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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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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姐弟一商量,最后还是毅然上路继续试炼。这还是孟纪在讨论时嚷了一句“这样退缩非大丈夫所为”,这无心之语让几人警醒。试炼失败,最多失去宗门的帮助和功法,可若是连试炼都不敢去面对,就极有可能留下畏惧和胆怯的心魔,就此在大道修行上一蹶不振。
下定决心坚持试炼后,第一要面对的是几人实力不济的问题。舒纥定下规定,除了赶路,其余时间都和在宗内一样,不缀修炼。
稍稍打理一番,年轻的碧云宗弟子们重新出发。
走出没多久,师弟妹们就体会到二师兄时于戎的好处来。出宗后一路上琐碎事务都由他一手操持,现在他不在了,身边也处处不便起来。
他们身处月池国境内,此时天下已定,正是世道清朗,盛世繁华,朝廷修养身息多年,集市上都通行金株银锭。
几人出宗身上也没带什么金银,入了城镇反而不如荒郊野外来的方便。
周徇真君曾说,红尘俗世也是一种心性修行,不可避免。
在月池国走了两日,碧云宗弟子们都体会到生活不易。
幸而他们都是修行者,倒也没有真被俗世给难住,各种经历都尝试了一遍。要说感慨良多,还数在月池国边境除鬼一事。
这日他们路过月池国边境一个富庶的小镇。镇中一家大户在房子外贴满了道符,家中奴仆都手持棍子,围在府邸外敲击地面,一边敲一边还高喊着意义不明的语句,阵势十分惊人。
韩姣一行都被吸引了过来,路上行人纷纷驻足,低声议论不停。原来这户人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有同宗的兄弟在朝为官。可惜家中主人福报浅薄,后继无人,娶了十多房小妾,一旦有了身孕,就会身染怪疾,性命不保。听道士说,这处祖宅有吃婴儿的厉鬼,只对怀胎的妇人下手。
主人听了道士的话,花费千金求到驱鬼的方法,这才闹出这番动静。
韩姣看了一会,判断出这千金打水漂了,这家主人遇上的准保是一个江湖骗子。孟纪大为气愤,一力主张要留下来除鬼。百里宁不置一词,孟晓曦更是毫不关心。舒纥想了片刻,同意了孟纪的话。由此可见,他虽然持重沉稳,也不失少年人的血气方刚,正义感极强。
几人自报身份,很快就被迎入门去。
宅主人年过四十,是个容貌英俊儒雅的绅士,夫人徐娘半老,意态娴雅。身后还跟着几个妾室,个个绮年玉貌,婀娜多姿,只是神情惶惶,透露出不安。
宅主人原以为碧云天的弟子必然是德高望重的修士,谁知进门来五个年少男女,看着就不怎么牢靠,不由得苦笑连连。
他心中如是想,但还是恭敬地向五人行礼,又讲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倒与外面的流言相差无几。
韩姣几人又去看了怀有身孕染上怪疾的妾室。只见挂满经幡和符箓的房内,年纪尚不到二十的年轻女子静躺在床上,大腹便便的,身上满是红色的疙瘩,有的已化了脓,形状十分可怖。
舒纥给她搭了脉,混乱难辨,深深皱起了眉头。
在她的身上查不出原因,只好在宅子里寻找根源。韩姣几人来来回回在宅内转了好几圈,一点都没有找到鬼气或者邪气,心里都纳闷极了。
宅主人急的直叹气。师兄姐弟一商量,决定暂时住下来。
他们毕竟是要去试炼的,时间虽然不赶,但是也不能随意浪费。在这里住了足足三日,用了诸多方法,依然没有找到致病的根源。别说孟纪暴跳三尺,就是稳重的舒纥都有些耐不住气了。
韩姣出主意道:“我们住了三天,这女子的病也没有恶化,说不定是邪物躲起来了,不如我们先搬出去,然后夜里再来查。”
舒纥等人立刻同意,前去向宅主人告辞,顶着宅中上下人等失望的眼神匆匆离去。
到了夜里,几人都重新潜回了宅子,用敛息术,或躲在墙头,或挨在窗下,各自静静地盯着妾室的厢房。深夜云厚,遮蔽了星月,天地间漆黑如墨。韩姣正觉得无聊,从院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踅入房中。
