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迟》夜礼服蒙面

1、第 1 章

　　ＰＡＲＴ－０１

　　我拖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箱子哼哧哼哧爬上十楼，累得像只濒死的狗，刚要踹门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突然打开门从里面冲了出来，跟我撞了个满怀。

　　我们面面相觑，她精致漂亮的瓜子脸上挂着闪烁的泪珠，梨花带雨。我灰尘土土的大饼脸上涕泪横流，妆面恐怖。

　　怔愣几秒钟后，那女孩子愤怒地转身，指着门内声嘶力竭地喊：“寒一草你个混蛋！你踹了我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然同时跟这种掉价的女人在一起！真是瞎了我的眼！”言罢狠狠推开我气势汹汹地冲进电梯里，“啪啪”狂敲按钮。

　　我好心提醒：“电梯坏了，我刚爬楼梯上来的。”

　　她狠狠瞪我一眼，又气势汹汹地冲向楼梯。我看着她十厘米的细高跟颤颤巍巍跺在楼梯上，声音脆响，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滚下去，亲吻地面。

　　等我再转身看向门内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斜睨着看我，皱眉说：“你又是哪一个，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啧啧，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哭成这样干嘛？好吧，那你赶紧说赶紧哭，然后赶紧走，我累了。”

　　我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不说话？那就直接走吧！”门贴着我的鼻尖冷冷关上。我呆滞半晌，掏出一那张纸，看了又看，Ａ座１００１，没错啊。

　　我敲敲门，没反应，再哐哐砸，还是没有人应声，于是我果断抬脚踹。

　　十几秒钟后，门开了。还是那个人，他一脸不耐厌烦地看着我，刚要开口说话，我就把手里硕大无比的箱子扔过去，吓得他倒退两步，瞪眼看我。

　　我淡定地挺胸抬头进门，速度脱了外套，问：“浴室在哪儿？”

　　他怔怔地抬手一指，我掏出钱包扔过去：“钱在里面你自己拿。”懒得管他是何表情，从行李箱里掏出化妆包就冲进浴室。

　　对着镜子卸妆的时候，我想起那女孩子无比愤怒的样子，不觉想笑。怪不得气成这样，就我现在这张脸，鬼见了都得打个哆嗦自动退散。

　　早已不是二十出头的青葱年纪，即便是哭花了妆也是可爱的惹人怜惜的梨花带雨。即将迈入三十大关的女人，果真是伤不起啊。

　　浴室里的大浴缸让我很惊喜，我放满水后整个人躺进去，沉入水面下睁开眼看向天花板。即便只是隔着很浅的水面，也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似有了温柔却坚固的保护层，可以冷眼看世界。

　　我吐出一串串水泡，幻想自己是条热带鱼。做鱼真好，哭得再狠也不会有人知道。

　　当我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主人正懒懒地坐在大沙发上，微抬下巴望向我，漂亮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手里拿着我的钱包晃一晃，勾起一边的唇角：“包养我，这点钱也太少了吧？”

　　ＰＡＲＴ－０２

　　早上晕晕乎乎地起床，习惯性闭着眼一路摸到洗手间，却突然被手指间真实温热的触感吓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寒一草叼着牙刷，满嘴白色泡沫，却依然笑得风流漂亮：“大清早的就对我上下其手，何其饥渴啊？”

　　我翻个白眼一屁股把他顶到一边去：“莫非公鸡下蛋了？夜间动物竟然在会在这个点儿起床？”

　　“那当然，今天是琪琪的课，我得去上。”

　　“琪琪又是哪一个？”

　　“新来的美女老师。”

　　我无语：“连老师你也敢下手，胆儿有够肥啊……”

　　他漱口擦干净嘴角，对着镜子自恋地照：“没办法，长得太帅，总有人投怀送抱我也很困扰啊……”

　　我嗤笑一声：“小屁孩，仗着青春年少有点资本就胡作非为。”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环臂挑眉：“那是自然，我可不像某人，就要成为圣斗士了，还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我毫不犹豫一巴掌狠狠拍上去，声音脆响。

