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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金云海家表里如一,外面红砖黑瓦,里面也是老桌子老椅,没铺地板,而是一层皮子不像皮子塑料不像塑料的东西,后来才从金云海那儿打听来,叫地板革。但屋子收拾的很干净,而且特别简洁,客厅墙上唯一的装饰就是一幅泼墨山水,很有意境。
      这是一个老军人的家,凌飞没见过实例,但眼下所见和想象中莫名契合了。
      金子妈和金子爸一样,精神矍铄,热情洋溢,而且个子很高,站在巍峨的金老爹旁边,俨然绝配,凌飞总算知道金云海那个子怎么来的了。而且金子妈五官很有味道,不难看出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凌飞来来回回观察半天,确定金云海脸上大半特征都遗传自母亲,也就那鼻子随了金老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雄纠纠气昂昂的风采。
      金子家的热情是凌飞没想到的,他以为大过年家里来个外人,主人能客气客气就不错了,结果宾至如归。金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没一个拿他当外人,金云海就不说了,那人本身就自来熟,从不拿自己当外人,所以也就不拿别人当外人,看顺眼了都是兄弟。而这禀性显然是遗传的,金子爹妈先开始还一口一个凌飞,后来改小凌,再后来改小飞,弄得凌飞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变成“飞飞”。
      最初的寒暄过后,大家各自归位。电视机就那么开着,演什么凌飞没注意,但作为背景音,让整个屋子都显得特别热闹。金云海跟金老爹坐沙发上讨论世界格局,金子妈索性把装饺子馅儿的盆和面板擀面杖通通搬出来放到餐桌上,一边包饺子一边跟那爷俩儿搭两句话。凌飞无事可做,就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切。
      他有点明白金云海那自信是哪儿来的了,如果他也长在这么一个家庭,他也会天不怕地不怕,因为家是完整的,他的心和情感都没有缺口,外面惹再大的事儿受再重的伤都有家可回,不怕老爹打他骂他,因为老妈会护着他,不怕失去任何东西,尽管可能会悲伤,会难过,但最重要的最根源的永远在这里,他可以回来充电,回来修养,回来整装待发。
      凌飞发现,他有些想深圳那个老头儿了。
      往年过年凌飞都是赶在天黑之前回家,然后跟老头儿吃顿饺子看看电视,熬到十二点一过,要么睡觉,要么走人。虽然枯燥,可从没漏过一年。

      “嗯,在朋友家呢。”
      “你在那边儿有什么朋友?”
      “没有还不能认识啊。”
      “男的吧。”
      凌飞有把手机摔马桶里的冲动= =
      “老头儿,我郑重的告诉你,”凌飞深吸口气,结果吸进来一嘴的洁厕灵的味儿,“你想歪了。”
      凌老爹不甘示弱:“你就没正过。”
      凌飞挑眉,听出话外之音了:“啧,嫌我没回去陪你过年,哀怨了吧。”
      “你个兔崽子……”
      “好啦好啦,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别硬熬到十二点,困了就睡。”
      电话那头默了,半天才传过来一句:“别给人家添麻烦。”
      凌飞撇撇嘴:“我不知道多乖。”
      凌老爹阴阳怪气哼了一声,挂了电话。
      凌飞磨了半天牙,最后“切”了声,嘴角慢慢勾起,笑得无奈里又带点儿宠溺。
      刚把手机揣回去,外面就响起了凿门声——
      “我说,你掉厕所里啦!”金云海那大嗓门儿让听者完全感觉不到门板的存在。
      凌飞黑线,刚想装模作样洗个手再出去,就听见金子爸那一山更有一山高的嗓门儿:“你个破孩子,人家上个厕所儿你催什么催,哦,没上完呢让你一喊就缩回去了?”
      “……”
      凌飞无力地贴到门板上,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对金氏父子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崇拜,他一边挠门板一边想究竟是什么样儿的水土能养育出这样一对父子呢!!!
