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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一百二十一章 ...

  •   ‘公子襄’神色肃穆,皱眉不语。
      要放弃魔主的一切,他连想都不曾想过。可是梓筠——想起这个名字,他徒然生出一股烦郁。
      他是成钧五百年前两界大战中留下的一缕魂魄,整合了记忆后重新修行,七年前夺舍得了一具绝佳的肉身,才有了今日。
      成钧已陨,他就是成钧。
      当苌帝花时隔几百年再次开放,他就明白,重新成为魔主的时机已经来到。他的意志来源于成钧,所行所想完全一致。摘下苌帝花后,杀妖王胡都,降妖王青元,兵逼西境,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统一离恨天,寻找吉祥天。
      辛苦了七年有余,岂可为他人做嫁衣。
      ‘公子襄’沉思不语,忽然觉得一阵恍惚。在那些支离破碎,不够完整的记忆里,有一个女人模糊的影子,总是在修炼之余出现在脑海中,意志难以摈除。他记得那个女人的来历,知道她尚在人间,却一直不去找她。
      如果她会成为大业的妨碍,不妨先行抛弃。
      ——今日之前,他坚定不移。
      直到看清她的样子,他脑中一片空白,霎时领悟到,不去寻找她的原因,源于心底的一种惧怕。梓筠,这个名字像深扎在心底的一根刺,又像一个不解的毒咒,让他史无前例的感到迷茫。
      “时间无多。”襄道,唇角噙了一丝凉薄的笑意,“可考虑清楚了。”
      ‘公子襄’淡淡睨他一眼:“肉身可以还你。”
      襄微怔,“啧”了一声,颇为惋惜。给出这个选择,他预想过千百种应对,唯独这一个,真正让他觉得意外。
      “以冠绝两界的化神期修为,居然陨落,魔主原来是没有堪破情关。”他忽而笑了笑,目光中有一丝说不出的神色,既像是了悟,又像是轻蔑。
      ‘公子襄’眉心一跳,有些不耐烦道:“先让她出来吧。”
      襄道:“这是当然。”双指一敲。
      ‘公子襄’视线越过他,朝桥的那一边看去。满是青苔的大石后,一个纤细的身影慢慢走出,裙裾在风中微微荡漾。她垂着头,乌髻如云,走得不慢也不快,只是路过襄身侧的时候,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看样子极为惧怕。
      ‘公子襄’纹丝不动,直到她来到面前,张了张口,忍不住道:“梓筠。”
      梓筠轻吐一口气,头垂地更低了,以手抚面,似乎要擦眼泪。
      ‘公子襄’心中莫名一紧,起伏不定,伸臂将她轻轻一搂,这一动作不假思索,似乎已做过千遍万变,十分自然。梓筠顺势倒在他的怀中。
      “你……”他心口发热,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说了一个字,心头忽然猛跳,警兆乍生。
      怀里的女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公子襄’一把攥紧女人的肩膀,要将她推开,已是来不及,手臂上忽然一痛,几十条黑色的小辫缠上,尾端的尖刺根根扎入肉中。
      女子抬头看他,目含秋水,神色三分坚定,三分阴狠,三分得意,还有一分隐约的叹息。
      这点小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心中怒恨,骤然迸发。
      “青元!”他怒喝。
      从他身上骤然爆发出黄色的灵光,炸开无数朵金花。
      如此近距离受到攻击,妖王青元的化形术立刻化形术被硬性破去,露出原来的样子,长发束成几十根辫,浓眉大眼,风姿殊丽。她被巨大的灵压直接撞开,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几乎要从桥上掉下去。手一撑,总算稳住了身体。
      ‘公子襄’飞快神识一扫,空中早已不见襄的踪迹,像是蓦然消失在空气中。他怒火冲天的同时又心生警惕,手一抓,又将青元一卷而来。
      青元和苏梦怀斗法时驱动万兽,妖丹受了内伤,将养了没有多少时日,现下水准还不及平日,心头大惊,手中掐诀,身上的披帛白芒大闪,忽然升空,盘旋了一圈,化身为一只大雕,羽毛洁白,双爪锋利如刀,煽动了一下翅膀,瞬间来到‘公子襄’的头顶,利爪张开,对着天灵盖抓来。
      ‘公子襄’单手一抬,手上金光点点,直接击打在大雕的身上。
      接触在一起,爆裂声如炸雷一般。大雕惨鸣一身,身体被切割成碎块,在空中炸开。
      ‘公子襄’面无表情,手势不停,一团雾气射出,把青元抓住。
      青元大骇,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身体被黑色雾气团团包围,慢慢旋转,形成了一个茧。雾气里有腐蚀的作用,青元法宝所化的衣服竟然也无法抵挡,她大急,手往外一撑,一碰雾气,手上血肉顿时被吞噬,露出白骨。
      她吃痛,大喊起来,娇声求救:“魔主手下留情。”上一次打斗,她同样狼狈不堪,但是喊出投降的话后,他也真的饶了她。
      ‘公子襄’木然看着她在雾气中挣扎,厉声道:“他在哪?”