　　他吸着气使劲揉胳膊：“是不是女的啊？说笑而已，就下这么狠的毒手！小心我赶你出去！”我斜眼看他，还以一串销魂的一波三折阴测测的笑。

　　我和寒一草的关系，是房客与房东。那天我拖着箱子火急火燎地找房子，恰巧看见一出租广告，不错的地段，不错的小区，奇低的价格，当即就寻上门来，正巧目睹了他与某一任女友的爱恨情仇情感纠葛。身心疲惫之下，我懒得管也懒得问，直接去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却被他误会是寻上门来想要包养他的富婆。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沟通之后，我们终于艰难地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是有人冒用了他的名字和电话恶意贴了那张广告。

　　当我怀疑竟然还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时，寒一草用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慢悠悠地自言自语：“谁做的这事儿呢？小菲？不对啊她对我百依百顺，就算我甩了她，也做不出来……小米？也不太可能……甜甜？也不太像……”

　　他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最后很是无奈地一摊手：“最近的就是这些人啊，再往前我都不记得名字了，真愁人……”

　　我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望着他一脸无辜的天真表情，我终于恍然而悟：林子大了果真是什么奇鸟都有的……

　　寒一草收拾好后就无比大爷地往沙发上一坐，开始闭目养神。我问：“你不是要去上课么？”

　　他懒散地回：“等早饭啊……”

　　“你那么多女朋友，就没有一个愿意给你做早饭的？”

　　“她们倒是都想呢，可是谁都没有你那么大胆敢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啊……”

　　刚搬来的时候，我早上起来习惯性做两人份的早餐，并且丢魂儿一样地竟然去寒一草的卧室把他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当我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有起床气，被我吵醒后什么都不说只拿一双漂亮的眼睛阴沉沉地瞪着我。我被他瞪得心虚，又不想在小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便将错就错押着他非要他吃早饭。

　　同我对视了十几秒钟后，好像一只炸毛狮子的寒一草竟然默默地漱口，喝了牛奶吃了鸡蛋，而后又倒头睡。

　　自那之后我们之间似乎就形成了这样奇怪的相处模式。我晨起做早饭，他清醒半小时吃饭，之后再陷入沉睡，而我收拾好后去上班。

　　我把早餐端上餐桌，寒一草一边吃一边嫌弃：“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啊？天天牛奶鸡蛋，真是无趣。”

　　我拍他脑袋：“小孩子长身体呢，不要挑食！牛奶鸡蛋是最营养的早餐搭配好不好！”

　　他嗤笑：“老太婆一样……”

　　“是是是，就算我像你妈你也得吃这个！”

　　寒一草一顿，而后拿起牛奶一饮而尽，淡淡道：“说你像老太婆，可没说你像我妈。”

　　ＰＡＲＴ－０３

　　一上午的忙碌，太阳穴隐隐地疼，颈椎也酸涩，让助理小美冲了杯咖啡，端着去茶水间背人的角落里靠墙闭眼小憩。不怪天公不作美，只怪我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呆着，反而选择了一个滋生各种八卦的错地儿，于是有幸听了一回自己的墙角。

　　“你们知道么？技术部刘部长跟夏魔女分手了！”

　　“真的假的？消息可靠么？刘部长可是夏魔女一手提拔起来的啊！莫非有了更高的枝攀？”

　　“千真万确！要不是夏魔女身居高位，刘部长会跟她好？姿色一般不说吧，还比男人都男人，更重要的是比刘部长大三岁呢！人家刘部长又年轻长得又好还嘴巴甜，副总的女儿一进公司就瞧上他了，这时候不踹了夏魔女更待何时？”

　　“啧啧啧……”

　　我淡定地喝完咖啡，淡定地从墙角走出来，淡定地跟她们一一对视，看着她们迅速变作惊弓之鸟，最后又淡定地离开。

　　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拿着电话笑得一脸温柔：“好好好，都依你，那下班后我等你。”

　　对视两秒后，各自面无表情继续前行。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那时他还没有进公司，白衬衫牛仔裤干净清澈的面容，撞翻我刚在星巴克买的咖啡后，紧张地一直道歉。那样纯净的脸，何时早已不见。

