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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道是无情人为幸 ...

  •   这人一闲下来便是发慌,坐稳了后宫第一把交椅,身边尽是些奉谄献媚的莺莺燕燕,故而这日子过得是越发不是滋味儿。眼看着后宫嫔妃们成群结队地热热闹闹嬉笑玩耍,而自个儿这后宫独裁却无人敢问津,生怕是一不小心便问掉了脑袋,所谓高处不胜寒大约如此,越是地位高的人的寂寞也越多,滋生于每一个快要令人发疯的孤独的夜晚。孤灯常点,夕阳渐向暝,紧接着夜幕便是新一轮的降临,孤照影便当如是。等初升之日泛白了东方天际,方知日子如水般此去经年却去而不返。
      固然,位高自有留人计,失去略有向往的平和与自由,得到的都是无比追求的权力与地位,取舍之间,根本于初始便做出了抉择。人一旦有了权有了势,想要什么样的游乐都会纷沓至来,所有昔日撇开的人都将不得不陪伴。
      皇后是深知这道理,故而能轻描淡写提出要准备一场盛大的宫猎,却一点不担心被否决。无人胆敢反对,就连当今天子也是赞成于此。
      那日凉亭帝月凉本是来知会这事儿,却被绕开了话题,楚白墨仔细想想便可知这缘由,故而皇后一提倒没太大的动作,反而是仅仅听了他们谈话的后半段的陆芷有点傻了,十一月廿十定为秋猎,而彼时为八月初九,这日子定的……啧啧,着实有些早了。
      傻归傻,但该有的热烈表情还是会有的。陆芷端着个万分赞成绝不投反对票的脸面用过了膳,回府路上就琢磨,早上那一顿活像一场鸿门宴只是刘邦换成了她项羽换成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早膳真是吃得她心惊肉跳。别看那皇后一脸慈祥又柔美得很,却偏偏得在柔字前加个阴字,陆芷回想起来甚觉冷汗。想是有人传了话给皇后,于她是调侃那些个皇嫂们时便已被知会,必定料想这陆府独女不是个善茬,偏偏陆老爷又是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一时半会儿动不得,连她儿子都能明白前朝遗诏这么个早该作古的玩意儿如今还在陆府保存得跟块宝似的,这国母又哪能有不知晓的道理?
      早膳时皇后那笑开后的收敛可是硬生生的,道是被人说成惊为天人的容颜很喜人,只是那沉闷的早膳气氛不是这么解释的。心思转了一溜又一溜,最后还是回到了王爷身上,他好死不死怎么就不先通个信儿表白一下她为人民服务的忠心,却偏偏惹上个不好摆平的主儿?
      一路回府都是沉默又带些怨气的,想来楚白墨也是在这强大的气场下给憋出了个闷屁来,才会一进府便联系上了帝月凉商议对策。
      本道是皇后能知晓便是排除万难中的第一关,孰料皇后却早已明理。这有点说不过去,陆芷想破了脑袋也没得出个像样的结论,只能求助地看着那一脸淡定的王爷。
      楚白墨被这眼神看得终是有了些知觉,方才放下自进府后就没离过手的茶杯:“小芷,你可知那玩意儿里头写的是什么?”
      陆芷正襟危坐:“不知,还请王爷赐教。”
      一旁帝月凉把一口茶水贡献给了书房的地板,一边擦着沾上了些的嘴角,一边乐呵道:“敢情你这是问夫子啊。”
      楚白墨轻轻扫他一眼,话却是对着陆芷道:“事关当今凭谁稳坐天下,天子真假。”
      乖乖,陆芷顿时张大了嘴巴:“这怎么会和陆府扯得上关系啊?”再者,如今已是有个天子,难不成还是假的?
      他不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帝月凉一眼。
      帝月凉老老实实地接过了话:“据说那陆老头,”眼见陆芷脸色一沉,心知又像上次不敬她爹时一般踩到了雷点,帝月凉慌忙改口,“噢,是陆大人为先帝的干儿子,准确些说便是楚四他爷爷的爹认的干孙子,却是倍受宠爱和信任,故而太上皇弥留之际的遗诏公布之时只有陆大人还有先帝在场。”
      她一听就有些明白了,敢情这太上皇是不信任自家血亲倒是喜欢个认来的干孙子啊。这一家子的猜忌心理未免太过,这根本就是对血脉的否认啊。只是,为何孙辈的皇位取舍要由太上皇来下诏而非先帝呢?