      青元的两手只剩下了骨头,把身体缩成一团,大喊道:“我不知道,他只布下这个局,并没有说详细的。”
      ‘公子襄’目光阴鹜,手一抓,几道锐利的红光毫无征兆地出现,瞬时割破了青元的皮肤,直刺内腑。若不是她妖身强横,早已毙命。
      就算如此,也撑不了多少时间。
      ‘公子襄’眼睛眯了一下,喝道:“说。”
      他虽然占据绝对上风,但是却感到更加急迫了。在境界压制下,神识竟然扫不到襄,这绝非正常的情况。
      青元身上噼啪噼啪地发出声音,□□忽然拉长,慢慢化出了长鳍,淡黄近白色的鳞片上熠熠生光。她已控制不住露出了原形,心头骇然,大叫道:“快呀。”
      ‘公子襄’面色铁青,知道她在喊另一个公子襄。
      “好。”他冷冷说了一个字,杀机立动。
      青元瞪大了眼。
      ‘公子襄’发带忽然崩断,乌黑的头发被风吹散,极黑极黑,像是沉沉的夜色。他感到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在体内搅动,从灵魂深处发出了警响。他的双目忽然变作了血红,殷殷如血。低下头,看了看手臂,他终于明白,襄藏身在那些细针中的一根,现在已经进入肉身之中。
      轰的一声,眼前乍现刺目的亮光,他的视野渐渐模糊,犹如被强行拉走,轻飘飘地飞扬起来,往一块满是光亮的地方而去。
      青元身边的雾气倏地一下散去,身周的灵力波动也全部都停止了。她死里逃生,喘息个不停,把双手治疗,又将下身重新幻出人形,这才往公子襄看去。
      他站立在桥上,身体僵硬,黑色的头发披散顺肩而下,双眼血红,眉宇间却一片茫然,日光在他的睫毛上流连,映着一张俊朗的面容,犹如石雕。
      她知道,更凶险的时候到了。
      在公子襄的体内,有两股灵魂剿杀到了一起。
      灵魂作为世间最本源的存在,存在同一个身体内,谁也不敢大意。这已无关于修为,完全靠本身的意志。
      灵魂碰撞在一起,襄感到四周一声声的怪叫,有高有低,有粗有细,混乱不堪,纷至沓来。这些聒噪的声音盘旋在两个魂魄的周围。
      这是夺舍时才会产生的混乱。
      两魂纠缠在一处,都想要吞噬对方,狠下心力,不管不顾。
      景色,声音,感知都混乱在一起,无数的力量混集在了一处。几次交锋下来,襄忽然感觉到,对方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他在驳杂无序的感知中,神思飘飘忽忽,忽然记起几年前一个片段来。
      那时还在飞羽峰上,韩姣抱着铜镜坐在床上发呆。
      他恢复了元气,灵力已能透出定魂珠,感知也更清楚。看到她瘦弱纤细的身体缩在床角,眼中含着泪珠,悬悬欲坠。
      “怎么?”他忍不住笑道,“吃了这么多灵果,头发也变黑了,开心地都哭了?”
      韩姣被他骤然出声吓了一跳,又往里面躲了躲,想起他并没有实体,便转过头来四处看了看。这时他才看清,这小姑娘的氤氲的眼里藏着浓浓的忧伤。
      他突如其来地生出好奇:“你哭什么?”
      韩姣不吭声,过了半晌,在他快要失去耐性时才轻轻地说:“我想家了。”
      “用功修炼,早日出山,就可以回家去。”他不屑地一笑,声音却更加柔和,带着一□□惑道,“修行了两年,你也该知道,碧云宗的功法晋级缓慢,你不如跟着我修魔。”
      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断然拒绝,而是问:“修魔,能让我突破化神,破碎虚空,去别的时空吗?”
      襄顿时一噎,他自己尚在元婴期,哪里能夸下这个海口。
      韩姣道:“破开时空的时候,是不是身体会毁灭,必须要夺舍?”
      他暗暗好笑,这么一个资质中下等,连小成境界都非常困难的孩子,居然已经在考虑化神期圆满的事了,于是道:“听说修为不够就是这样。除非身体也修炼地能突破空间制衡。”
      韩姣叹了一声,因为年纪还幼,听起来又软又糯:“夺舍后,就变成另一个人了。”
      襄道:“肉身就是皮囊,不同也没什么关系,你要喜欢以前的样子,可以用修为变回来。”
      韩姣低头抚了一下镜子,眼神悠远而迷蒙:“那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和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讨论道法,还是从未有过的事,襄饶有兴致地把进入元婴期,可以脱离肉身夺舍,以及高阶修士夺舍后如何改造身体,重新修炼的事和她详细解说了一遍。
      谁知小姑娘听了还有自己的意见。她说:“还是不同了。就是灵魂也不同了。你听过庄生梦蝶的故事么。经历过夺舍,真的是自己完整的灵魂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而自己不知道呢。因为变化发生在不知不觉之间,所以就被无意间忽略了。”
      闻言,襄也怔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说,经历过变化的灵魂,都会有所改变?”