　　晚上回家后，我难得地不忙工作，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寒一草抢电视。看着狗血偶像剧里男人对女人说：“死心吧，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不过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而已。”我哭得肝胆俱裂呼天抢地。

　　寒一草半是受惊半是嫌弃地拿脚尖踢踢我：“喂，夏伊人，大晚上的发什么疯？电视剧而已，你至于么？”

　　我扯过面巾纸擤鼻涕，转头朝他吼：“别叫我全名！下一任下一任！真是不吉利到死了！”

　　寒一草翻个白眼，嘟囔道：“难道是白天被狗咬了么……”

　　我转过头对着电视继续哭。你怎么会懂，我看的虽是别人的故事，流的却是自己的眼泪。

　　ＰＡＲＴ－０４

　　日子一天天地过，我还是人见人怕的夏魔女，寒一草还是换女友如同换衣服的情场浪子。某日寒一草突然来找我，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竟微红着脸要我陪他去买身衣服。我大惑，莫非浪子回头，终于对某个女人情动了？到底是谁家女子这般厉害，我倒是好奇得很。

　　虽然嘴上调侃他，可周末我还是抽出时间来，陪他去一家一家地逛。正当看中一件衣服他去换的时候，突然冲进店里一人。刘清源拉着我的手，一脸的深情款款：“伊人，原谅我好么？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我想你了……”

　　我呆滞片刻，甩开他的手，忍下嘴角嘲讽的笑：“你不是有田大小姐么？不是瞎了眼鬼迷心窍被逼无奈才会跟我在一起的么？”

　　他使劲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些都是违心话，你难道不懂我么？她本就是个错误，我如今已明白，只有你对我才是一心一意的好，我们复合好么？”

　　我俯身脱下一只高跟鞋拿在手里，对着他温柔地笑：“你若是敢躲一下或者还手一下，就别再想跟我复合哦。”言罢我毫不犹豫地拿高跟鞋死命往他身上摔，一边打一边骂，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刻这样妙语连珠才华横溢，挥手的动作干净利落帅气逼人。

　　刘清源果然没敢还手，只是抱着头一直求饶。当我终于骂得没词儿了也打累了，才想起环顾四周，店里的人早已被我惊得变作呆鸟一片。

　　丢人就丢人吧，人生在世，谁还不掉几回老脸啊。

　　刘清源一边摸着身上的痛处，一边呲牙裂嘴地问我：“伊人，气消了么？”

　　我深呼吸几次，朝他粲然一笑：“就算你不还手也不躲，我也不会和你复合！”

　　一声嗤笑，我转头，对上寒一草别有深意的目光。他懒懒散散地走过来，抬手拍拍我的脑袋：“乖，怎么又发脾气了？好了，回家做排骨汤给你补一补，看你最近都瘦了。”望着我的目光是深情又专注的，却似全然没有看见旁边还有一个刘清源。

　　我再傻也知此刻他是想要帮我的，只是他这深情的模样……不愧是是万花丛中过的老手，随便演一下都足以让人信以为真。

　　刘清源果然上当，指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夏伊人！你玩我！你早就瞧上别人了吧？所以我跟你分手你也没有一丝反应？！”

　　我双手环臂轻笑：“别说的好像你有多冤屈，到底是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夏伊人一辈子只会对同一个人好一回，你辜负我一次，便永远给我滚！”

　　“好好好！你厉害！看这小子可是比我嫩多了，我等着看他将来遇上别人，你怎么被甩！快三十的老女人了，还以为自己一朵花呢！？”

　　我望着刘清源略有些扭曲的脸，瞬时心凉。我当初，是为什么爱上这样一个人的？

　　怔愣间，寒一草上前一步站到刘清源面前，高了他半个头，气势似也压他一层，阴沉沉地开口：“再说一遍？”

　　我一把拉住他，对刘清源冷笑道：“本来我就喜欢嫩的啊，这点你不是最清楚么？不过我怎样倒是不劳烦您操心，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吧！被大小姐甩了，又得罪我，你以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啊……”望着他瞬间有些惊慌的眼神，我竟觉有些悲哀。

