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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源·叶细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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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老翁,我到河边洗脸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被称为“公子”,水里的不正是个眉目清俊的“翩翩儿郎”么?面容长得不赖,但额上有一道粗劣的疤痕,倒添几分妖冶。不是倾城尤物,出水清芙蓉也可,万幸不是坑爹的抱歉长相,不然怎么与未知男一号展开轰轰烈烈的爱恨纠缠!
一路上我万分土包子,见到这个要看看,见到那个要问问。姜国大型的集市还没有发展起来,甚至有专门的管理人员,不过餐饮服务酒楼什么的比较完备,街上也算是繁华。去上源郡郡府还须过两个县,大约七八天的脚程,老叟给了十个烧饼,三十文铜板,加上原来主人身上的一两二十文,应该勉强可以抵达郡府。
我拿着烧饼蹲在路边的树荫下啃,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在这个一穷二白的时代呆上一辈子,家中爹妈老无所依,于是这一顿晌午饭吃的分外惆怅。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晚上没电灯,上厕所没有抽水马桶,洗澡没有沐浴露,洗头没有吹风机,来大姨妈没有卫生巾,真是苦逼的世界啊!我顿时对这个世界的人民心生崇高的敬意。
“让道,让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夹杂着车轮碾着石子的声音。
我赶紧把啃了一半的烧饼塞进怀里,免得染一层灰。马车疾驰而过,没把烧饼怎么了,倒是把我卷成一个土堆,我诅咒万恶的奴隶主阶级!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我居然天打雷劈的把烧饼弄到了地上!万箭穿心的痛感,地上阵亡的烧饼已经成为我的血肉。我还没捡起来,就有一双黑乎乎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烧饼从地上抢走。
顺着这人的手臂我抬头向上望去,娘嗳,上身居然没有穿衣服,难道这里很流行裸奔?!原谅我的针眼吧。
“兄弟,尔不曾闻乞人不食嗟来之食?”
我打开包袱,找了件老叟给的褂子叫他披上。
他啃着饼对我咧嘴一笑,牙齿倒是洁白齐整。我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好的烧饼给他。“吃这个吧。”
他接过烧饼没说一个字,真的是没说一个字,而且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走了!我很是震惊的蹲在地上看着他衣袂飘飘远去的背影,才想起,他那件衣服也是我给的。我辛酸的包一包泪,数了数剩下的八个烧饼稍微有点安慰,个性的乞丐爷招惹不起啊!比犀利哥还犀利!
接下来的行程算的上顺利,第八日早上我总算到了上源郡郡府。上源郡府不算气派,甚至称得上破败,府门正中央的牌匾上“上源”二字是篆书,落了朱砂,年代有些久远,朱砂渗开在木匾里。看来地方腐败比较轻微,我抬了抬眼就上前叩门环。敲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开,我这边已经展开了无限遐想,要是没人来开,自己身上的这身麻衣或许可以脱下来在门前卷个铺盖过个夜。
“何人?”隔着门,依稀可辨是个中年妇人。
“吾闻郡守大人招纳贤士……”话未毕,郡府大门“嘎吱、嘎吱”地打开。还以为是个妇人,却不想是个着青色长袍的男子,面容倒是女相。
“随我入内。”
“郡守大人可在?”
“我家大人今日赴友人之约,日中可归。小友可随我到前堂饮杯茶。”细声软语的,我对眼前这个男子的性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惜他的内衫遮住了脖子,看不见有无喉结。
“有劳有劳。”
“胡考,父亲呢?”一个半大奶娃娃冲到青衫男子的怀里,我狐疑地看着男子俯身抱起娃娃,亲了亲娃娃的额头,糯糯道:“大人外出未归,公子早饭用过了么?”
娃娃偏过头,对站在旁边的我来了兴趣,“他是何人?”
我干干笑了两声,“在下赵免。”自己对一个垂髫小儿毕恭毕敬,虽然人家是官二代,但狗腿的痕迹忒明显了点。果不然,青衫男子冷眼睨了我一眼就抱起娃娃走了。啧啧,瞧瞧,这要不是女人,有这么别扭的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本人的意淫功力又上升一层。会不会这个男装女子才是这个娃娃的亲娘?他爹郡守大人家有悍妻,只得默默含泪包养小妾做书童,你侬我侬。我沉浸在自己的郡守秘史剧情里无法自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桌子。
“公子,公子。”旁边的女婢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
“啊?”