来人头上微微一闪光,韩姣几人已看明是个身材矮胖的妇人。她行为鬼祟,打开房门时还在门下浇了一些水,门扉开合间一点声响都没有。
舒纥拧眉不语,孟纪已憋地满脸通红,口中道:“原来是人。”说着就想冲进去,被百里宁拉了一把袖子才冷静。
韩姣对来人没有感到意外,侧过脸来一看,几人都有惊色,只有孟晓曦与她仿佛,一派平静。
妇人进入房中,取出一个瓷瓶,用一块帕子沾了瓶中的水,慢慢涂在小妾的身上。小妾病的形销骨立,痴若偶人,躺着半点反应都没有,任她摆布。
孟纪大吼一声,窜进房中。妇人顿时吓得打翻了瓷瓶,回过头来,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尖叫:“贼——”声音出口又猛然闭上了嘴。
韩姣几人都走入房中,齐齐看着抖如筛子的胖妇人。须臾功夫,院中的灯都亮了起来,宅主人和夫人,还有其他妾室都聚了过来。宅主人见了韩姣等人,先是惊喜,又见了瘫软在地的胖妇人,脸色乍变,想到了什么,转头怒视夫人。
那位一直优雅雍容的夫人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身体颤了颤,上前狠狠掴了胖妇人一个耳光,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看起来瘦如弱柳的夫人,竟能把那胖妇人一掌打断一颗牙,和血吐了出来。
孟纪还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荒诞一幕。宅主人转身对舒纥拱手作揖,言辞恳切地表明不愿再详查,态度谦恭又坚决地下了逐客令。
舒纥带着师弟妹转身离开,孟纪急道:“哎,还没说清楚呢,到底怎么回事。”转头一看,房内已吵做一团,宅主人暴跳如雷,夫人哀哀哭泣着辩驳,几个小妾站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奚落着。
如此百人百相,人间各态,尽在其中了。
等离得远了,舒纥和百里宁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孟纪大吃一惊道:“什么?是那个夫人派身边的嬷嬷毒杀了那几个小妾?可……可是她看起来不像啊……”他话音未落就想起那一巴掌,声音低了下来,转头看看韩姣和孟晓曦,恍然道:“你们早就都知道了?”
舒纥也想起一事来,挥手让韩姣走近,语气柔和地问道:“你提议离开时就已经猜到了是那位夫人作怪?”
韩姣道:“这倒不是,只是感觉若非鬼怪邪物作祟,就只能是人了。”
舒纥笑赞道:“小师妹好机灵。”
自离开赤山洞后,舒纥带着一股补偿的心理,对韩姣的态度尤其宽和,事事都先照顾到她,把其他师妹师弟倒放到其次了。韩姣自然有所察觉,一路走下来,原先那一丝埋怨也消散了,对孟晓曦依旧不理不睬,对舒纥却已经恢复常态。
这一次的除鬼经历给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师兄妹几人不愿在镇中多逗留,一路疾行,第二日夜间又宿在了荒野之地。
孟纪还念念不忘那件事,夜里仰望漆黑的星空嘀咕道:“师父说,体会俗世百态可以修炼心境。可这俗世有什么可看的,人人鬼鬼的,都快分不清了。”
舒纥正色道:“阴阳相承,善恶相存,这本就是世间至理。我们能跳脱世俗,远离这些污秽龌龊,就更加要珍惜天赋,勤加修炼,不可懈怠。”
他几句话说着就跟师父齐泰文一个语气了,师弟师妹们赶紧各忙各的,吐纳打坐。
到了夜半,忽然风声大作,如咆哮的怒波。韩姣等几个都醒了来,瞧见舒纥的身周形成了一个气旋,卷起西沙落叶,而他坐在其中,纹丝不动,远远看去,他面色沉重,大汗淋漓,十分辛苦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韩姣问。
“师兄要迈入小城境界了。”百里宁和孟晓曦异口同声道。
师弟妹几人不敢再休息了,隔着一段距离给舒纥护法。境界突破时身体受洗筋易髓的痛苦,灵力影响四周的环境,最是脆弱,受到一点攻击都会后果严重。
舒纥之前受噬金蜈蚣的毒,虽然吃了大苦头,但是根骨重铸,因祸得福,身体反而得到了淬炼,此时迈入小城境界也是水到渠成之功。
这一突破足足耗费了两天半的时间。