　　曾经我是那样全心全意地爱他对他好，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会努力帮他争取，他进公司一年就连跳三级，有人说闲话，我想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到底是他主动拥我入怀，说：“我知你是为我好，你早我三年，那我就更要努力追赶，相信我，我终会成为你的依靠。”

　　商场上的女强人，公司里的女魔头，因了他一句话便不争气地落泪。那时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与他为敌，并且幼稚地用自己的身份去威胁他。

　　说到底，在这场爱情里，还是我输了。

　　离开那家店后，寒一草悠悠然地问我：“前男友？没猜错的话，第一天你来我家，哭成那样也是因为他？”

　　我毫不淑女地回：“干你屁事！”

　　寒一草转头望我，脸上似笑非笑：“伊人呀……伊人呀……”

　　我望着阳光里他英俊的侧脸，想起第二次见刘清源。他来面试，遇见我后惊喜地询问我名字，笑得似清泉流过：“夏伊人？真是好名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你也是来面试么？”

　　阳光太好，晃得人竟想流泪。

　　ＰＡＲＴ－０５

　　那天之后，刘清源再也没有找我要求复合过，只是公司上下关于我出了新八卦：夏魔女看上更嫩的草，一脚踹了刘清源，于是乎他才情伤找了别的女人……

　　面对各种好奇的鄙视的复杂的目光，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全做一切不知，照样白天做我闻声色变的女魔头，晚上回家跟寒一草对着掐。

　　谁蹲厕所时间长了掐，电视频道看哪个掐，谁收拾屋子掐，连冰箱里的吃的都边抢边对掐。

　　寒一草说：“夏伊人你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看着精明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我回敬：“你丫挺的不是装叉闷骚么？那现在不要风度地跟我处处争是为什么？！”

　　我们就好像天敌，明明在别人面前都是淡定优雅状，可一关起来门就变作两只对啄的公鸡。我曾经琢磨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我从未拿他当男人，他又从未拿我当女人，所以我们才会在对方面前一丝掩饰都懒得有。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满舒心，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寒一草去见一个女人。

　　那天中午我本想在办公室里解决午餐，可又实在心烦，于是决定出去好好吃一顿放松一下。当我到那家店里的时候，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寒一草，他实在太显眼。他对面的女人因为背对我，所以并不曾看见脸，只是看衣着打扮非常优雅成熟。寒一草穿着那日我陪他买的衣服，衣冠楚楚的样子，微低着头，因隔得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莫名心虚，趁他不曾发现我，赶紧溜走了。

　　晚上回到家，屋里出奇地安静。我以为寒一草还在约会，便自己做点东西吃了。这才发觉，没有他跟我争抢的时候，竟然心里还有些低落。到了十一点他还是没回家，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一起生活得久了，又是比我小太多的男孩子，心里总会有种家长般的担心。我去他卧室里看，却发现他竟早已躺床上睡着，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想把他扯起来暴打一顿，竟然害我白担心。刚想关门出去，却发现他好似喘气有些重，于是我再退回去摸他的额头，竟是滚烫的。

　　那一晚我废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到医院去，又陪着挂水，直到下半夜烧降下来，我才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一惊之后才想起，幸亏今天周末，还可偷得半日闲。我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后，出去买早点。因他发烧，不便吃牛奶鸡蛋，所以就买了粥。回来的时候，寒一草已经醒了，正望着天花板出神。我扶他起来吃早餐，他怔怔地望着我手里的粥，半晌后才轻声道：“你说，为什么她对我，甚至不及你十分之一的好？”

　　我愣了愣，淡淡地说：“若是她不爱你，那就换一个人爱吧，这世上可选择的女人多着呢。”

　　寒一草忽地一笑，道：“这世上女人确实多，可是我却不能选择谁来做我的母亲。”

　　我一愣，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粥。原来昨天寒一草见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我曾经特别恨她，她为了那个男人，抛弃了我跟爸爸。她走的时候我还很小，一直吵着要妈妈，于是被爸爸打，说你妈妈跟着大款走了，不要我们了。后来渐渐大了，父亲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似乎忘记了她给我们的伤害。可是我却怎么都忘不了，她当初是怎样推开一直哭的我。前段时间，消失了这么多年的的人突然联系我，说想见一面。我以为她终究是想起我来了，或许她当初抛弃我是不得已，她还是爱我的。可她只是跟我说，她跟那男人要移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想同我吃最后一顿饭。”