      凌飞是飘出洗手间的,在很久很久之后。
      金云海还煞有介事道:“我说不能上太久吧,你看,都虚脱了。”
      凌飞血条降至负值,连瞪他都没力气了……
      最后还是天使般的金子妈把凌飞接过去,拉到餐桌旁边坐下,说别理那一对儿二百五,咱娘儿俩说说话。凌飞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看着亲妈了T T
      凌飞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而且幸福的和悲惨的交织在一起,每次回忆起来,都有些心悸,害怕不小心碰到雷区,所以其实已经有些忘了和母亲在一块儿是什么感觉,但和金子妈聊着聊着,那感觉就忽然和记忆深处的契合了,他想如果老妈还在,那么这会儿两个人聊天怕也是这种感觉,暖和的,柔软的,让人不自觉就想溺在里面。
      金云海每半个月都会回家一次,这是金子爹下的政治任务,虽然没签军令状,但完不成的后果也比那好不了多少,所以其实金云海回家还是比较勤的,但就这,金子爹还是颇有微词,而让金子爹更有微词的自然是金云海的终身大事。
      彼时凌飞陪老太太包饺子,金云海陪老头儿分析国际形势。客厅不大,但因为有电视做背景音,所以彼此的谈话倒互不干扰。
      “我说你啥时候能不往家领哥们儿而是领媳妇儿呢。”金老爹把烟屁股按进烟灰缸,一脸凝重。
      “快啦快啦,”金云海哥俩儿好似的拍拍自个儿老爹,“你要对你儿子有信心。”
      金老爹叹口气,纠结地揉太阳穴:“你这话说多少年了?我算算……”
      金云海愧疚起来:“别算了,要是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结婚,现在儿子都能早恋了。”
      “你也知道!”金老爹毫不留情的给了金云海脑袋一巴掌,眼睛瞪起来跟钟馗有一拼,“这要放旧社会,你和你妈这岁数能当太爷太奶了,结果现在连个公公婆婆还没捞上呢,祖国不缺你一个人建四化,你能不能先把你爹妈这一化实现了?”
      金云海垂下眼睛,五味杂陈:“这不是总遇不见合适的么。”
      金老爹快吐血了:“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啊,问你你又说不出来,介绍的这个你说没感觉,那个你说相不中,你想要嫦娥啊!”
      金云海抬起头,很认真:“那是天蓬元帅的,我不跟他争。”
      金老爹对这皮糙肉厚刀枪不入的儿子算是彻底没辙了,舒展开胳膊整个人瘫到沙发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滚刀肉!”
      金云海知道这是老爹又缴械了,心里松口气,也有样学样地瘫到沙发上:“唉,随根儿啊……”
      凌飞正跟金子妈聊得哈皮,忽然看见女人往沙发方向瞅了一眼,然后就特幸福地笑起来,凌飞纳闷儿也跟着回头去看,结果没憋住,也乐了。那沙发上俩大字型的物体从身材轮廓到动作气场都一样一样的,谁要说这俩不是父子,那纯属睁眼说瞎话,看着金老爹,凌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三十年后的金云海啥样儿了。
      金云海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瞻仰,此刻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把那些嚣张自信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全部剥离或先放到一边,露出心底最脆弱的那部分,其实也不算脆弱,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只是因为问题一直在,所以每次想,都同样的无力。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可以靠争取得到,但时这样的争取会带来太多的伤害,那他宁可不做。出柜的问题年轻时候想过,可慢慢到了这个年纪,反而不再去想了。他曾经有一位女下属,销售总监,有能力有样貌有厨艺有身材,性格也招人喜欢,靠,简直极品了,可三十几岁依旧单身,后来女人找到了更好的工作,离职的时候他才八卦的问了句为什么不找个男人,结果女人说找了啊,但没找到有感觉的。他说你太挑,女人大方承认,然后说,我都挑到现在了,这时候再随便找一个就不值当了。现在想想,其实这话很有道理。都到现在了,该顶的压力都顶过去了,再和爹妈说我不能结婚,我喜欢男人,没必要了。让老头老太太操心他单身总比受刺激强。
      金云海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徜徉了很久,直到听见老爹关切的声音:“老太婆你咋了——”
      金云海元神归位,循声望过去,好么,自己妈搁那儿掉眼泪呢。这还得了,他连忙起身走过去,就见凌飞又着急又无奈地在那儿转圈:“哎,阿姨你别哭啊,我晕……”
      金云海黑线,一把将人薅过来:“你怎么就把我妈招哭了……”
      “我就给她讲了一下我妈,还是她问的,”凌飞这叫一个无辜,“我哪知道她一听就感同身受了,说她当年也是文艺队的,这种事情可多了,她好几个姐妹也是跟知青好上的,但后来都不幸福……”
      “她那泪腺有开没关,你能不能给我省省心哪祖宗!”金云海抓狂地满世界找纸巾去了。
      凌飞默默扭头,远目,他真不是故意的T T
      金子妈抽抽搭搭了好半天,还在那儿说呢:“我就觉着跟这孩子有缘,你看,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一块儿去了,你们是不知道,当年……”
      金子爹赶紧把手纸塞过去:“当年的事大家都知道,都知道,赶紧擦擦别回忆了,你这不跟我过得好好的嘛,来来来,我帮你包饺子,还剩多少啊?”
