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在古代的灵魂》木影寒

44、惆怅

　　离开丁府的那日，是阴天。一行车马毫不停歇，不到半日，就出了繁华的京城，经过一大片荒野，到了苍溟江渡口。一艘巨船已准备停当，数十人列在岸边等候。端木滇翻身下马，站在前头的数人迎了上来，簇拥着端木滇走向巨船。
　　端木滇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那些人不明所以，也都停下。
　　端木滇回头看了一眼。端木涵被他指使另办要事去了，此行跟着他的属下，自然不必吩咐，早就随之下马，跟在他身后。至于那辆多出来的马车……果然毫无动静。端木滇向马车走去。那群等候的人虽惊讶，但并不发一言，依旧恭敬地等在原地。

　　马车夫是临时安排的人，虽属于流云庄的势力，但他见过的最大的上司，是分堂的堂主……的三夫人的侄子的妻舅——京城一家车马行的掌柜。因他赶车是出了名的快和稳，这次上头急要一辆马车，于是就把他派了出来，至于是为谁赶车，到哪里去，他一概不知，只知道听从命令就是了。
　　此时，这马车夫见到这种阵势，拘束地站立一旁，有些无措。端木滇打量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丰神如玉却气势迫人的贵公子，马车夫不敢直视，结巴答道：“小、小人陈栋。”
　　端木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抬手掀开车帘，对车内人道：“到了，下车。”

　　丁小棉被急行的马车颠得难受，正缩在一角缓解翻腾的恶心感，听到可以下车松了一口气，也没多想，借着那只掀开帘子的手就跃下了马车。那只手稳而有力，在她跳得太急，踉跄往前冲时，一把抓稳了她。
　　一阵带着水汽的风吹来，丁小棉身上的难受便去了大半，头脑也随之清醒，在觉察到靠得极近的男子气息时，身子便有些僵。在她欲挣开未挣开时，那只手已经不由分说地揽着她大步走向巨船。
　　丁小棉只觉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还未完全养好的膝盖的刺疼都无法令她清醒。在她昏昏懵懵的短暂时光里，却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幸好，端木滇将她带到一间船舱里便离开了，留她一人慢慢平复情绪。大概因体谅她是船上唯一的女子，洗漱之类的用具和午膳都是由船上的小厮送到她舱里的，免去了丁小棉面对端木滇时的不自在。

　　因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又经了半天的颠簸，小棉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和衣睡下。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进来又出去，她都不着意，自顾沉入睡梦。酣甜一觉后，醒来时觉得连膝盖上隐约的疼痛都消失不见，整个人神清气爽，因觉得口渴，打算寻些水喝。于是小棉走出船舱，一阵江风扑面，入目便是浩浩烟波和浅灰色的天空。这般苍茫的景像有种特殊的魅力，在瞬间触动心事，吸引着人的目光可以久久地凝视而不觉时间流逝。
　　端木滇站在靠近船首的甲板上，微微垂目，平静地听着下属的回禀，目光一转便看见那道纤纤弱影立于船弦边，江风掠过时，便似与阴溟溟的天空融为一体，犹如水墨画卷一般，引人生出难以描述的情绪。
　　“我知道了。”端木滇收回目光，吩咐道，“以后也照此办理。如果数额不大的话，只要手持信物就满足持玉之人的要求，但若不是丁延澈本人前来，必须查明其身份及银钱的流向。”
　　“是。属下告退。”
　　端木滇点了点头。下属退下后，端木滇转目看着那边的身影，眼眸沉凝。片刻后，他徐徐踱了过去。