　　我心内震动，原来我竟是这样一个迟钝的人，他看似花心滥情却又那样孩子气，早该知晓定是心中有故事的，我却从不曾发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我说：“或许她心里的确是爱你的，只是不知怎样表达。”

　　寒一草冷笑一声，道：“爱我？不是的，其实她本不想见我，只不过那男人说应该要见我一面，她不愿意扶了他的意而已。甚至吃饭时，她不曾问我就点了菜。我想换别的，她说，怎么小小年纪就如此铺张浪费？呵，她早忘记了，我从小就对海鲜过敏，每次吃完都要高烧的，所以小时候我家饭桌上从来不见海鲜……”

　　寒一草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软软地铺下来，遮住眼底的神情。

　　我望着他，顿觉无比心酸。他该是以怎样的心情，一口一口在母亲面前吃下那些东西？沉默半晌，我上前轻轻拥住他，拍拍他的肩。

　　有滚烫的液体落在我颈间，我装作不知，只安静地陪伴。

　　ＰＡＲＴ－０６

　　那日之后，我与寒一草再未提起过那事，可我们之间的相处却好似起了一些变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但总觉与从前不同。

　　晚上回家他依然与我争电视，抢吃的，我练瑜伽他就在旁边捣乱健身，我开电脑工作他就噼里啪啦玩游戏，我们每日还是吵吵闹闹，拌嘴不停。可是这样的日子，竟让我莫名安心。

　　纵使我不愿面对，可时间还是不知不觉地流逝，转眼我三十岁生日到了。寒一草半开玩笑地问我：“生日礼物想要什么？送个男人给你安抚一下饥渴的身心如何？”

　　我认真地点头：“好啊，送个男人向我求婚吧。”

　　生日那天是周末，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虽然不想在这种日子里给你压力，可还是要说，伊人啊，还没有遇见个中意的么？虽然你条件好，可是也别太挑啊，找个能真心对你好的，老实顾家的就成了……”

　　我也想，可为何就是这样简单的条件，竟怎么都遇不到。多年前曾跟姐妹淘豪言壮志：我要做个女强人，三十岁以前决不考虑结婚。如今我终于信守诺言了，可心底却毫无欣喜可言。我果然还是个世俗的小女人，总是渴望有个依靠的。

　　挂了母亲的电话，我心情低落，婉拒了同事出去ＰＡＲＴＹ的邀约，自己闷在家里看电视。谁知下午寒一草突然回家，硬是拖我起来，要我去他们学校里看一场演出，说是他组的乐队第一次亮相。

　　我无奈，果然是青春四射的年纪，还有闲心思搞这些。实在坳不过他，又觉生日独自一人在家，确实凄凉了些，于是勉强答应。

　　我第一次去寒一草的学校，名牌高校果然名不虚传，人文气氛非常好。我坐在礼堂里，身边都是鲜嫩青葱二十几岁的孩子，每出场一个节目就兴奋地挥手尖叫，只我一人默默坐着，身心皆已老去。

　　终于到寒一草的节目，主持人报出他的名字时，场中尖叫声达到顶端，果真是校内名人，一呼百应。望着舞台上全情投入的寒一草，我微微笑。不曾想，这个总是漫不经心什么都不上心的男孩子，竟也有这样认真的一面。歌曲到达高潮，我不自觉随周围人的动作一起拍手。一串华丽的音节后，寒一草手执话筒望着我的方向，粲然一笑，一字一句喊道：“夏伊人，请你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定会娶你！”

　　全场霎时寂静，而后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我傻住，呆坐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做，恍恍惚惚地出了礼堂，一个人靠在围栏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寒一草的气息逼近，他皱眉望着我不悦道：“为什么没看完我的演出就走了？”