      疑问方一出口,帝月凉便彻彻底底地压低了嗓门,那声音突然小得要她眯了眼堵了其他感官方才可听得到:“先帝在位仅六年,但却只是个傀儡。早在下了遗诏时便已确定了掌权者,只不过有些垂帘听政的意味在里头,算是走个形式。”
      原是皇位已经有了主儿,只不过尽孝亦或是走个过场般让先帝过个皇位瘾,上台个六年就找个机会驾崩了他,接着就稳坐钓鱼台皇位到手。只不过,这皇帝怎可有真假,不是传给谁便是谁的么?
      这问题却是楚白墨接了过来:“原先那六年是安稳的,先帝驾崩那年却是出了变故。你也知,父皇和当今天子是一胞所出,故而掉包谁不会,有心人几个动作便成了。”
      如此,真是大事件啊。陆芷头疼,想来自家那爹爹就是帮凶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安稳多年。这可怎生是好,楚白墨的亲父被雪藏了二十来年,谁知道有无大碍,反倒是当今天子善疑,楚白墨的寻父之路当真是坎坷啊坎坷。
      她忽然惊骇一声:“不对!爹爹若是帮凶,即使真找到遗诏,并顺带救出王爷的父皇,那爹爹不就是成了软柿子?陆府怎可保得住?!”
      还算聪明。帝月凉冷笑一声:“这回算是领悟过来了,你自个儿摊这浑水,我可是拦过了。”
      陆芷深吸一口气,狠狠瞪向他:“你错了,这本质上就不是浑水与否的问题,我出不出手协助你们的确无法改变原先的事实,但可以更改今后陆府可能的结局。哪怕这希望渺茫,但只要还有仅存的一丝,我也决不放弃!”
      说着,又将脑袋转向楚白墨:“王爷,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虽是不定能保全陆府,但好歹你是个守信的人,不是么?”
      楚白墨淡笑:“是。”
      陆芷正欢欣于楚白墨的肯定,但帝月凉却仿佛挨了一鞭子般难以置信:“楚四,你可知这是什么后果?”为保陆府,居然会应承如此不可能之事?
      他浅浅答道:“试过方知。”
      见帝月凉还要说什么,陆芷抬手便拦下他:“月凉公子,说是保全陆府为不能,但当初你也是有份应承的,若在礼法之内能够两全,何乐而不为?”
      帝月凉似是方才转过来,摇摇头:“不,礼法之内是断然不可保全的,除非是追查此事的血亲能够放你一马。”
      血亲?陆芷缓缓会意,猛然间失了力气,那血亲不正是楚白墨,又怎能真放过这二十多年来的致使生父饱受摧残的人?故而,他方才的应承,便只是安慰?
      帝月凉见此,有些不忍:“他方才的应承,确是在承认他是守信之人。你可忘当日如何回你,若在礼法之内尚可保全,如今这信也不算打破,只是你会错意罢了。”
      是了,毕竟是亲父,谁能忍受?
      楚白墨见她脸色愈发苍白,正待扶好她,却听她道:“王爷,若我助你找到那前朝遗诏,不,让爹爹也助你交出,是否可饶陆府上下一命?将功补过,不能两讫么?”
      他制止了帝月凉还将出口的实话,轻轻拍拍她的背:“身是四侧王妃,我定然尽力保全。”
      陆芷闻言,慢慢在那轻抚中放宽了心:“如是,王爷,我定当助你一臂之力。”
      他浅笑:“如此,甚好。”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帝月凉来回看着他俩,脑海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楚白墨单手扶着她:“小芷,回房罢。”陆芷不由自主点了头。
      临一步跨出书房时,他回头不经意看了帝月凉一眼,不带情绪的眼神以及上勾的嘴角让帝月凉皱了眉梢,却细想没有纰漏,于是也跟着踏出了书房。

      转眼天逐渐凉了,九月廿二的时候陆芷的米虫生涯却突然间彻底转变。这还真是拜那王爷所赐,确切而言,是那可怕的宫规所赐。过个月把便是秋猎,但宫内却规定各皇子自带会武女眷参猎。而众所周知那疑神疑鬼完全继承了他皇爷爷的优良传统只信别姓不信本家的当今天子,因猜忌而杜绝自己的儿子学武,才落下这么些个中看不中用的皇子。许是见着楚白墨生的那副好模样却不会武是打击人的,故而伊始时陆芷是怎么也不肯信这堂堂四王爷是个文弱书生。倒是楚白墨很坦然,虽说不上会武,但夜视什么的还是能练就的,身手不够灵活但能自保便可,如是便说服了陆芷。
      米虫到神射手的转变是个漫长的过程,首先便是需要些练习的,但于陆芷而言那么些个靶子却是让她大跌眼镜。
      自古皇室便是无情寡义,在为天子如是,膝下儿孙更当如是。她早该想到的,却还是震惊。说是练习的靶子,要精准射中,却牵了些个活物过来,是了,秋猎时猎物会奔会跑,所以逼真演习?