      “就、就这点儿了,完事儿……就、就……”
      金子爹受不了地赶紧接上:“完事儿咱就放鞭炮,开饭,看电视。”
      金子妈吸吸鼻子:“吃完饭可以打麻将,咱们正好四个人……”
      金子爹想拿脑门儿撞桌子,半天才憋出来一个字:“行——”
      后来就换金子爹妈包饺子,金子和凌飞坐沙发上看电视。金子说搞文艺的都情感丰富,你妈也这样儿么?凌飞说没什么印象了,老妈走那会儿自己还太小。金子这才想起来凌飞妈早去世了,而且就葬在东北,连忙转移话题。后来就说到东北这地界儿了,凌飞说喜欢这里,感觉踏实。金云海说那是这儿的人都不乐意出去,祖祖辈辈搁这儿,随便一划拉沾亲带故的就能认识很多人,这根一深,就有家的感觉了,谁也不用奔命似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求大富,人人小康。凌飞觉得有道理,不抬杠的时候,他发现金云海的话总是在理,虽然对方只比他大个两三岁,但显然,比他成熟。后来金云海又发表了一通对深圳的不待见,说是去过那里两次,那人一个个忙活的,恨不得八条腿走路四只手干活儿。凌飞被逗得直乐,然后金云海也乐了,俩大老爷们儿窝沙发里乐得像两只米老鼠。
      五点吃年夜饭,八点看春晚,十二点煮饺子,吃完睡觉。金云海家的流程和凌飞家如出一辙,所以凌飞很适应。金子妈早收拾好了客房,就在金子卧室的隔壁,午夜十二点半整,金云海和凌飞在二楼房门前分手告别。
      “这房子是老暖气,有点儿冷,你行不?”金云海一直觉得北方的冬天对于南方人讲和地狱无异。
      凌飞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你父母都住得好好的,我还能受不了?”
      金云海耸耸肩,一副“随你我就是客气问问”的表情,推门进屋。
      凌飞傲然地把头转回来,推门进客房。
      十分钟后,金云海听见了敲门声,拉开门,对上凌飞那被冻得俏皮的红鼻头儿。
      “你家还有被么?”
      “……”
      大半夜找被还要不惊醒爹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况且被子被金子妈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柜子里,俩人历尽千万辛苦,跟盗墓似的,才算是把一床被子折腾回凌飞房间。好在,新被子特别厚实,虽然是纯棉花的盖在身上有些沉,但光是从刚刚抱上来他俩就出了一脑门子汗来判断,应该很暖和= =
      “这下行了吧,”金云海擦了把脑门儿,“还有什么要求赶紧的一并提,别等睡着了再来凿我房门。”
      “其实我也不想凿的……”凌飞很真诚地看他,“要不你把你房间钥匙给我吧。”
      金云海眯起眼睛:“你怎么不说睡我床上然后有什么吩咐直接拿脚踹多方便。”
      凌飞皱眉:“你会顺着窗户把我扔出去的。”
      金云海黑线:“你真了解我。”
      外面忽然想起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也不知道哪家买的炮中炮,那响声巨大的,一挂顶五挂,且十分持久,等终于放完了,外面消停了,凌飞和金云海还觉得耳朵嗡嗡的。
      “妈的,怎么十二点半还放啊。”金云海没好气道。
      凌飞想了想:“可能他家的表慢半个小时。”
      金云海扶额:“你能不在大冬天说冷笑话么?”
      “好吧,我尽量。”凌飞很认真地悔过了两秒,忽然想起一直有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呢,“对了,你没出柜啊?”
      金云海叹口气:“你是不是不困了?”
      凌飞诚实地点头。
      “那你就坐过去点儿,”金云海挤开凌飞,一屁股坐床上,“听哥给你讲讲这人生的道儿……”
      “不是,你就告诉我出没出就行……”
      “不行,你把我勾起来了,我就得给你好好讲讲。”
      “不用,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啊我困了。”
      “别装,你刚还说不困呢。”
      “我冷……”
      “捂着被子耳朵露出来就行。”
      “……”

      于是乎,凌飞过了一个生命里最有意义的大年三十儿,后来每每回忆起那一夜,仍然情难自禁,恨不得冲出去报复社会>_<

  •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来……顶锅盖走……
    默念一百遍,其实我没来过过过过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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