　　“在看什么？”
　　小棉一惊，从发呆中回神。“没、没什么。”
　　端木滇望了一眼云雾迷漫的天空，收回视线时，目光在那低垂的眼眸和淡粉的唇上流连；又缓缓挪到她的颈项——那截从衣领中露出来的雪白颈项如此脆弱，似乎微一用力便会折断。端木滇移开视线，却又下意识又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于时发现了她衣服上的折痕以及凌乱的发丝——他不由一顿，说道：“等靠岸时给你寻一个侍女。”
　　小棉迷茫地抬眼。
　　“此行需航行一个月左右，自须寻个人服侍你。”
　　“不、不用的。”小棉下意识拒绝。
　　端木滇不语，只是注视着她。小棉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局促地说：“我我是出来找水喝的，先、先走了。”也不等端木滇有所反应，转身跑回了船舱。
　　端木滇本想阻拦，试探一下玉佩之事，但见她这般受惊模样，竟生了不忍之心。何况，她这般性子，竟会在那晚出人意料的讨要聘礼，只为了生母和那不成器的弟弟，这才是合情合理的原因。
　　然而，照七弟所说的廖廖几语，以及他这段时间收集的关于丁府四姑娘的事迹，与眼前这个少女的性格大相庭径，难道一个人重伤失忆前后的脾性竟会如此不同？她又为何提出要跟他到流云庄呢？

　　第二日傍晚，船靠岸时，丁小棉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十五六岁年纪，很机灵的样子。大约是看出小棉不太喜欢和陌生的人相处，便从不多嘴，只是在细节上处处周到，像个隐形的人一般，让小棉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小棉的生活质量却明显上升：晨时恰到好处的热水、床边叠得整齐的干净衣物、每日准过送到舱内的变着法子翻新、赏心悦目的餐食茶点等等。
　　纵是小棉满腹心事，但因她怕遇见端木滇很少出舱，活动有限，十几天后原本瘦弱的身子竟明显圆润了。船再次靠岸时，因那天晚膳的一道甜点特别好吃，小棉不知不觉都吃完了，实在有点撑，所以出了舱门，趴在船舷上看着人上上下下搬着淡水、新鲜食材等一些必需品。

　　“小棉。”
　　小棉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端木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她有些紧张地退了一步，却撞到了船舷站立不稳。端木滇伸手扶住，又自然而然的揽着她往甲板上走。
　　“我我……你别……放开……”小棉一边挣扎一边慌乱地语无伦次。端木滇忍不住想笑，侧目看了眼她那明显圆了的脸蛋，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走吧，带你去岛上逛逛。你再这么吃了睡睡了吃，真成小猪了。”
　　丁小棉脸腾地红了。在她又羞又恼又窘之中，端木滇已带着她下了船。

　　虽已黄昏，但码头两旁却热闹非凡，沿岸一排玻璃灯笼已点燃，映着还未落的晚霞，照在岸边的摊主及来往的客商身上，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模样，像极了小棉前世里大城中的夜市。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小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眼花缭乱的，都差点忘了身旁端木滇的存在。她还看到一个摊子，摊子上摆满了用贝壳拼成的各种动物，这令她想起前一世，她八九岁时跟父母到某个海滨城市旅游，那里也卖着各种各样造型的贝壳工艺品，因为每个都那么可爱，她耍赖打滚，结果买了整整一箱子回去。而她也只是三分钟热度，后来又看中别的玩具，那些贝壳工艺品便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给，这个和你很像。”
　　正眼眶微酸，面前突然多出一个憨态可掬的贝壳小猪，小棉下意识双手捧着，呆呆看向端木滇。
　　端木滇发觉她微红的眼圈，敛了笑意，问：“怎么了？”
　　小棉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手中的贝壳小猪。朦胧的灯光照着她的侧影，眼帘微垂，将那眼眸中的情绪遮掩得更是扑朔迷离。
　　“你为何要随我去流云庄？”端木滇轻声问。
　　小棉微微一怔，抬眼望了望看不清表情的端木滇，说：“我想看一看<巫禁之术>。”微顿，低声又说：“越快越好。”
　　端木滇一凛，很想追问她从何得知《巫禁之术》就在他手中，但终究忍住，也未直接答应，递给她一个荷包，说：“里面有些散碎银子，前面还有更热闹的，看中什么直接买就是了。”
　　小棉没接，连手中的贝壳小猪都还给了端木滇，说道：“我回船上了。”并不等端木滇回答，就转身跑了。
　　端木滇望着那跑远的身影，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