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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篇:创世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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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
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圣经•旧约•创世纪》
“住手,亚伯。”清澈得只有天使才能发出的声音,略带悲伤。
浑身被定住般动弹不得,这声音有魔力,好像轻轻地用着洁白双翼笼住了他。
可怖的,无知无觉的纯白的狰狞。
“抱歉,亚伯。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泪水从白皙脸庞上流下,九百年的距离呼唤遥远。黄金凤凰的羽翎绽放在身后,隆隆火焰中高飞远去。那一日的阳光必定浓醇得流淌奶和蜜,燃烧殆尽的灰烬簌簌地从天空彼岸的罅隙里飘落,好像没有重量的天使羽毛。半身的悲鸣遥远地飘荡在听不见也看不到的地方。
分离了如此之久。
心脏轻轻跳动,血液里散发出喜悦的因子,欢欣呐喊。爱与憎在业火中烧得不留飞灰,洁净的光焰把起伏波澜连根拔除。然而每一个细胞里都留存着记忆的气息,本能地靠近相容的那个人,相同到基因里的血缘,十指交错的羁绊。
亚伯、亚伯、亚伯。
不动容,音色清澈地像机械完美,众水的声音,目光透过面前的人凝视着无穷远的地方,云端上洒落满金色光线,宇宙星河深邃,笑容虚幻雪白地像融入大地的雪花。
无需万物的十字背负者。
清灵火焰的光翼在背后张开,贪嗔痴爱,三界火宅,都不过瞬劫,俯身注视着。
面前的人却还用极尽人间憎恨的声音呐喊着,飞扑过来。
轻轻柔柔地拥入怀里的姿态,扑火蝴蝶。
断颈开了一朵艳丽的血色之花,从此世界断然分隔,斩断处血肉淋漓的痛苦。
他凝视着他,蓝宝石的眼睛里闪烁着黑洞吞噬的虚空,镶嵌上去的海蓝宝石,银光静静地沉在里面,没有情感。
“该隐!!!!!!!!!!!”
他咆哮着,九百年未见的人,一出现,就生生地撕扯着他的伤痕,淹没头顶将一切吞噬殆尽的愤怒。
“只有你!!只有你不可原谅!!”
清秀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悲苦的微笑,从人类这个种族的全部血腥气中解放出来的微笑,那是与莉莉特不同的,另一种意义上的悲天悯人。琉璃烧过般洁净的透蓝眼睛里折射着无机质的光芒,深处虚空地好像悬渊。
嘴角逸出几不可闻的轻微叹息,手指操纵傀儡般一动,那个女孩就被搂抱在怀里了。
九百年,都是不认识的人和事。
卡特琳娜、艾斯提、托雷士、威廉、伊萨克、狄特里希、海露嘉。
只有我们贯穿其间地存在。
存在着的,从圣经的最初一直到最后的人。
他抱着那个人偶一样呆呆的女孩,朱红发色海蓝眼睛,记忆能遥远地追溯回去。把脸庞拨过来,他用着轻薄的语气说话。
“哪,亚伯,这次就先放过我吧,你看你的女人在这里,受伤了就不好了啊。”
说着这样的话,然而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的含义般,偏过头轻轻虚幻地笑,时间的流沙簌簌掉落的声音那种虚幻。漆黑的镰刀挟裹着怨憎的青白雷霆砸过来,火坑里绽放的青莲花。随意一松手,人偶就飘向一边,眼珠空空的倒影里,利刃刺向自己,没有阻碍地只有自己。
却生生停在了将要触及的刹那,好像经过了精准计算,连皮肤都不曾擦破。
他了然地微笑,云淡风轻,眼底深处,对方灵魂正被爱憎的毒蛇缠绕,挣不脱、放不开,在矛盾中环绕荆棘将其刺得鲜血淋漓,长长的刺深入心脏,深红玫瑰在夜莺高歌中绽放转瞬凋零。
所以,
“早说了嘛,亚伯,你是杀不了我的。”
“以前也是这样,你是爱着我的,所以你杀不了我。”
该隐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从前没有改变,将来也不会。愈发强烈的白色光芒中一切都模糊了,唯有亚伯既绝望又痛苦的神情,没什么成为阻碍地清晰映在眼底,还有灵魂里。
亚伯,你始终是爱着我的。
我也是如此。
该隐如此想着,再生槽里的深水泛出粼粼光芒,想象中他向着那个银发的身影伸出手,穿过心脏。
涟红血色染在洁白羽翼上也被吸收了,记忆被风干血块脏污的地方也用火烧尽了。
羽翼折断般垂下来,没有什么可以留恋,没有什么可以成为阻碍,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了。
天长地久。
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
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地造,里外抹上松香。——创世纪
头颅搂抱在怀里,那是宛如安详沉睡般的表情,翡翠的眼眸静静合上,轻轻抚摸着漆黑如夜的短发,奈特罗德的基因似乎在某些地方有着微妙错误,无论该隐、亚伯抑或塞斯,头发总是有些乱糟糟地收拾不好。
“呐,该隐哥哥。”声音隔了遥远光年传递过来,回返的星光照耀着这刹那。“亚伯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他微微地苦笑着,在她耳边低语。
“你看,这不已经过来了吗?”