等舒纥收拢灵力,感到一股澎湃的力量充斥周身,说不出的舒适惬意,他不由张口长啸了一声,睁开眼一看,师弟师妹几个都扑闪扑闪着眼睛盯着他看。
“大师兄,什么感觉?”几人问。
舒纥自知已经成功晋阶,笑道:“等你们突破时就知道了。”
韩姣几个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孟晓曦则温柔地一笑。
自那之后,舒纥对师弟妹的修炼管教地更加严格了。他们有意避开人流如织的城镇,从茂林山野行走,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炼上。
一路苦修加上俗世经历感悟,每个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大半个月后,韩姣和百里宁都到了辟谷期。所谓辟谷,就是断粮。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不再以五谷为食,而需要吞食天地灵气为能量。
韩姣因各种机缘和指点,比预计提前三年辟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修为已经足够,但是心理上却很难调整——吃了几十年的饭,突然要戒了吃饭的习惯,搁谁身上都觉得不适应。
辟谷的头几天,一到吃饭的时间,韩姣就觉得饿的心慌,百里宁也相差无几。
舒纥严厉地管制两人,只允许吸风饮露。
就这样饿了好几天,韩姣很快有了一种快要成仙的感觉。这日到河边梳洗,她扭头见到河岸石块旁有一株植物,宽厚的叶子间还长着一颗红红的、如枣子般大小的果子,饱满红亮,十分诱人。
饿了好几日,乍见这果子,韩姣眼前一亮,一伸手就摘了下来。果子刚到手上,四周的叶子转瞬就枯了,她感觉了一下,果子芳香四溢,竟是一颗灵果,立刻一口吃了。
果子饱满多汁,香甜可口,可一入腹中,竟像刀剑一般,韩姣疼地死去活来,惊动了其他几人。舒纥也顾不上教训她,立刻用自身灵力引导她体内因那个果实而混乱的灵力。
韩姣疼了一个时辰才好转,面色苍白地检查了一下身体,立刻又有些惊喜,这些痛也没有白受,这颗果子虽然霸道,但是竟然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经脉被扩充了,而且变得更加柔韧。韩姣转痛为喜,高兴不已。
只有百里宁在看到河岸边枯萎的叶子时忍不住惋惜道:“朱玉果,三百年成熟的灵果。这颗才长了二十多年,你就这么囫囵吃了,太暴殄天物了吧。”
众人出宗后第一次遇上的天材地宝,就这么不到年份地被浪费了——带来唯一的好处就是韩姣成功辟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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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庆国戍边的青阳镇,此处离庆栎村只有五里。几人却不得不停下步伐,因为天气实在是怪异极了。才入秋不久,这里竟下着鹅毛大雪。
众人看着漫天飞絮般的雪花,俱是惊讶。
眼前雪花飞舞,青阳镇的城墙,街道,砖瓦都覆地雪白,如银袍加身。路上行人穿着厚重的棉衣,来去脚步匆匆。
百里宁拦住过往的一个路人问:“大叔,这里怎么这么冷,以前就这样吗?”
路人抬头一看百里宁,难掩惊艳,再一看,被几人单薄的衣衫吓了一跳,讷讷道:“往年可不是这样,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听说是有反常必有妖孽,你们快些回家吧,别在外面逗留太久了。”说完疾步离去。
师兄妹几个面面相觑。
“这不会和我们的试炼有关吧。”孟纪道,说完又觉得晦气,立刻呸呸两声。
舒纥也觉得事态古怪,当下决定赶紧离开青阳镇,直奔庆栎村。于是一路疾行,有路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吹过,还未看清,几人已经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