      韩姣风牛马不相及地对镜子幽幽说了一句:“我快不记得我以前的样子了。”
      “变好看了。”他随口道。
      并不像往常那样听了开心,韩姣淡淡笑了一下道:“我家乡有人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襄眉峰一挑,正要说什么,想了一想,才品出这句话的意味来。能说出这样的话,绝非平常人,他问:“谁说的。”
      “忘了,”韩姣道,“还有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但其实是物非人也非……”
      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他用感知一探,她翻了个身,深深埋在里面,不知是睡了还是哭了。
      记忆是那么清晰,襄怔了很久,慢慢聚集起力量,平静的脸上似笑非笑,石破天惊地说道:“你不是成钧,只是一缕不完整的幽魂,成钧已经死了。”
      这一声从灵魂发出,身体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乱声音全部消失了。
      对方明显愣住了,灵魂深处露出了空隙。
      襄又笑道:“这是我的肉身,论契合度,远胜于你。”
      两魂再一次碰撞。仿佛是星月碎成了片,粉末般的亮光洋洋洒洒地落下,在地面上凝注成了河流,魂魄的光芒照耀在上,盈盈流转,恍若银波。
      在魂魄震荡中,襄醒了过来,在沉寂黑暗的丹府内,突然开放了一朵花朵,洁白如玉,娇嫩欲滴,它存在于灵魂深处,安静无声。
      霎那绽放。
      青元围着公子襄的身体转了两圈,眉头紧皱。这种夺舍的争斗,外人向来帮不上忙,她也只能干着急,等地日头西下,天色渐沉。
      公子襄身体周围的灵力忽然波动了一下。
      她一惊,躲到桥的那头,静观其变。
      公子襄双目中的血红褪去,动了动手,然后身体颤动了一下,眸中神光重现。他转头四顾了一下,面上波澜不兴,手一伸,把自己披散的头发随意一捋,举止潇洒。
      青元从他的神态辨别不出谁胜出了,敛气屏息,不敢吭声。
      公子襄朝她躲藏的地方扫了一眼,口气慵懒,笑吟吟道:“怎么,还有什么要躲的?”
      青元闻声大喜,她熟知两人脾性,假的那个不苟言笑,而真正的公子襄,才应该是这个样子。

      天上紫雷滚滚,雨势浩大,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韩姣一直无法平心静气地入定,轰鸣的雷声有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让她格外烦躁。
      打坐半天不见丝毫成效,她便起身在房内活动。
      此时天色渐渐沉了下去,余晖尽黯,窗外被暮色所挡,空气里也开始渗着凉意,只有雨声如骤行的马蹄。
      天空中忽然闪亮了一下,紫色的光芒霎时如太阳般,耀如白昼。
      整个房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有人尖叫,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韩姣赶紧出门查看。
      韩洙单独所租的飞阁倒塌了,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修士。
      韩姣吃了一惊,从众人头上飞掠进去。坍塌的房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用特殊灵药炮制过的巨大横梁和砖瓦都碎裂开,看起来像被恐怖的力量所袭。
      是韩洙突破了什么境界造成的?韩姣心中闪过疑惑。
      一旁看热闹的修士却道:“刚才的紫雷好厉害,一击打下,就是元婴期修士也硬抗不住啊。”
      “紫雷暴雨,都是天上的异兆,不知是什么缘故。”
      “里面的修士恐怕已经被天兆给陨灭了吧。再强不过天地之威啊。”
      韩姣听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这才知道,房子不是从内破坏,而是被雷劈塌的。回头看了看乌鸦嘴的众人,她倒不是真的很着急。
      以韩洙的修为,连妖王风淮,都是一个照面就打地吐血了。除非是成钧再世,不然还有谁是他的敌手。
      于是她站在倒塌的房屋外,喊着“哥哥”,连连喊了几声,里面都没有一丝回应。有不少修士散去,也有些留了下来,见状不由道:“小道友,你哥哥恐怕已经不测,你在废墟下找找吧。”
      呸,你才不测呢,韩姣回头恶狠狠瞪了出声的人一眼。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她用法术抬起巨大的横梁废砖,全部扔到院外。
      这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人事不知。
      她抿紧了嘴,几步抢到前面,蹲下身体。韩洙双目紧闭,脸一侧倒在旁边。韩姣扶起他的肩膀,口中唤:“哥哥。”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他左半张脸,似乎被烈火烧灼烧,从头颈到眼角,整块皮肤尽毁,红黑交错,满是斑驳。
      韩姣大惊,忍不住大嚷:“哥哥,破相了!你快醒醒。”
      留着看热闹的修士闻言险些厥倒,综合韩姣上述一系列举动,纷纷判断,这姑娘是个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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