女婢低下头回道:“郡守大人已归,公子请随我去见大人。”
跟在女婢后面有点紧张,要是幕僚之路坎坷,今夜就得流落街头,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绕过繁复的小径,远远可以看见一个颀长的青黑身影立在树下,怀里抱的正是不久前看见的娃娃。
“拜见郡守大人。”我俯身作揖瞥见那人转过身时的面孔,却惊得再也弯不下腰去。那人颜色温婉,眉如青黛,目光似山河明净动人,饶是再迟钝的人也知晓是个娇娇女扮作男儿身。
郡守大人看见我也是一愣,两个心照不宣的人不约而同扬嘴一笑。
“他叫赵免。”娃娃指着我奶声奶气的说,我尴尬抽了抽嘴角。
郡守刮了刮娃娃的鼻头道:“胡考,把公子带下去。”
“诺。”
“赵免?怎有国姓?可是赵国贵胄?”郡守挑了树荫下的石椅坐下,沏了杯茶径自独饮。
我立在原地尴尬难堪,胡扯道:“然,小宗而已,不若贵胄。”
郡守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石椅示意我坐下。
对面的美人凤目半眯,青葱长指扣着陶茶杯,而我坐立难安,不自觉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才发觉里面居然是空的,美人好笑地提起茶壶给我灌了一盏。
“劳驾劳驾,我就随意喝喝,大人不必在意。”
“哦?随意么……来这郡府也是随意?”
这个么……“怀才者不以出身问英雄,区区草芥,为五斗米折腰耳,但谋一郡之安。”
“赵免,你可知这乱世何来安?不过偏安一隅。吾念你尚幼,不谙世事,速速归去。家国政事,女子过问本是大忌。”
“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我观上源百姓和乐,家给人足,郡府亦两袖清风不类乱世之景。大人不逊须眉,问政乃兼济天下,既是兼济天下,又何来男女之别?”
叶细细有那么一瞬失神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姑娘,她是那样神色张扬,眉宇间泰然自若,这样熟悉的场景,似乎是前世又似乎在梦中曾见过。
“罢,如此偏执,又怎肯善罢甘休?”叶细细自嘲低喃,“你下去吧。”
我欲言又止,这个“下去”是什么意思?是收了我吗?可是看郡守大人似乎正在玩自闭,不愿多言,我万分纠结的心就跟千万只猫爪挠似的。
“大,大人……”
叶细细手托腮,左颊的梨涡熠熠开着,目光沉静,仿佛千山万水都蕴含其中,轻盈一笑间,细语道:“赵免,你很慧黠,薄茶为聘,你既已接过我的茶,这上源郡便是你安身之所。”
我出师大捷,喜得想来个群魔乱舞,但还是一脸淡定地回复:“当鞠躬尽瘁,谢大人赏识。”
旁边的女婢察言观色地走上前引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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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我在郡府上骗吃骗喝已经大半个月,跟着郡府的幕僚进进出出,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那跷二郎腿万分不雅剔牙的动作,真是怂到家。
这日正在前堂左手一盘花生米,右手握美酒,却被突然杀进来的凤冠冷面美人吓得一整颗花生米还没嚼就“咕噜”下肚。
“咳,你,你,你……”我因为被一颗花生呛到猛咳一阵后,你了个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你,去把小公子带来,到府外的马车上坐好。”美人讲话都不带看人的。
我被惊吓的一动不动,美人一声暴喝:“还不去!”把我震得一把从椅子上颤抖的跌下来,连衣服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掸就屁颠的跑去找小娃娃。这就是传说中得气场!
幸亏小娃娃还在睡,可就这么不声不响抱了娃娃总不好吧,万一是人贩子呢?于是我自作聪明地抱了娃娃去找叶细细报备。
当我走进叶细细的院子时,抱着娃娃的手空出一只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那个气场强大的美人现下居然跪在叶细细膝前,一双横波目现做流泪泉矣。
“嫂嫂,你若不去他说死了也不要闭上眼。今生已错过,难道还要让他将遗憾带去下辈子吗?”
叶细细一张脸不知是不是受了清早的寒气的缘故,苍白的似风中一张飘零的白纸。那个她曾经爱得如胶似漆的人,她从没想过他会死在自己的前面。她捏了捏拳头,毅然开口:“我去。”
跪在地上的美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起身扶过叶细细,两个人见到躲在墙边的我都有些尴尬。叶细细瞟了眼我怀中的娃娃,冷哼一声。
旁边的人赶忙解释:“嫂嫂别多心,侄儿出生至今还未曾见过父亲一面……”
“姜嫄,不必多言。赵免,你将公子的衣裳收拾几件随后送来,把恒儿给我。”我松了口气,这私自拐带儿童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姜恒?这不是……”姜嫄心中一紧,微微轻叹。
“是叶恒。”叶细细冷然打断姜嫄的话,接过娃娃就大步离去。