      活物?陆芷的手指从指尖一寸寸变凉,似是冻住一般僵硬抬手,指着那些活物问向带领过来的仆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仆人恭敬行了礼,方才扯着其中一个活物脖颈上的锁链开口,声音波澜不惊:“回王妃的话,王爷吩咐奴才给您牵些死囚练练靶,不知您是否满意?”
      满意?很好,她很满意。早知皇家人便是如此,她却还抱着什么侥幸的心理与楚白墨讨价还价?纵使答应了什么,但若要反悔作废,不就是一张纸翻一面的瞬间便可以做到。牵死囚来当会动的活靶,抓住他们内心害怕死亡的弱点狠命踩碎,这便是皇家的以德服人以礼治国?纵使多么罪大恶极,多么十恶不赦,也毕竟是将死之人,何必如此对待?比起面对死亡,等待死亡,等待随时随地射向他们的箭夺去生命,这种煎熬倒不如一死百了。
      她皱眉,冷声道:“去回王爷的话,我不知晓何时有这样的练习规矩,故而我定下的那套便是怎么定如何做,别的不管,先把这些人关了再说,看了头晕恶心。”
      那仆人信以为真,唯唯诺诺应了声,就扯住几个死囚的锁链,狠命往来时的方向拽,边闷声道:“还算你们走运,这往年可别想这么免罪……去去去,一边呆着,哪儿来的打哪儿去……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声音渐行渐远,徒留陆芷一人站着,直到楚白墨下了早朝回来。
      这几日因着嫁入王府的关系,每日楚白墨上早朝之时便是她醒来时分,如此早起本应是睡意重重,却被这一出给搅黄了。本想睡个回笼觉,但早已没有心情,一人百无聊赖站在后院凉亭里,垂眉看着眼前的石凳石桌,心里阵阵沁凉。她约莫记起当日的场景,楚白墨含笑邀请她加入那诱骗陆老爷交出遗诏的行动,她的一颦一笑,她到底听进了多少,或许楚白墨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他应承的话,淡笑的面容,似乎连她也分不清孰是孰非,亦真亦假。她已经摸不透,到底交出遗诏,陆府是能躲过一劫,还是仍然在劫难逃。但眼下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上,自家的陆老头又是出了名的顽固,他认定的事情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如此冥顽不灵,前路果真漫漫,甚至是瞅不着光明的。
      话虽如此,但她更加迷惑的却是那萧泱的存在,那一代风流王爷为之倾倒的女子该是有多么才情,那傲慢又无礼的帝月凉唯一另待怜惜的女子又该是有多么风情。而她这名对外是正牌王妃,知情人却明白不过是放着个位置当当侧王妃,架空的权力着实不够令人手痒,更何况怎么瞅着瞅着自个儿便成了那王爷与萧泱姑娘之间互诉衷肠的绊脚石,拦路虎,隔离墙,甚至是第三者……她这可是万般不愿成为这人皆恨之的角色,但委实她是身不由己。
      “小芷这是打算将那石桌给瞪出个洞来罢,”身后温润的水汽带着淡淡的打趣,令她不由得回了回神,眨眨眼,那温暖的身子便已在身边含笑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一下早朝便是回了府,往日不曾有的新奇感这几日却愣是被激发出来,自己娶了个灵光又有趣的小王妃,每每对话,便都是一种舒畅胸臆之感,甚于烟花柳巷之地的去处,萧泱的委屈顿时不那么揪心,甚至是能庆幸于是陆芷而不是别人,别的女子。楚白墨一路行着,却在后院看不到那练习狩猎的身影,被告知说是去了凉亭,便跟着过来。不成想,她却是在看着石桌石凳发呆,这着实没什么可出神研究的,想是忆起什么方才不着边际。
      陆芷回首,对上那双深如百年不枯的古井的黑眸,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王爷回来了,可是饿着了?”
      开口便是纠结的问话,令他好笑地摸摸鼻子:“许是罢,那便齐去用膳?”
      陆芷颔首,又回头看了眼凉亭,才抬步离开,向着等待她的楚白墨走去。
      即使是最坏的结局,但她已做好准备,眼前的王爷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从不自视甚高,恃强凌弱,甚至不曾自称本王,不惜降为平民称呼,对王府上下平易近人,拥有一颗热烈的爱恋之心,纵使不是自己,却依旧能够领会其中的感情,那被爱之人必定是幸福的,而自己遇上良人更有友人知心之情,他年若是真有反目之日,也不会悔于曾经的相知相惜。
      人道皇室无情,身不由己多为残戾,却不是本性,实觉人为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道是无情人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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