抿唇不语，他又变成了那个暴躁、霸道的少年天子了。
“卓宁，你说过，朕在位时会连通西域，共抗匈奴。朕打算马上派人通西域去。司马相如文才武略，可当此重任。”刘彻心里着恼，冲口而出。见她瞬间睁大了明眸，心中恼怒更甚，气乎乎地起身，蹭蹭蹭的快步走了出去。
“哎——陛下——”卓宁追了几步，却唤不回他的回首。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金屋明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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