巨大翅膀拍打发出的声音在天空作响。
头颅好像放着光芒,血一路滴下来,红宝石一般闪闪发亮,穿着繁琐高贵衣饰躺倒在血泊中的身体,妖冶诡异的美。
侧脸白皙宁静,表情掩在乱糟糟的金发下,洁白六翼上沾了血,漆黑的长枪垂在身侧。
悲鸣声撕裂了空气,该隐转过身,用着一贯的笑容迎接弟弟的迟来,盛宴结束了。
一出陈旧戏重演第一幕。
方舟。
地上的人满了,这是起始。
这是终结。
为着什么而战斗呢。
他们来到火星,遥远地,为着人类的未来,因为地已被耗尽力量了。
第一次,濒死的亚伯和莉莉特进入了方舟,这第一次救了他们。危险的希望和梦幻也埋藏在方舟深处,毁灭和重生的种子。于是他们把潘多拉的盒子带了回去。
盒子打开,于是一切灾难苦痛都飞出来了,只有希望还留在盒底,Eilps。
毁天灭地的灾难,但是希望还留存在那里。
谁说那不是另一种灾难呢。
方舟孤零零地在宇宙中游曳飘移,毁灭了一个又一个文明。
甚至无需十字背负者出手,只它本身所代表的那个诱惑,便足以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引得人类自相残杀,为贪欲所吞噬,把代表希望的那群人孤零零地抛在火星上。
然而它还是希望,他们着手改造修复,建筑了新的方舟,载着梦想心愿回归地球。
若没有这一出,又怎么会出现之后分裂为二的种族对立,为着这大灾难后伤痕累累废墟沦陷的星球还要再次爆发席卷一切的仇恨。
在这里,莉莉特死去,该隐被下放,亚伯近乎发狂的暴怒里停止了它的机能,世界的节点里轨道改变方向行驶。
然而它还活着,还能在九百年后,成为一切决胜的关键点。
在这里,塞斯启动了方舟打击梵蒂冈的核基地,在这里塞斯死去,狄特里希发动卫星炮毁灭了罗马。
这就是在灾难中承载了一切希望的方舟,毁灭和新生的方舟。
该隐用着清丽而略带悲伤的微笑望着亚伯,此时此处,过去现在未来三者的影像重叠在一处,张合的唇齿里吐出听不见的话语,绞在一处的声线。
什么都是一样的。
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叹息着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动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和爬在地上的昆虫,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
凡在旱地上,鼻孔有气息的生灵都死了。——创世纪
天上的窗户敞开了,大渊的泉源也裂开了。
天上落下了暴雨,比山峰更高,浩浩荡荡地湮灭了一切。
而这一次,污秽太过深厚,唯有以素色火焰将一切烧成原初的灰烬。
我们将以素色的火焰更新世界。
他们在天上争斗,天大大地落下闪电,掩起黑面纱如妇人,地也颤抖着裂开缝隙,风也被召唤起来,山峰挪移了位置,水也变为血。
这是只有圣经里才会出现的争斗,是传说,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不能阻碍其间。
是被抹去被掩藏的历史,在人诞生之后毁灭之前。天地动容的惊变,在圣经创世纪上下连接的某些诗行间被抹去,光焰灼灼地存在着,散发出永世直到末日的骄傲来。
没有谁可以否定人类的生存价值,说,来,我来毁灭,神也是不能的。
也没有谁不可以否定人类的生存价值,出于尘的归于尘。
手握大能与权杖,没有谁可以否定谁不能否定。
他用这权杖指向了天与地。
该隐与亚伯。
从最初直到最后的存在。
应当有记录,遍烧大地的硫磺火,霹雳闪过,留下了灼伤的伤口,长枪一指,瞬间湮灭为飞灰。
天空的云卷起漩涡怒号,好像发怒的人面,太阳从缝隙间照射下强烈光芒,光明如炉中锻炼的铜。
第一日,伤于何处,谁胜一筹;
第二日,天地都变成血色,披沥的光,伤口绽开愈合,又谁取胜,从天上坠落撞倒山峰,又或坠入海。
直到终结。
窗外望出去是永恒静止般的景色,蔚蓝的美丽星球悬在宇宙中静静发光,壮丽绝伦的震撼庄严,一些白色的云朵在上面飘,还有嫩绿的陆地,这他们所来的地方,母亲般的地球,尽管目前为止他们也只能这般遥遥凝视。
玻璃的反光中现出他自己的影子,温柔纯净如同天使的微笑。
他转过身,该隐含笑望着他,那双一模一样的冰蓝幽澈眼眸中映出对方的影子。
呐,亚伯。
你设想的未来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