　　我回头怔怔望他：“寒一草，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沉寂半晌，道：“你知道这不是玩笑。伊人我爱你，我想与你共度一生，所以等我两年好么？两年后我到法定婚龄，一定会娶你。为了你，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夜色里他漆黑的眸子在路灯下闪烁着灼人的光芒，我转开头不说话。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语中欣喜：“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寒一草，我该如何回答你。

　　若是时光退回十年，那么我一定毫不犹豫放任自己陷进去。你这样的男孩，是每一个女生在美好年纪都会有的向往，而这样盛大的表白，更曾是我心底的渴望。可是寒一草，我们终究是错过十年时光。你正是花开的时候，我却已经开到将败。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ＰＡＲＴ－０７

　　自那之后，寒一草总喜欢与我有些亲密的动作，我拒绝，他就耍赖。我一次次告诉自己，夏伊人你已三十岁，你输不起了快清醒些！可是每每望着他清澈的眼眸我就总是不自觉地投降。

　　我越来越害怕母亲的电话，她关心我，便总介绍我去相亲，而在一次相亲被寒一草撞见后，他便开始严格注意我同谁见面。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如何告诉她这个事实——我竟对一个小我十岁的男孩子动了心。于是只好借口工作忙，没有时间。

　　这样两边应对的日子，让我身心俱疲。我心知这样下去早晚是要把自己赔进去的，可却好似吸毒上瘾，怎么都无法割舍。

　　我明白，这样好似偷来的小日子，一定不会长久，所以当那个男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心平气和无一丝惊讶。

　　寒一草的父亲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据说在爱人离去时曾消沉许久，可后来重新振作，如今已是身价斐然。他客气地请我喝茶，依然英俊的脸上并未曾显示出丝毫的不屑之意。他淡淡地开口道：“夏小姐，我知你是个很不错的女人，所以才同你说这一番话。一草之前交友混乱，我从未曾管，因知道他不曾上心。他从小没有母亲，所以对于你这样年长的女性总是愿意去亲近，我很感谢你一年来一直照顾他。”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而后望着我，说：“可是，我还是希望夏小姐能同他分手。”

　　我低头望着杯子，不说话。

　　“夏小姐，你是个在事业上很成功的女人，我也知道你对一草确实真心。可越是如此，我才越不希望你们继续错下去。我虽少管一草，却了解他。他对你是真情，但同时也掺杂了对于母亲的寄托。你们之间差十岁，一草还小，以后的路怎样走都可以，而你已经错不起了。他现在还是年少冲动的时候，却并没有可以承担诺言的力量，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若是之前那些女孩子，我也就不会管。可我知你是很不错的，因此才更不希望我的儿子害了你。夏小姐，我是很尊重你的，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话。”

　　寒父走了很久之后，我还坐在那里发呆，脑中全是他曾说的话。明明理智地明白他说的都是对的，可难过却还是排山倒海地来。

　　寒一草，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谁，只因我们相遇，却不在正正好的时候。

　　正当泪水恣意泛滥的时候，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我的老客户钱先生诧异地望着我，问：“伊人，你怎么了？”

　　我胡乱擦擦眼泪，说：“钱先生，你愿意娶我么？”

　　他怔了怔，而后微笑道：“伊人，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在等你看到我的。”

　　坐在钱先生车上的时候，寒一草的电话打过来，我怔怔地望着那个号码半晌，关了机。

　　ＰＡＲＴ－０８

　　一个月后，钱先生与我在海南天涯海角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礼前，我翻出之前用的手机，开机后一连串的消息进来。

　　“伊人，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家里突然没有你的东西了？”

　　“伊人，你为什么关机了？出什么事情了？”

　　“伊人，你到底怎么了快给我一个电话好么？”

　　“伊人，为什么你辞职了？为什么你的同事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伊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伊人，你不要我了么？”

　　“伊人，回来好么？求求你，回来好么？求求你……”

　　我蹲下身，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哭到撕心裂肺，手指使劲抠着地上的石砖，双手鲜血淋漓。

　　寒一草，寒一草，寒一草，寒一草……

　　我很想你，我很爱你，可是寒一草，对不起，终究是我先辜负你……

　　“夏小姐，你愿意嫁给钱云生先生为妻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